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土豆

美國人J?保羅?蓋蒂是上世紀(jì)60年代的世界首富，并且在這一位置上雄居了20年。他在世時神秘低調(diào)，其龐大的財富帝國和家族都蒙著一層神秘面紗，外界對此知之甚少。近日，首次公開的蓋蒂日記揭開了他神秘而矛盾的個性，他是世界首富，也是著名的花花公子，而他的吝嗇似乎有點近乎病態(tài)，日記也展示了他的兒子蓋蒂二世充滿苦難的人生。也許從兒子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父子倆就注定要成為一輩子的對手和敵人。

有錢的父親，缺失的父愛

蓋蒂家族的發(fā)跡純屬運氣，喬治?蓋蒂出身貧寒，偶然買下了俄克拉荷馬一塊地，后來那里發(fā)現(xiàn)了美國最大的油田之一。他的兒子保羅?蓋蒂又繼續(xù)開發(fā)，把企業(yè)擴張成一個石油帝國。上世紀(jì)30年代，已完成第一桶金積累的蓋蒂，以大收藏家的身份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野中，他擁有許多歐洲古典大師的名作。

造化弄人，蓋蒂二世的出生就是一場悲劇。他的生母安?洛克14歲時就被蓋蒂引誘，24歲時懷上了他，蓋蒂當(dāng)時年近40，有過三次失敗的婚姻，這一次他們無聲無息，未舉行任何儀式?；楹蟛痪?，蓋蒂立即趕赴歐洲。當(dāng)安隨后趕到時，卻發(fā)現(xiàn)丈夫和另外一個女人外出鬼混去了，一連幾天不見蹤影。安再也承受不了這種打擊，她在陰暗的小旅館里喝碘酒自殺。幸好蓋蒂及時趕了回來，將她送往醫(yī)院，母子幸運地獲救了。

1932年9月7日，在一艘開往熱那亞的貨船上，蓋蒂二世出世了，他當(dāng)時的名字叫尤金?保羅。再度做父親并未使蓋蒂感到快樂，他將妻子和新出生的兒子扔在意大利一家醫(yī)院里，而自己卻前往法國巴黎尋歡作樂。

當(dāng)他們從歐洲返回美國后，蓋蒂讓安和兒子住在洛杉磯一間廉價的小套房里，而他自己卻回去住在母親家。盡管這樣，安卻無法離開他，因為她在經(jīng)濟上完全依賴于丈夫。

在以后的歲月里，蓋蒂經(jīng)常早出晚歸，他總是借口工作繁忙，安難以置信，因為她在丈夫的行李中，發(fā)現(xiàn)了避孕工具和其他性生活用品，還有其他女人的來信。蓋蒂甚至向安出示他的一份法律協(xié)議，他要求女人在同他睡覺前在協(xié)議上簽字，如果她們懷孕，蓋蒂將不負責(zé)任何賠償。

蓋蒂只顧自己的事業(yè)，對兒子同對他母親一樣冷淡，除了給點有限的生活費，長年難得來看他一眼。這種家庭出生的孩子敏感聰慧，他從稍懂事起，就努力討父親的歡心，在老蓋蒂面前十分乖巧，甚至把自己的名字改為蓋蒂二世，他還主動給父親寫信。不過老蓋蒂從不回信，只是兇巴巴地將兒子的信改改錯別字就寄回去。當(dāng)?shù)艿艹錾?，蓋蒂二世的父母終于離異，母親帶著他和弟弟搬到加利福尼亞的娘家居住，這樣，蓋蒂二世和難以接近的父親的距離更加遙遠。

蓋蒂二世長大了，戴著一副黑邊眼鏡，是一個文弱、靦腆的青年，他在舊金山州立大學(xué)讀英國文學(xué)。1956年1月，23歲的他與聯(lián)邦法官喬治的女兒姬爾結(jié)婚，也是在這一年，10月號的《財富》雜志把老蓋蒂封為全世界最富有的人。

老蓋蒂沒有出席兒子的婚禮，只是勉強送了份賀禮。然而蓋蒂二世的兒子出生時，他還是給新生兒起名為蓋蒂三世，向遙遠的、從來不表示愛意的父親表達崇敬之情。

1965年，而立之年的蓋蒂二世終于熬出了頭，老蓋蒂讓他進入家族企業(yè)，在煉油廠任一個周薪100美元的職務(wù)。對這個世界上最有錢的家族來說，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為世人矚目，人們甚至猜測他是否會成為全世界最大財富的繼承者。

而私底下，蓋蒂二世卻苦惱不已，父親對他高標(biāo)準(zhǔn)嚴(yán)要求，他使盡渾身解數(shù)也難以讓父親滿意，搞得自己身心失去平衡，開始酗酒。老蓋蒂見這個兒子干實業(yè)不行，就派他去意大利，管理那里不斷增長的家族資產(chǎn)。

在意大利，已經(jīng)破罐子破摔的蓋蒂二世，很快成為羅馬有名的花花公子嬉皮士，他繼承了父親在追求女人方面的特殊才能。他生活放縱，常常穿著連真正的嬉皮士都十分忌妒的天鵝絨服裝，混跡于女人堆中，蓋蒂二世的形象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小報雜志中，引領(lǐng)著潮流。很快，他管理的部門就成了蓋蒂帝國里效益最差的，老蓋蒂恨鐵不成鋼，對兒子更冷淡了。

1965年，在倫敦舉行的一次派對晚宴上，老蓋蒂的助理將一個杏仁眼、紅褐頭發(fā)的名模介紹給蓋蒂二世。她就是荷蘭女孩塔麗莎?波爾，她充滿了進取心和幽默感，是蓋蒂二世所遇見的“最有魅力的女人”。

當(dāng)時收入不錯的他們成了小說中那種盡情享受、放縱的人物，他們在臥室內(nèi)尋歡作樂，還結(jié)交了一大批電影演員，名門望族之類被稱為“歐洲垃圾”的富豪。受環(huán)境的影響，他們逐漸學(xué)會了吸毒，他們住在建在屋頂?shù)囊惶追孔永?，房間內(nèi)煙霧繚繞，蓋蒂二世還在別墅里大宴賓客，呼朋喚友在脫衣舞娘的肚皮上擲骰子行賭。

蓋蒂二世看透紅塵自甘墮落，而塔麗莎與他天生一對，不久，一家意大利雜志上刊登出她幾乎一絲不掛的玉照。這一切使得老蓋蒂大為光火，他威脅要取消兒子的繼承權(quán)。

與此同時，老蓋蒂陷入了另一種瘋狂。他越來越孤僻，整天只與藝術(shù)品為伍，他迷上好萊塢電影《公民凱恩》，還專門去看凱恩的原型赫斯特的舊居，然后在洛杉磯建了一座朝向大海的羅馬式別墅，收藏古往今來最好的藝術(shù)品，這就是現(xiàn)今大名鼎鼎的蓋蒂博物館。同時，老蓋蒂的吝嗇也開始舉世聞名，他在家里建了個電話亭，來客要打電話就得交費。

殘忍的綁匪，吝嗇的父親

1968年，蓋蒂二世與前妻離婚后，塔麗莎身穿一條鑲皮毛的迷你連衣裙，在羅馬市政廳嫁給了蓋蒂二世。次年，塔麗莎為他生下一個兒子。1970年，蓋蒂二世帶著塔麗莎和兒子遷到英國倫敦定居，但兩口子已經(jīng)過不下去了，經(jīng)常發(fā)生爭吵。1971年7月10日，他們一起重游羅馬故地，想要破鏡重圓。晚上睡前兩人還談了很久，第二天早晨，塔麗莎卻因吸毒過量而長眠不醒，年僅30歲。

兒媳的死對老蓋蒂顯然打擊不小，這倒不是因為他喜歡這個兒媳，而是她使得蓋蒂家族的榮譽遭到傷害。好事的新聞界不遺余力地報道關(guān)于蓋蒂二世被警方訊問，以及可能被控過失殺人的消息。老蓋蒂認為兒子和兒媳給家族抹了黑，他決定將失去母親的孫子交給兒子的前妻姬爾監(jiān)護，還憤怒地將兒子的名字從遺囑中劃掉，只給他留下500美元遺產(chǎn)。

人財兩空的蓋蒂二世把自己關(guān)在倫敦的家中，閉門不出。然而，更殘酷的打擊還在等著他。

蓋蒂二世的長子蓋蒂三世出生于1956年，他是個放蕩不羈的家伙，經(jīng)常以可怕的速度開著摩托車穿過羅馬廣場。他在學(xué)校無法無天，到16歲時已經(jīng)被八所學(xué)校趕出校門。在那個時候的意大利，綁架富有人家的孩子已經(jīng)司空見慣，盡管如此，1973年7月，蓋蒂三世作為世界首富的孫子被綁架仍然轟動了全世界。

1973年7月10日凌晨，當(dāng)蓋蒂三世與朋友在沃納廣場分手后，走在一條陰暗的街道上，幾個人從一輛白色汽車上跳下來將他劫持而去。兩天后，蓋蒂二世接到一個電話，要他用320萬美元去換兒子。放下電話后，幾欲暈倒的他馬上報了警，并向父親求援，希望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父親能救孩子一命。

但老蓋蒂依然擺出一副鐵公雞的面孔，“我不認為給綁匪掏錢是個好主意。”他說，“我還有14個孫子、孫女?，F(xiàn)在我只要出一個子兒，將來他們也會被綁架?！本驮谡f這話的同一天，老蓋蒂還在克里斯蒂拍賣行斥資600萬美元購買了藝術(shù)品。

蓋蒂二世悻悻而回，更讓他無法承受的是，在家族內(nèi)部，人們私下里懷疑是蓋蒂三世自己策劃了這起綁架案。幾個星期之后，一家意大利報社收到了裝在信封里的蓋蒂三世的一只耳朵，因為郵局正鬧罷工耽誤了二十多天，耳朵已經(jīng)腐爛。

歹徒宣稱，如果拿不到贖金，他們會繼續(xù)采取類似行動。蓋蒂二世拿到報社轉(zhuǎn)交的信封，看著那只腐爛的耳朵，忍不住號啕大哭。老蓋蒂這才相信綁匪要動真格了，他屈服了，盡管心疼他的錢，可是他不能再讓孫子的某個部位被歹徒割下來了。

父子二人打破多年來的僵局，最終達成協(xié)議：蓋蒂二世負責(zé)籌集一部分，不足部分由老蓋蒂以4%的年息借給他。利息將從蓋蒂二世的祖母每月給他的錢中自動轉(zhuǎn)賬。

在交出320萬美元的贖金后，蓋蒂三世終于在12月12日獲釋了。讓蓋蒂二世更揪心的是，兒子重獲自由之后，以前那個趾高氣揚的年輕人不見了，后來他不到20歲就結(jié)了婚，妻子比他大8歲，這觸犯了老蓋蒂立下的家族規(guī)矩，他馬上從繼承人名單中被剔除。1981年，蓋蒂三世吞下大把的藥片，從此癱瘓在床成了一個廢人：又啞，又瞎，唯獨意識還是清醒的。由此，蓋蒂二世對父親更是恨之入骨，認為兒子的不幸都是因為老家伙的一毛不拔造成的。

在第二任妻子塔麗莎死后的那些年，蓋蒂二世隱居于倫敦，性格也變得陰晴不定，導(dǎo)致身邊的朋友越來越少，而他父親的財富依然滾雪球般地擴大，他還創(chuàng)造了一句廣為流傳的名言：“如果你知道自己有多少錢，那你不是個有錢人?！?/p>

生活中，老蓋蒂一如既往地勤儉而吝嗇，他一次可以把數(shù)十萬美元用于購買藝術(shù)品投資，而只留下10美元裝修房子——其實就是簡單地刷了一下墻壁。他養(yǎng)成了寫日記的習(xí)慣，其中一則日記就記錄了他當(dāng)時的心態(tài)：

“像美國報業(yè)巨頭赫斯特那樣，我追求豪華，我喜歡富麗堂皇的氛圍，但我一直把90%-95%的財富用在業(yè)務(wù)上，而赫斯特正好相反，他在圣塔莫尼海岸的沙灘別墅價值300萬美元，作為他的鄰居，我的房子只要10萬美元。這體現(xiàn)了我們典型的花錢方式。我想，在30年前，我的財富只有赫斯特的三分之一，而現(xiàn)在，我就是他的兩倍了。”

有媒體找到蓋蒂二世，讓他談?wù)剬易遑敻坏目捶?，他口無遮攔，鄙視地對媒體宣稱：老蓋蒂的財富積累過程充斥著骯臟和罪惡，二戰(zhàn)時期，他為納粹國提供源源不斷的石油，那些價值連城的藝術(shù)藏品，大多是利用和納粹國關(guān)系“親善”，而以超低價從受迫害的猶太人手中“掠奪”而來，其中包括著名的羅斯柴爾德家族擁有的十八世紀(jì)名貴的法式古典家具，這些都成為蓋蒂博物館很重要的一部分收藏。

大方的富豪，悲難的人生

蓋蒂二世在潮濕陰暗的倫敦苦苦煎熬了13年，直到1984年，他才第一次出現(xiàn)在公開場合，那是他父親老蓋蒂的葬禮。他是蓋蒂家唯一出席的兒子——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早就死了，一個死于外科手術(shù)，一個死于服藥過量。

蓋蒂二世時來運轉(zhuǎn)，成為家族唯一的財產(chǎn)繼承人，而已去世的祖母留給他的那份財產(chǎn)，因逢石油價格暴漲，已經(jīng)升值到一年2000萬美元。蓋蒂二世一夜間成為新興的富豪，再也不用為生活發(fā)愁了。

1984年，蓋蒂油業(yè)被德士古石油公司收購，老蓋蒂的那份價值7.5億美元的家業(yè)(今天已經(jīng)漲到10億)終于落到了蓋蒂二世的手里。這時，他也開始像父親那樣收藏五花八門的東西，同時他也開始樂善好施，他送給一位演奏家一架斯坦威鋼琴，又給了他一套房子，還捐款給動物保護協(xié)會。

從此，蓋蒂二世的慷慨變得跟他父親的吝嗇一樣聞名天下。老蓋蒂不是創(chuàng)建了實力雄厚、令公共博物館難以匹敵的私人基金會嗎？蓋蒂二世就把他的錢捐給博物館，讓它們?nèi)ジ赣H的基金會競爭。

蓋蒂二世第一個以藝術(shù)贊助者面目完成的慷慨善舉，令人無法不懷疑他的動機，因為他給曼徹斯特城市藝術(shù)俱樂部30萬英鎊，以阻止一幅古畫被他父親創(chuàng)建的蓋蒂博物館買走。1994年，他又給了蘇格蘭美術(shù)館100萬英鎊，幫他們跟蓋蒂博物館競購卡諾瓦的《美惠三女神》。

老蓋蒂在世時，建起了龐大的石油帝國，同時又用他擁有的33億美元財富中的三分之二購買藝術(shù)品，并為此建立起蓋蒂博物館。迄今為止，它都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私人博物館，在美國，除了大都會美術(shù)館，它在希臘與羅馬古典藝術(shù)品收藏方面幾乎無可匹敵。包括拉斐爾的作品《洛雷托的麥當(dāng)娜》和凡?高的《蔦尾花》，而后者是老蓋蒂花費5390萬美元從拍賣會上買下的，創(chuàng)下當(dāng)時油畫拍賣天價。

業(yè)內(nèi)人士發(fā)現(xiàn)，當(dāng)老蓋蒂去世后，他的博物館再也沒有收藏到什么有價值的作品了，因為每當(dāng)博物館想要拍下一幅作品時，總會遭到堵截，對方豪華大方得令人咋舌，往往用巨資將作品搶先買走，而這幕后的支持者就是蓋蒂二世。

1994年，蓋蒂二世在英國娶名?；羝澪炙篂槠蕖；羝澪炙褂羞^一次婚姻，有一個年幼的女兒?；榍?，蓋蒂二世隱瞞了自己富商的身份，但霍茲沃斯看中的并不是他的財產(chǎn)，她陪著他旅行，為他做美食，讓飽經(jīng)人世冷暖的他嘗到了親情的溫暖。2003年7月，71歲的蓋蒂二世在倫敦去世，他留給世人一個光輝的形象：令人尊敬的藝術(shù)慈善家、稱職的丈夫，一個行為高尚的人。

2011年1月7日，蓋蒂基金會有機會買下了老蓋蒂留下來的記錄其生命歷程的一套珍貴日記，并將其公布到網(wǎng)站上，從而揭開了這個昔日超級富豪謎一樣的人生。日記記錄的時代涵蓋1938年至1976年，是蓋蒂本人親筆寫下的對世界大事、名流人物和日常生活等不同方面的獨特見解，包括對兒子蓋蒂二世的不滿和失望的心情。

巨大財富帶來的也許不僅是幸福和享樂，還有如電影情節(jié)般大起大落的人生，隨著日記內(nèi)容的公開，人們開始了解這個昔日超級富翁和藝術(shù)收藏家的日常生活、哲學(xué)和人生成敗，為父子二人伴隨一生的糾結(jié)和爭斗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