蕭吉州

1

金色的太陽滑下了西山，染紅了天邊的云朵。在石河堤壩柳樹下，一對青年男女互相依偎著。男的叫大莊，他目光癡呆，板著一張木訥的面孔，煙一支接一支地抽；女的叫秀秀，她眼眶里蓄滿苦澀的淚水，低著頭不住地?fù)芘约旱霓p梢。他們倆在這柳樹下坐了整整一個下午，要說的話都說了，還是沒有理出一個頭緒來。

秀秀用乞求的眼光看著身邊這個漢子說：“大莊哥，怎么辦呢？”

大莊猛吸了口煙，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我們出走。”

“出走！去哪？”

“到沿海特區(qū)打工去，等我們掙夠了錢，就回來結(jié)婚。有了錢你父親就不會反對我們的婚事了?！?/p>

“我們父母都年過半百，我們一走，他們有個三長兩短怎么辦呀！”

大莊見秀秀淚如雨注，一陣慌亂，哭喪著臉說：“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p>

秀秀也認(rèn)為除此一舉別無選擇，她抹了一把淚說：“依你。什么時(shí)候走？”

“就現(xiàn)在?！?/p>

“就現(xiàn)在？什么都沒帶上呢?！?/p>

“什么也別帶，驚動了家人就走不成了。”

兩人擦干了淚水，趁著夜幕徐徐降臨，他們告別了貧窮的山村，到外面闖世界去了。

2

家鄉(xiāng)地處梅嶺大山中麓，名叫梅嶺村，全村有百多戶人家。那里山高水冷，交通閉塞，山民廝守著這塊貧瘠的山地，過著極為貧困的日子。據(jù)說梅嶺村是南安武術(shù)的發(fā)源地，始于明朝嘉靖年間，村中就有座武術(shù)館，是供村里子弟習(xí)武的場所。梅嶺村人不分男女，從孩提時(shí)就要到武術(shù)館拜師學(xué)武藝，練拳、棍、刀、矛，生活再苦也不能丟了武藝。大莊從小跟父親練武，8歲就隨父親闖蕩江湖賣藝，從而練就了幾招拳術(shù)、棍棒，三五人近他的身不得。大莊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有一身使不完的勁。村里的妙齡姑娘都很喜歡他，他卻只喜歡秀秀，只有秀秀拋出的“繡球”他才緊摟于懷中，所以兩人成了掏心窩子的戀人。

大莊家很窮，秀秀家的日子也不好過，母親早年去世，父親是個裁縫，腳殘疾，走路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村民們都叫他“老點(diǎn)”師傅?？墒窃谶@窮山溝有幾家人做衣服？裁縫也只是兩天打魚三天曬網(wǎng)。秀秀和大莊的婚事，他極力反對。他也認(rèn)為大莊是一個豎得起的好漢子，只因?yàn)榈胤礁F，他一心想把女兒嫁到山外去，嫁給在良溪鎮(zhèn)開餐館的楊福來，去趕集時(shí)也好有個歇腳的地方。楊福來今年36歲，已婚，因妻子生活作風(fēng)問題，離了。楊福來長得丑，肥頭大耳菩薩樣，短篤篤的身材；秀秀長得像一朵花，丹鳳眼、櫻桃嘴。楊福來想，這樣一位美人兒養(yǎng)在店里，必然招引八方來客。楊福來對秀秀早已垂涎三尺，向“老點(diǎn)”師傅當(dāng)面表態(tài)，彩禮3萬元。3萬元對梅嶺村的人來說是個發(fā)財(cái)?shù)臄?shù)目，當(dāng)天一談即成，定下五月初一送彩禮定親。眼看已是四月三十，能不急？只得一展雙翅飛了。

3

秀秀和大莊披星戴月走出閉塞的山鄉(xiāng)，來到車水馬龍、流光溢彩的珠海市。兩人肚子餓得慌，走進(jìn)一家餐館，問便飯多少錢一份？柜臺上一位描眼眉、涂唇膏、染指甲的小姐說：“菜自己點(diǎn)。”說著遞上一份菜譜，飯兩元錢一碗，大莊一看那碗只有家里茶杯大小，吃10碗也不會飽，再瞄一眼菜譜，青菜都20元錢一盤，嚇得他伸出舌頭，拉著秀秀趕快走出了餐館。

“大莊哥！這里東西這么貴，我們能掙到錢嗎？”秀秀惶恐地問。

“能！我們有手，有腳，有頭腦，不比人笨?！贝笄f雖嘴上這么說，可心里沒底。

華燈初上，城市一片輝煌，霓虹閃爍，彩燈旋轉(zhuǎn)，好不壯觀。兩人在街上游轉(zhuǎn)，走到一家制衣廠門口，從收發(fā)室走出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問：“找誰？”

“老伯，你們廠要做工的嗎？”秀秀禮貌地問。

“你們等等?！崩项^進(jìn)房撥通了電話，不多久，走出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此人白皮細(xì)肉，高跟鞋的后跟很高，走起路來好似踮著腳尖，一看就知道是個主事的頭兒。她上下打量著這一男一女，就把秀秀他們引進(jìn)了辦公室。問了情況，主事女人知道秀秀有縫紉基礎(chǔ)，就收下了秀秀。大莊在一旁著急地說：“還有我呢?！敝魇屡嗣榱怂谎壅f：“我們這里沒有你的用武之地?！?/p>

“勤雜工也行，我有的是力氣?！贝笄f急切地說。

“我們是一起來的，你不能把我們分開啊?！毙阈惆笾?。

“要不你也走。”主事女人說得很干脆。

大莊表現(xiàn)出為難的情緒，秀秀安慰大莊說：“一個人有工作，總比兩個人閑著好。我暫時(shí)在這里落下腳，你到別處去找找，如有合適我們倆的工作，我隨時(shí)可以辭工和你在一起?！毙阈惆焉砩纤械腻X都給了大莊。

一個星期過去了，大莊仍沒有找到工作，為了糊口，只好在一個基建工地幫人打石、拉土，做些零星苦力。

4

大莊幾乎天天到制衣廠去看秀秀。一天傍晚，他們倆在街上游轉(zhuǎn)，不知不覺地走進(jìn)了公園。公園里的男女青年，成雙成對，交臂挽頸，有的互相擁抱，有的啃嘴，人來了也視而不見。秀秀看得兩腮發(fā)燙，心跳加快。她想：特區(qū)人臉皮厚，談戀愛也這么“開放”！

秀秀握住大莊的手，握得好緊，往沒燈光處走。大莊預(yù)感到她想做什么，此時(shí)的秀秀猶如一堆干燥的茅草，濺上一點(diǎn)點(diǎn)火星便立刻燃燒。秀秀引大莊走進(jìn)竹林叢中，這里沒有人，秀秀一把抱住大莊把嘴伸了上去，大莊立即把嘴對上了，親吻了好一陣子。秀秀一邊解褲子一邊說：“大莊，做一次真正的夫妻吧！”大莊非常興奮，有一種迫不及待的沖動，就在將成好事之時(shí)，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推開秀秀說：“不能這樣，不能這樣?！毙阈阏f：“我能跟你逃婚出來，就是你的人了，有什么不能？”說著抱著大莊就往草地上滾。大莊怒斥道：“放開，快放開！”跟著給了她一記耳光，吼道：“不能這樣！”秀秀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摸著火辣辣的臉，涌出大顆大顆的淚珠。大莊見秀秀抽泣得好傷心，忙伸出一雙顫抖的手，撫摸她的臉龐，心疼地說：“秀秀，我不該打你，可你想過沒有？我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萬一你有了肚子怎么辦？”秀秀似乎能理解大莊的話，抽泣著說：“那我們就拼命賺錢，有了錢就結(jié)婚?！?/p>

5

大莊又在街上溜達(dá)，他要盡快找到掙大錢的工作。半個月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還是沒找到。他心急如焚，這樣下去如何了得！一天中午，突然一輛紅色小轎車從他身后駛來，在他身邊停下。車窗玻璃徐徐而落，一位施朱敷粉的時(shí)髦女郎探出頭來說：“先生，要工作請上車?！贝笄f一愣，環(huán)顧四周并無他人。女郎摘下了太陽眼鏡，向大莊嫵媚一笑。大莊一陣惶恐：“你是在叫我？”女郎向他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還未等大莊反應(yīng)過來，車門開了，他也不知怎么就上了車。

他坐在女郎身邊，一陣從未聞過的香氣撲鼻而來，使他昏昏欲醉。他側(cè)過臉睨了她一眼：嗬，美人！金絲卷發(fā)，纖巧紅唇，玉藕般的手臂光滑細(xì)膩，兩個乳房高聳，酥胸袒露在外。這樣的摩登女郎在電視里見過，沒想到今日卻與她坐在全封閉的轎車?yán)?，又挨得這么近！

那女郎駕著車在繁華的街道上馳騁，左一拐，右一轉(zhuǎn)，穿過一條幽靜的林蔭道，轎車終于在一個宮殿式的別墅門前停下。一男士上前拉開車門，把他讓進(jìn)了大廳。大廳布置得富麗堂皇：棗紅色的地毯，華麗的吊燈，紅木家具，真皮沙發(fā)。不時(shí)有女招待送來點(diǎn)心、飲料。看到這些從未見過的誘人點(diǎn)心，大莊的喉結(jié)不停地上下滑動，抓起點(diǎn)心就往嘴里塞，他的肚子實(shí)在太空了！這時(shí)，女郎走了進(jìn)來，她換上了桔紅色的衣裙，上衣很短，胸領(lǐng)前開了個大口子，酥胸袒露在外，一條金燦燦的項(xiàng)鏈墜子緊貼在乳溝里，一條超短裙把她修長白嫩的大腿露了出來。她輕移蓮步來到大莊身邊，向他莞爾一笑，就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大概見他吃得狼狽她笑得前俯后仰，說：“慢點(diǎn)吃，別噎著了，我知道你餓得慌，吃飽了就去洗個澡吧?！闭f著她隨手拿起一支煙，對著打火機(jī)的火抽了起來，一邊抽，一邊挑逗地把煙霧噴在大莊的臉上。

“你好，我叫露絲……”她自我介紹著。

“你把我弄到這來干什么？”大莊接過她的話頭。

“做我的保鏢，月薪5000元。”

大莊一聽驚恐地伸出了舌頭：乖乖！一個月5000元！在老家一年也沒有5000元的收入呀！他本能地伸出粗壯的手膀子，一使勁，手膀上隆起了健美的肌肉，說：“你放心，要說打架，三五個人不在話下?！?/p>

露絲當(dāng)即甩下一沓票子說：“這是5000元，先付一個月?！闭f著一轉(zhuǎn)身走了。大莊一怔，顫顫地收下了錢，心中不知是甜還是苦，這時(shí)，女仆送來衣服說：“先生請去洗澡?！贝笄f接下衣服一看，嗬，“杉杉牌”西服，“金利來”領(lǐng)帶，法國進(jìn)口皮鞋……大莊好不高興，沒想到這輩子還能有這美差。他想：不出三年，他和秀秀兩人掙的錢就有幾十萬元，回家開店，賣時(shí)裝，他當(dāng)老板，秀秀當(dāng)老板娘，用錢再去掙錢，幾年后不也就成了一個有錢的老哥！

6

露絲是寶華珠寶店的老板。她父親是美國人，母親是中國人，所以露絲是個混血兒。她父親在美國開珠寶店，聽到中國搞改革開放，于是他就把女兒露絲派往中國辦了一家珠寶店。露絲很有錢，人又美，可她有錢沒有勢，在前個月和泰國老板一次交易，虧了200萬元，還差點(diǎn)丟了性命。于是，她想盡快請一個保鏢，就天天開著車在街上轉(zhuǎn)，希望覓一個有保鏢形象又有保鏢能力的青年，終于找到了。

大莊身材魁梧，一米八二的個子，國字臉，雖然長年在大山經(jīng)受日曬和風(fēng)雨，但有棱有角，加上一身發(fā)達(dá)的肌肉，使他成了理想的保鏢人選。現(xiàn)在他經(jīng)過她這一打扮，搖身一變成了美女身邊的帥哥。露絲看著眼前這么個美男子，禁不住春心涌動。

大莊天天伴隨著露絲，一個多月抽不出時(shí)間去看秀秀，心中很不是滋味。一天，大莊實(shí)在憋不住了，就對露絲說要去會朋友。露絲知道他有一個女朋友叫秀秀，本想不答應(yīng)，又怕惹怒了這頭猛獅逃之夭夭，便答應(yīng)他會友時(shí)間一小時(shí)。大莊聽說只給他一小時(shí)，滿腹的不高興，但又不好討價(jià)還價(jià)，怕惹惱她被“拜拜”掉，心想端人家的碗就得服人家管，他忍了。

中午下了班，大莊找到了秀秀。秀秀一見大莊來了，眼淚奪眶而出，一把抱著他，抽搐著說：“大莊哥，你終于來了，可把我想瘋了！”大莊拉著她：“秀秀，走，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彼麄z躲到廠里正在基建的工棚里，一進(jìn)工棚，秀秀就扎進(jìn)大莊懷里，嗔怪地說：“你跟了一個漂亮的女人，就把我忘了?！?/p>

“哪能呢，我今天不是來了？”

“都一個多月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p>

“我實(shí)在抽不出時(shí)間，要時(shí)刻跟在她身邊?！?/p>

“晚上睡覺也跟著她不成？”

一句話勾起了大莊的欲火，他緊緊地?fù)е阈悖瑩崦哪樀?、手臂、胸脯……秀秀就像是一頭馴服的綿羊，任憑主人擺弄。他們摟在一起談未來，談理想，談抱負(fù)，談得心花怒放。秀秀被大莊撫摸得一身燥熱，全身熱燙燙的。大莊像喝了高度白酒，心跳加劇，呼吸急促。兩人再也克制不住升騰的欲火，秀秀把紅唇伸了過去，大莊一口接下唇珠，吻了個死去活來。上次他怕秀秀懷孕，現(xiàn)在不怕了，總算有了落腳地方，總算有了些錢。就在這時(shí)，守工棚的老漢突然吃飯回來了，只得急忙穿好衣服，心灰意冷地走出工棚……

7

大莊走出了工廠大門，見露絲的紅色小轎車停在一邊。露絲坐在車?yán)锓胖鴥?yōu)雅的音樂，陶醉在樂曲之中。大莊無精打采地拉開了車門，坐了上去，露絲睨了他一眼說：“怎么，不高興？”

“沒有呀！”大莊強(qiáng)打精神，沖她笑了笑。

露絲丟了煙蒂，小車直向海濱公園駛?cè)?。海濱公園的人真多，男男女女混在一起，男的赤膊短褲衩，女的短褲加乳罩，有的雙雙在水中戲逗，有的雙雙躺在沙灘上進(jìn)行日光浴?？吹竭@一切，大莊想特區(qū)人還真會過日子。

露絲在更衣棚里換上了緊身的游泳衣，勾勒出她全身各部位美麗的線條，越發(fā)好看?！按笄f，脫了衣服下水呀！”

“我、我……”

“我什么？保鏢不下水，萬一我被大浪沖走了怎辦？”大莊一聽，脫了衣服和露絲手拉手奔向大海。大莊只會游“狗刨式”，小時(shí)在家學(xué)的；而露絲卻水性很好，有時(shí)沉入水中拉住大莊的腳往水底拖；有時(shí)抱著大莊在水里翻滾，肌體與肌體相貼，滑溜溜的，撩得大莊火燒火燎，情不自禁地?fù)е?，讓她高聳的乳峰緊挨著他肌肉發(fā)達(dá)的胸脯，讓兩雙腳交織在一起。兩人在水中如水蛇一樣扭在一起，只差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他倆知道在水中不允許擦出火花的，只好把情欲壓在心底。上了岸他們又到海鮮樓吃海鮮，回到家已是掌燈時(shí)分。

經(jīng)過游泳，大莊的膽子更大了，他進(jìn)了她的臥室。這是他自做了保鏢第一次進(jìn)她的臥室。臥室擺設(shè)得很闊氣，床是扇形的，如半片荷葉。所有床上用品耀眼奪目，躺上去比席夢思還軟。露絲說是水床，床膽是橡皮做的，冷天灌熱水，熱天灌冷水，臥室四周都鑲了大鏡，睡在床上，不論你從哪個部位都能看到一切。露絲笑著說：“你做我的保鏢還沒露過功夫呢，今晚露幾手吧?！?/p>

“不相信我的武藝？”大莊說著赤膊上陣，用紅綢帶把腰扎緊，健美的胴體在華麗而昏暗的燈光下越發(fā)顯出男性的陽剛之美。他做著各種武術(shù)動作：翻身、掃腿、擒拿、倒掛……個個動作剛勁有力，拳路分明，瀟灑利落。等大莊收了拳，轉(zhuǎn)身一看，露絲脫了個精光，一絲不掛，躺在水床上浮著，四周大鏡映出她身體的各個部位。大莊再也按捺不住了，撲了上去。露絲雙手一攬，如擁抱天外之物，把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摟于懷中……風(fēng)浪復(fù)歸平靜后，露絲吸著煙，慢慢緩過氣來說：“你的武藝不錯，不愧是一個優(yōu)秀的保鏢，可惜在床上你沒有經(jīng)驗(yàn)，太快了點(diǎn)。”

“我還是第一次呢?！贝笄f自愧地說。

“第一次，我知道?！甭督z說著甩出一沓票子，“獎勵你3000元。”

大莊好不痛快，給了身子還要給錢，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美事。

8

大莊在露絲身上得到了人生從來沒有過的體驗(yàn)，可他卻快樂不起來。他總覺得對不起秀秀，秀秀是他真正的戀人，他卻把神圣的第一次給了另一個女人！他要去找秀秀，要使秀秀得到補(bǔ)償。

露絲見大莊自工棚和秀秀會面后就悶悶不樂，也就同意他去看秀秀，時(shí)間還是中午一個小時(shí)。兩人見了面什么也沒說，什么也不用說，一切盡在不言中。時(shí)間可貴，不容許隨意溜掉。他倆走到工棚邊，卻見守工棚的老漢架著老花眼鏡在寫著什么。時(shí)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倆心急如焚，又過了一陣子，老漢終于走了，他倆沖了進(jìn)去，把門掩上，大莊就把秀秀抱在老漢的木板床上。不料就在這時(shí)，“丁零丁零”一陣急促而冗長的鈴聲如喪鐘敲得秀秀心煩意亂?；钜姽?，廠里上班時(shí)間到了?？尚阈闳蕴稍诖采蠜]有起來，依然緊緊摟著大莊，她不怕遲到扣發(fā)獎金，也不怕曠工被開除，她要把長久的壓抑發(fā)泄出來?！按笄f，來，今天我什么也不在乎了?！贝笄f剛俯下身去，腰間的手機(jī)響了，大莊像被彈簧彈了起來。他知道是露絲在呼他，看時(shí)間正好一點(diǎn)。他不敢怠慢，忙抓起手機(jī)一聽，手機(jī)傳來露絲的聲音：“大莊快來，我在廠門口等你?！?/p>

大莊如泄了氣的皮球，起身要走。秀秀一把扯住大莊：“你等會兒，兩三分鐘也行?！毙阈憧蓱z兮兮的盯著他。

“不行，這是規(guī)矩，看在5000元分上?！闭f完起身就走。

秀秀從床上爬起，追到門口，生氣地說：“你走！你走了，再也別來找我！”

大莊趕到廠門口，露絲真的在廠門口等他。大莊將要上車，留戀地回頭一瞥，見秀秀神情恍惚地站在那里，淚眼汪汪。露絲一搡，把大莊推進(jìn)了車。

露絲讓大莊和秀秀再次會面，就是想測試大莊的情感在她的性愛作用下有沒有起變化。可是從他倆會面的情形看來，大有?？菔癄€之勢，說不定大莊什么時(shí)候就會從她身邊飛走。為了穩(wěn)住他，露絲眼珠一轉(zhuǎn)說：“大莊，你做我的男人怎樣？”

“做你的男人？”

“我們結(jié)婚，做我的老公呀！”

“你愿意嫁我這個窮漢、土包子？”

“我有錢，我嫁了你，你就不是窮漢子了，而是一個腰纏萬貫的大款，是我心愛的大帥哥，今天飛美國，明天飛瑞士，想去哪就去哪?！币幌捳f得大莊飄飄然，可是一想到秀秀就癱了，她能承受得了這莫大的打擊？

大莊和露絲有了第一次，也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露絲這方面的需求十分強(qiáng)烈，如同一杯美酒，每晚必喝，一喝必醉。大莊敵不過露絲，怕露絲嫌他沒用，一腳把他踹了，也只好強(qiáng)打精神。從此，大莊似乎被露絲捆在褲帶上了，早晚不離身。大莊感到對不起秀秀，可是想到露絲說的從窮漢變成大款，也就不再提去看秀秀了，他漸漸地把秀秀忘了。

9

一天，秀秀撥通了大莊的手機(jī)，說廠里好些人向她獻(xiàn)殷勤，還有人約她下館子、上舞廳，有的還動手動腳。她要大莊趕緊想辦法，拿主意?？纱笄f卻說：“我都被人捆住了，怎救得了你？這事你自己拿主意，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毙阈阋宦犓f這話，氣得一天沒吃飯。其實(shí)大莊另有打算，露絲已答應(yīng)嫁他，何不讓秀秀另找一個嫁了，也了卻一樁心事。

日子一天天的逝去，卻不見露絲提結(jié)婚的事。大莊等得慌，又不好開口問，心中不快就搜腸刮肚回想往事，他發(fā)現(xiàn)一個重要問題：半年來他從未發(fā)現(xiàn)有任何男人找過露絲，也沒有男人的信件和電話。一個有錢又美麗的女人怎會沒有男朋友呢？沒有男朋友意味著什么？她也是快30歲的人了！這些問題他得趕快搞清楚，不要“天鵝”沒抓到“麻雀”又飛了。

一天晚上，大莊和露絲在水床浮漂一陣后，他試探地問她：“我們什么時(shí)候舉行婚禮？”露絲淡淡一笑說：“你叫我結(jié)婚？我為什么要結(jié)婚把自己捆起來，讓男人管著自己？在美國77%的女人都是獨(dú)身，獨(dú)身多自在！結(jié)了婚就像天天喝一杯酒沒味！”大莊說：“你曾經(jīng)說過要嫁我呀?！甭督z把點(diǎn)燃的一支煙遞給他說：“笨蛋，我不已經(jīng)嫁你了？白天形影不離，晚上一同上床，天天生活在一起，這還不等于夫妻？”

“不能等于，要實(shí)實(shí)在在的，一定要履行結(jié)婚儀式，還要有結(jié)婚證?！贝笄f堅(jiān)持說。

“你真是大傻瓜！既然可以結(jié)婚也就可以離婚，一張紙有什么用？”

大莊啞口無語。是的，能結(jié)婚也就能離婚，一張紙有什么用？他這才知道露絲不會嫁他，是在欺騙他。這樣的女人是一顆不定時(shí)的炸彈，不知哪天炸你個血肉橫飛！這時(shí)他又想起秀秀，還是秀秀好，穩(wěn)重老實(shí)，又能體貼人?？刹恢阈悻F(xiàn)在怎么樣了，他要去找她。

第二天晚上，大莊見露絲進(jìn)了衛(wèi)生間洗澡，就偷偷撥通了秀秀的電話。秀秀一聽是大莊的聲音，就哽咽地說，昨晚廠長叫她去談話，叫她不要做工，去管一個車間，做車間主任，月薪6000元，說完就拉她上床，好在主事女人進(jìn)來才得救。大莊一聽身上好似著了火，他說今天是24號，這個月還有六天，到30號拿到這個月工資就接她回家結(jié)婚。秀秀聽說回家結(jié)婚當(dāng)然高興，可是還有六天。她對大莊說：“這六天怎么辦，這事隨時(shí)可能發(fā)生，不是今天可能就是明天呀?！贝笄f想了想說：“從現(xiàn)在起你就墊上衛(wèi)生巾，有沒有月經(jīng)都墊上，廠長要你上床，你就說在‘漲紅潮。”秀秀說：“這樣行嗎？”大莊怕露絲洗完澡出來，就著急地說：“行，你就這樣跟他周旋，堅(jiān)持六天就行?！闭f完擱下了電話。

10

露絲洗完澡，一身還是濕漉漉的就走了出來。她沒有穿衣服，只裹了條浴巾，她每次洗完澡都這樣，免得等會兒脫衣解褲的麻煩。她一把拉大莊進(jìn)了臥室，把浴巾一拉就是一條赤裸裸的“鰻魚”，在水床上游移。此時(shí)，大莊自然也要成為一條“鰻魚”。潮起潮落后，大莊把目光投射在她一絲不掛的豐腴肌體上，忽見她大腿胯下有幾塊褐色的瘡疤，大如指頭小如綠豆，瘡疤上面似乎滲出褐色的液體。大莊一驚：“這是什么？”

露絲一陣驚慌，忙扯過一床毛巾毯蓋上說：“沒什么，濕疹?！?/p>

“濕疹？該不是梅毒、艾滋病吧？”

“哪會，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大莊想：據(jù)說外國艾滋病流行甚廣，有的獨(dú)身女人是患上艾滋病沒人要才獨(dú)身的。想到露絲既不結(jié)婚又沒有男朋友，會不會是染上了艾滋病沒人要才找到他這個賣苦力的窮漢？這么一想，他驚得全身起雞皮疙瘩。他一定要弄個清楚，就說：“你給我看看?！?/p>

“一些瘡疤丑死了，有什么好看?！甭督z說著把毛巾毯緊緊地裹住全身。

“我一定要看?！贝笄f一把掀開毛巾毯。露絲知道瞞不過他，就說：“看之前先和你商量一件事。”“什么事，你說。”“我要回美國去?！薄拔乙ゲ?？”“你不要去?！薄澳悴灰ｇS？”“在美國不要。”“什么時(shí)候回來？”“不一定，也可能不回來了?！薄笆菃?？”“大莊，我走之前求你一件事?！薄笆裁词?，你說?！薄罢埬悴灰托阈憬Y(jié)婚，她是一個好姑娘?！薄盀槭裁次也灰托阈憬Y(jié)婚？”露絲說：“大莊，你還記得吧。每次你和秀秀約會，你們剛要做愛時(shí)，你腰間的手機(jī)就響了，你還埋怨說多一分鐘都不行，這難道是巧合嗎？”

“你在監(jiān)視我的行動？可恥！”大莊憤怒地說。

露絲吸了口煙說：“你別罵，我是在監(jiān)視你。因?yàn)槲沂且粋€艾滋病患者，現(xiàn)在你也染上了，我不能讓你把艾滋病毒再傳染給秀秀，才這么做的?！?/p>

大莊癱了。他什么也沒說，要說什么也已經(jīng)遲了。露絲看大莊怔怔地坐著，開導(dǎo)他說：“大莊，我們相好一回，我也不瞞你了。你對我沒有男朋友很不理解，是的，我沒有男朋友，并不是沒有男人和我交朋友，要和我交朋友的男人多的是，我把他們拒之門外的道理很簡單：因?yàn)槲矣邪滩?。我又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呢，道理也很簡單：因?yàn)槟闶且粋€打工仔，你需要打工掙錢，而我有的是錢，另外就是解決我生理上的需要。我本來以為只要小心一點(diǎn)就不會傳染，誰知還是害了你，真的，我沒有騙你！”

大莊聽了她的訴說，認(rèn)為露絲說得很實(shí)在，不是謊言。

“你回美國治病，我怎么辦？”大莊問。

“你別緊張?！闭f著露絲拿出一個提包，“這里有30萬元，你可拿去治病?！?/p>

大莊拿著30萬元人民幣和自己的積蓄一共38萬多元，第二天就匆匆去找秀秀。他把錢全交給秀秀，說：“你把這些錢先收好，我去去就來?！?/p>

一連三天都不見大莊回來，第四天秀秀收到大莊寄給她的信，上寫：

秀秀：我對不起你，今生今世我們不能成為夫妻了，我得了艾滋病。這些錢你帶回去在家鄉(xiāng)做點(diǎn)什么。我們逃婚是為了追求美好的姻緣，可是我做了金錢的奴隸。你別來找我，你收到我的信時(shí)，我已到了另一個世界。保重。大莊即日。

讀著信，秀秀昏了過去。 ■

（責(zé)編：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