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顯

杜生財外號“杜大摟”，通江市搞蔬菜販運，沒有人比他會看行情、會抓錢。因此，同行們暗暗心生不平，總想找機會給他點顏色看看。杜生財大嘴一咧：“這是何苦呀，各人賺各人的錢嘛！”

每年冬季，北方蔬菜奇缺，尤其臨近年關(guān)更是抓青菜賺鈔票的絕佳時期。杜生財把他的幾個心腹召集到一塊兒，喝了點小酒，商量說：“明天一早出車，兩司機輪流駕駛，去關(guān)內(nèi)進韭菜。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貨源，你們一到達就驗貨裝車。”“只進這一種？”負責(zé)押運的他小舅子問?！皩Α！?/p>

小舅子按照他的吩咐，往返不到三天，就運回來5萬斤鮮嫩嫩的韭菜?！岸糯髶А狈治龅貌诲e，縣城韭菜最近缺貨，貨車一回來，批發(fā)點立即排起了長隊。小舅子直沖姐夫豎大拇指，“杜大摟”得意地炫耀：“我這幾天觀察，斷定韭菜要脫銷。那東西難擺弄，稍不留神就凍壞了，不便貯存，所以沒人經(jīng)營?，F(xiàn)在市場上漲到3塊錢一斤，咱們搶時間運回來，成本不到6角錢，按一塊五廉價批發(fā)，市場上就算賣兩塊錢也保證暢銷。這一倒手，咱有4萬塊的賺頭?！毙【俗诱f：“高！姐夫真不愧是‘大摟。”

第二天一早，“杜大摟”發(fā)覺苗頭不對了，市場大門最好的賣貨地點剛剛停下一輛掛滿霜凍的大貨車，車主是工商局領(lǐng)導(dǎo)的親戚，別人休想占到這樣的好地塊。只見遮蓋篷布拉開，貨車上卸下一個個紙箱子，“杜大摟”一看頓時眼睛都直了——里面裝的是跟他一樣的鮮嫩嫩的韭菜！

不到中午，批發(fā)市場共回來四貨車韭菜！都是按一塊五一斤往外批，“杜大摟”的攤位位置最差，一上午才批出去3000斤。照這樣下去，他車上還有半車貨，得批到過了春節(jié)！“杜大摟”馬上告訴小舅子：”看來有人把我的消息給賣了出去，咱要賠錢了。馬上把貨卸掉，這兒有我，你立即去關(guān)內(nèi)，給我上菠菜、茄子和辣椒?！庇址愿乐郑骸傲⒓磳憦V告，這半車韭菜按7角錢一斤批發(fā)，我有事不能在這兒啦?！敝趾托【俗影偎疾坏闷浣猓骸皼]必要吧？咱慢一些，就算少賺點，何必白忙活呢？”“大摟”吼道：“沒聽明白？叫你寫，你就寫！”

老板的話哪敢不聽？助手只好憋著一肚子氣寫廣告。下午不到天黑，2萬多斤韭菜甩了出去，累得他一身臭汗，差點讓搶購的小販擠死。后來打聽到，那些同行擔(dān)心他給攪了行情，索性指使人也來幫著搶。他們心中有數(shù)，你“杜大摟”賣得再賤，畢竟數(shù)量有限，我們給搶了來，到時候還得按一塊五批發(fā)，這是底價啦！

沒多久，小舅子往返兩次，拉回十多萬斤菠菜、芹菜、茄子?！岸糯髶А甭冻隽诵δ樱骸斑@些東西不怕爛，又沒有競爭對手，咱們賺定了?！彼愿佬读素?，慢慢地賣，汽車休息待命，大家都辛苦幾天了。

小舅子一直納悶：“姐夫，你為什么要急著甩那些韭菜，害得咱白跑了？”“誰說白跑了，凈賺1萬多?！薄翱赡鞘?萬哩，你這叫白扔掉兩三萬呀！”“多嘴。咱倆誰是老板？”“你，你是?！毙【俗余洁熘说揭贿?，“賠錢還賠出理來了，這人真是?！?/p>

喘過這口氣來，小舅子看出門道來了。怎么回事？同行們那些韭菜根本賣不出去。一琢磨也是，這買賣就怕攪和，杜生財7角錢一斤批發(fā)，就算賣光了，行情卻已經(jīng)給壓了下來，再想要價一塊五，誰買了誰堵心！因此，那些同行只能眼巴巴地看小販們熱火朝天地往“杜大摟”的蔬菜堆里擠！

杜生財慢騰騰地踱到那些守著韭菜堆發(fā)愣的攤主們身邊，對方惡狠狠地抱怨：“你杜大摟也忒狠了些！你吃肉，我們喝點湯，招你惹你啦？你給攪和這一家伙，這年我們還過不過啦？”

杜生財不慍不火：“你們怪我，我怪哪個？行有行道，你們花多少錢從我手下買的信息？分明是想仗人多勢眾的優(yōu)勢，給我點顏色瞧。我不賤賣成嗎？這韭菜再放上三天，就是春節(jié)，誰到了春節(jié)還買菜？只等著爛掉好了。”那些攤主們清楚，韭菜這玩意兒不好貯藏，等過了年，最早也得初六開張，那時候都成韭菜糞了，不但沒錢賺，還得掏衛(wèi)生費！只好趕緊聯(lián)系鄉(xiāng)下，可人家說已經(jīng)有貨源了，不需要。沒辦法，眾人一齊找“杜大摟”：“杜老板，您是師傅成吧，幫兄弟們減少點損失，我們可再不敢玩心計擠兌您啦?！?/p>

“杜大摟”問：“服啦？”

“服啦，心服口服。”

“那好，按本錢，凡是保存完好的，我全買下。先賒著，春節(jié)前保證點錢?！?/p>

按本錢收購，這是最理想的結(jié)果了?！岸糯髶А背?0萬塊錢的欠條，賒下同行們二十多萬斤積壓的韭菜。清點完畢，寫下字據(jù)，“大摟”馬上打電話：“……來吧，晚了沒貨了，罰死我也沒招?！?/p>

前幾天“杜大摟”哪去了？原來他到鄉(xiāng)下還有鄰近幾個更偏僻的小縣城，跟人訂合約去了。他答應(yīng)到春節(jié)前，向當(dāng)?shù)氐男∝溩犹峁r韭菜，每斤一塊六，他先收6角錢的定金。合同上寫著，如果韭菜兌現(xiàn)不了，他將賠償相等金額的定金。小販們想不到還有這樣的好處，踴躍簽單。手續(xù)完結(jié)后，“杜大摟”又提示他們，也向當(dāng)?shù)乜蛻粲嗁彸鋈ハ鄳?yīng)數(shù)量的韭菜，按3塊錢一斤，并承諾春節(jié)前供貨。客戶都知道韭菜那東西無法存放，真捱到年關(guān)，說不定漲到多少錢呢！所以“杜大摟”這預(yù)售方案非常容易實施。

這邊“杜大摟”電話一到，鄉(xiāng)下的小四輪子紛紛從四面八方開來，你3000，他2000，到除夕的上午，拉得只剩下四五十箱。“杜大摟”說：“拉倒，不賣了?！眴柺窒拢骸拔疫@是留給大家的福利，準(zhǔn)備當(dāng)獎金發(fā)的，你們想不想發(fā)財呀？”

真不愧是“杜大摟”，拿賣不出去的韭菜當(dāng)獎金，這老板當(dāng)真是黑到骨頭了！杜老板的手下很不滿意。“杜大摟”哈哈大笑：“實話說了吧，由于咱們市區(qū)的消費者產(chǎn)生了抵制情緒，所以家家韭菜缺貨。你們只管初二推著車子上街喊3塊錢一斤，要賣不了，剩多少，我按這個價給你們錢！”說到這兒，他跟老婆說：“你馬上跟同行們結(jié)算賒欠的韭菜賬，別耽誤了大家過年。”

“杜大摟”這一招如同變戲法，把眼睜睜要爛掉的韭菜變成了花花綠綠的鈔票，將同行們搞得暈頭轉(zhuǎn)向！過完年，販運戶們聚一塊商量，怎么著也斗不過“杜大摟”，這人智商高，天生賺錢的料！再說，他手黑心不黑，那次若不是多虧了他，運進的韭菜可能全部爛掉，那個年可怎么過呀……眾人情愿投到他門下，合伙成立一個公司，推選“杜大摟”當(dāng)董事長。大伙兒靠他的大腦統(tǒng)一管理，避免了相互爭斗造成的損失，于己于消費者都有利。

大家拋棄前嫌，向“杜大摟”請教那次韭菜事件究竟是靠什么思路把他們打趴下的。

“杜大摟”說：“我不想知道是誰出賣的機密，這個人事實上害了你們，今后他再沒市場了，追究出來又有什么意義？我還得感謝他讓我當(dāng)上了董事長。你們問我取勝的方法，其實不復(fù)雜。我的方法換成各位，不一定好使呀，因為我有信譽。說良心話，那次拋售，壞了市場的行情，但那只是對你們擠兌我的一種本能還擊，算不上多么卑鄙。我估算，咱縣城人口不過10萬，你們販進來幾十萬斤韭菜，無論如何是消化不掉的。所以我一邊讓手下人廉價拋掉，我自己靠以往的信譽去鄉(xiāng)下，夜以繼日簽訂了上百份合同，我收取了十多萬塊錢，這些錢足以用來償清大家的本錢?！?/p>

“杜大摟”清了清喉嚨：“掏心窩子話說，后來的韭菜雖然沒爛，可新鮮程度大減，質(zhì)量已不盡人意了。俗話說貨到地頭死，如果擺在貨架上，可能要大打折扣的；然而，鄉(xiāng)下的小販們也是拿了消費者的定金的，他們連夜開著車到城里，難道就為了索取我那點賠償金？那樣的話，他們不但賺不到錢，而且回去無法面對他們的老主顧。有句老話說得好，蘿卜快了不洗泥，一大批等著排號的，這時候誰還挑？沒有對比的，在大冬天里，這韭菜就算是新鮮的啦！就這樣，我借那位熱心的泄密者發(fā)了筆財，還混了個董事長?！?/p>

股東們心悅誠服：“咱董事長花花腸子多，還不坑害顧客，跟著他，吃不了虧的！”

（責(zé)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