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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郎入室(五)

2011-05-14 09:46紅搖
飛魔幻A 2011年9期
關(guān)鍵詞:王爺師姐小鹿

紅搖

上期回顧:一方面,真心想要幫助襲羽圓謊的小染每天不遺余力地協(xié)助他,陪他演戲,讓所有人都以為襲羽王爺被這個書店的老板娘吸引;另一方面,陪襲羽演戲的小染感覺襲羽其實(shí)對她一點(diǎn)意思都沒有,只是單純利用……

“這世上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彼氖趾V定地按在她的肩上,掌心溫暖。

“偽桃花還不如沒桃花呢……”

“什么?”他沒有聽明白。

“原來喜歡一個人,又知道他喜歡別人的時候,這么難過……”

方應(yīng)魚的眸光寒意閃動一下即隱去,仍柔聲道:“染兒,小師叔說過,如果走不下去,回來便好。沒有誰值得染兒這樣難過?!?/p>

“回去嗎?”她的眼睛里閃過迷茫。就算是她想回去,心卻回得去嗎?

看著她坐在椅上微微蜷縮的樣子,他心疼不已。摸了摸她的腦袋:“讓小鹿做些飯吃了,就快去歇息吧,那么遠(yuǎn)的路步行回來,累壞了吧……”

深夜,珍閱閣內(nèi)燈燭已熄。屋內(nèi)靜謐,疲倦不堪的小染已然睡著了。

方應(yīng)魚卻披著星光,立在珍閱閣的門外石階下,任如水夜色涼涼的浸透衣衫。他似乎是在欣賞路的另一側(cè)夜色下的小橋流水,實(shí)則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守護(hù)著睡著的染兒。

染兒,是玄天教的小公主,是他們大家伙兒的心肝寶貝。不僅僅是他方應(yīng)魚,玄天教的所有人,哪怕是前方遍布毒蛇猛獸,他們也會為她撐起幽靜的林蔭小道;哪怕是面臨驚濤駭浪,也會用羽翼為她鋪墊溫暖的巢。

他不會容許任何人傷害她。

天色剛剛微明,仿佛被心事催著一般,方小染早早就醒來了。

起床后,坐臥不寧,今天還要不要去王爺府陪襲羽把裝病的戲碼演下去?

直覺告訴她不要,她不能再在這奇怪的角色中沉淪下去了。捧著一顆真心去演假戲,入戲容易,出戲卻難,演著演著,整個人砸了進(jìn)去,脫離不了角色,混淆了真和假,看不清人,也看不清自己。戲落幕時,他洗盡鉛華瀟灑謝幕,她卻未必再能變回那個無憂無慮的女子。

最終落得遍體鱗傷兩手空空的,只是她這個客串戲子而已。

可是她若是不去……誰能替他擋下那碗難喝的藥呢?想起上次他喝藥后難受的樣子,心中頓時焦灼得難以忍受。

時間一點(diǎn)一滴地過去,她也愈加坐立不安。不由自主地算計著時間——快要到弦箏送藥過去的時辰了……

她忽然摒棄了所有猶豫遲疑,一把抓起桌子上的水囊塞進(jìn)衣服里,拔腳就向外走去。不管怎樣,先替他擋一碗藥再說!

剛出大門走下臺階,就見一頂轎子停在了門口。這頂轎子眼熟得很,她怔怔地停了腳步。轎旁的小廝把簾子掀開,紫衣縹緲,襲羽走下了轎子。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嘴角蕩開一個慵懶的笑:“染兒,今日我來這邊看書即可?!?/p>

說罷舉步走向進(jìn)門去,與她擦肩而過時,淺笑著側(cè)過臉道:“染兒不進(jìn)來嗎?”

方小染固執(zhí)地在門外堅(jiān)持站了一會兒,才慢騰騰折回屋內(nèi)。

襲羽已靠在案上看書了。她剛坐得遠(yuǎn)遠(yuǎn)的,悶了半晌,出聲道:“你的……病——好了?”

“該好了,所以就好了。”輕翻過一頁紙,他頭也不抬地道,“我還以為你不會想去了呢?!?/p>

“我是不想?!彼砂桶偷氐?,“只是昨天把書落在了府中,放心不下,特意想去取回?!?/p>

“哦?……”他掃了一眼她的腰間,“難道衣裙中沒藏有水囊嗎?”

“沒有!”她粗暴地否定。然而天生不是撒謊的料,惱羞成怒的樣子讓事實(shí)一目了然。

他的嘴角微微抿了絲笑意,一副了然的樣子。

他這副高高在上、勝券在握的德行,終于讓她爆發(fā)了。她一把扯出了藏匿在衣衫底下的水囊擲在桌上。

“是,沒錯,我是想跑去幫你擋一碗藥。恭喜您猜對了。很好猜是不是?這個女的喜歡您,所以盡可以由您差遣,不會有半句怨言,是不是?哪怕她明明知道您根本沒有半點(diǎn)喜歡她。哪怕明明知道您心里已有了別人。她也不會在乎,一定還會幫您,是不是?她可真賤啊,是不是?”她的語調(diào)意外的平穩(wěn),眼睛意外的干燥,只是眼眶燒紅了。

襲羽臉上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漸漸消失,神情漸漸嚴(yán)肅,望向她的目光深邃無垠。

“不是?!彼鋈徽f道。

她喋喋不休的吐槽被這兩個字截住,頓時失了決堤破竹的氣勢,就此收住,胸口無比的堵悶。

不是?什么不是?不是什么?她那一連串?dāng)?shù)個“是不是”,就被他一句“不是”打發(fā)了,頓有四兩撥千斤,使她全盤皆輸?shù)母杏X。

這個不是到底指的是什么?是說她其實(shí)不賤,還是說他心中并沒有誰誰?

她搞不清楚,也提不起追問的氣勢。

他也不加解釋,只輕聲吐出兩個字:“抱歉。”

她沒有反應(yīng)。

于是他補(bǔ)充了一下:“昨日……”

又是兩個字,他以為他會說二字真言嗎?她忽然道:“羽王爺……演戲的事,不要繼續(xù)了吧,我玩不起?!?/p>

聞聽此言,他的眉壓低下去,襯得眸中一片凄婉:“染兒……除了你,沒有人能幫我。這樣可好?我最近不生病了,只但愿能時常來閣中看書,反正這里不會有外人闖入,你我也不必有親昵舉止,我只對外稱是來與你相會,如何?天下之大,就沒有如珍閱閣一般清靜安全的地方……”

聽到他說出這樣的條件,她又有些感覺未嘗不可了。在這里他看他的書,她做她的事,不必做那些折磨人的假樣子,倒也沒什么吧。如果僅是為他提供一個避風(fēng)的港灣……

卻聽一句清冷的話音從屏風(fēng)外傳來:“王爺您要尋覓清靜,偏生要進(jìn)到女子閨房中才尋覓得到嗎?”

緊接著傳來小廝阻攔的喝聲:“王爺在內(nèi),不許擅闖!”

一聲怒斥:“這是我?guī)熤兜牡赇?,不是你們家王府,爺我想闖就闖,與你何干!”

方小染聽到外面的爭執(zhí)聲,瞥了一眼襲羽,譏諷道:“王爺好大的威風(fēng)?!?/p>

小廝仍在那里犟嘴不依。襲羽的臉色沉下,在里面沉聲喝道:“不得無禮!”

小廝這才退讓。

方應(yīng)魚進(jìn)到里面,冷眼斜睨一下襲羽,一撩袍角,坐在他的對面,將方才未說完的話繼續(xù)說下去:“王爺,您只顧得自己圖清靜,就不顧及我們家姑娘的清白聲譽(yù)嗎?”

襲羽毫不示弱地拿眼鋒掃回去:“這里是開門營業(yè)的書閣,并非閨房,何談有損清譽(yù)之說?”

方小染眼看著二人目光相觸火星亂迸,暗道不好,有心滅火,橫進(jìn)二人中間,討好地道:“二位,喝茶不喝?”

方應(yīng)魚瞟也不瞟她一眼,沉著臉道:“染兒,去南街買些徐記點(diǎn)心招待羽王爺?!?/p>

“南街?很遠(yuǎn)哎。再說羽王爺也不想吃……”

“我想吃?!币u羽陰森森道。

“哦……好吧,我去……”方小染被兩個男人散發(fā)的氣場鎮(zhèn)壓倒了,灰溜溜地朝外溜去,臨走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看對峙的二人。嗯,一個是算命術(shù)士,一個是文弱書生,兩人都手無縛雞之力,應(yīng)該不會發(fā)生流血沖突。她放心了。

出得門去,正在隔壁與師兄弟閑聊的小鹿看到她,高聲問道:“染掌柜,你要去哪里呀?”

“去南街給王爺買點(diǎn)心!”她沒好氣地應(yīng)道。

周圍群眾發(fā)出一陣暗嘆:“好生深情……”

聽得方小染出門走遠(yuǎn),襲羽盯著方應(yīng)魚,目光有如寒冰碾碎:“方應(yīng)魚,你該清楚自己的身份?!?/p>

方應(yīng)魚的目光同樣森冷,一字一句地道:“羽王爺,您也請自重。如果沒有誠意,就不要招惹染兒。我不知道您在打什么主意,也不企望您能坦白。但是請您記住,任何事物、在任何時候,玄天教都不會以染兒為代價?!?/p>

襲羽不再講話,眸中風(fēng)云暗涌。

當(dāng)方小染提著徐記點(diǎn)心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時,發(fā)現(xiàn)兩個男人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對峙著。她松了一口氣,欣喜地拍拍二人肩膀:“這就對了嘛!這才是讀書人打架的方式!拿犀利的目光把對方殺死!殺死!殺死!哈……”

兩人的目光同時惡狠狠地轉(zhuǎn)到她的臉上。她頓時抖抖索索縮成一團(tuán)……唔,讀書人目光的殺傷力真不是一般的……

不論方應(yīng)魚如何反對,無視染掌柜定下的店規(guī),襲羽王爺砸下重金將珍閱閣包下整整一年,獨(dú)占了這塊書香寶地,隔三岔五地來看書。

方小染看著躺著、坐著越來越隨意的這位金牌主顧,郁悶地問:“您都不用上朝的嗎?怎么會有這么多清閑時間?”

他淡淡地答:“我自幼體弱多病,性情懶散,對政事毫無興致。一年到頭上朝的日子,數(shù)指頭便可數(shù)得出來,皇上也習(xí)慣了。”

“……”

整天來光顧也就罷了,只是他每每與方小染在門前遇到,當(dāng)著街上行人的面,總做出一副情意綿綿的樣子。哪怕是方小染根本沒有回應(yīng),他也不強(qiáng)求,一個人演得興致盎然。一時間,羽王爺究竟是貪色還是愛書的爭議遍布大街小巷。每逢這時,隔壁算命鋪?zhàn)永锏姆綉?yīng)魚臉上便陰云密布。

而一旦進(jìn)到門內(nèi)繞過那道影壁,襲羽臉上表情的溫度便迅速地冷卻,漠然又疏離,轉(zhuǎn)身之間,判若兩人,倒比前幾日更冷漠了。方小染感覺到他刻意的疏遠(yuǎn),他是在用這樣的態(tài)度提醒她,他們不過是在演戲,讓她千萬不要當(dāng)真嗎?

她識趣地退離到該保持的距離之外。實(shí)際上,她也沒有足夠的力量去爭取走得近些。常常是在他來時,一個看書,一個默默看書,一天到晚,沒有一個交錯的眼神,沒有半句對話。她的心,一天天地涼了下去。

這一日傍晚時分,珍閱閣送走了唯一顧客羽王爺,方小染溜達(dá)到隔壁算命鋪?zhàn)永?,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看方應(yīng)魚習(xí)字。

方應(yīng)魚瞥她一眼,道:“染兒最近的性情變了呢?!?/p>

“嗯?”方小染不解地睜大眼睛。

“好久沒見染兒沒大沒小,咋咋呼呼了?!狈綉?yīng)魚的嗓音里帶了點(diǎn)微微嘆息。

“有嗎?哪有!”她嬉皮笑臉地否認(rèn),神態(tài)間卻多少有些失落。

方應(yīng)魚忽然轉(zhuǎn)了話題,微笑道:“為什么總喜歡看我習(xí)字?”

她樂了:“小師叔寫字時的樣子儒雅俊美,很是養(yǎng)眼啊。而且……看小師叔習(xí)字,感覺就像是在教中一樣……”聲音忽然低了下去。

方應(yīng)魚轉(zhuǎn)臉深深看她一眼:“染兒想家了?”

她垂下目光看著腳尖,沉默不答,眼眶忍不住濕潤起來。方應(yīng)魚擱下筆,走到她面前,手撫上她柔滑的烏發(fā):“如果想家,何不回去?”

沉默……

他的眉間漸起抑郁,眸色沉暗如水:“我絲毫看不出,這一切有什么值得留戀的。我們?nèi)緝?,不必忍受這樣的委屈?!?/p>

她的眼淚頓時刷拉拉落下,拿手遮著臉,嘆息般念道:“可是……我喜歡他啊,小師叔……我真的很喜歡他……”

淚水從指縫滑落,哭泣淹沒了話語,抽噎著泣不成聲。方應(yīng)魚臉上恨鐵不成鋼的神情無奈地散去,輕攬了一下她抽泣得顫抖的肩膀,讓她趴在他的懷中,痛痛快快哭個夠。

她揪著小師叔的衣襟,盡情地發(fā)泄心中的壓抑,直到哭累睡著。方應(yīng)魚讓人拿來溫?zé)岬臐袷纸硖嫠丝藁ǖ哪樀皟?,用斗篷將她小小的身子裹了一裹,橫抱著送回珍閱閣,交給方小鹿照顧。

自己則回到算命鋪?zhàn)樱镁悯獠?,思緒百轉(zhuǎn)。嘴角忽然漾出一絲微笑,快步回到案前,撕下一小條紙條,執(zhí)最細(xì)的毛筆在上面寫了一行蠅頭小字,塞進(jìn)一個細(xì)細(xì)鐵筒中。然后抬手打了個響指,他馴養(yǎng)的小黃鸝黃毛不知從哪個角落里“突”地飛了出來。他將小鐵筒仔細(xì)地系在黃鸝脖子上,然后在它的小尖嘴上親吻一下,手一揚(yáng),它明黃色的小身影便投入墨藍(lán)色的夜空中,迅速消失不見。

次日,襲羽來到珍閱閣時,沒有看到方小染,有些詫異。問方小鹿:“染掌柜今日不在?”

小鹿答道:“染掌柜有些不舒服,在屋子里休息,不過來了?!币幻嬲f一面替他添茶倒水。

襲羽微側(cè)了臉,透過窗欞,望著西廂房緊閉的房門,凝視了一陣,也沒有說什么,徑自坐到案前看書。

沒一會兒,只聽西廂房的門吱呀一聲響,他抬眼望去,目光中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企盼。然而當(dāng)看清門里探出身子的人時,眼眸頓時變得陰沉,臉也黑了下來。

居然是方應(yīng)魚!方應(yīng)魚的目光漠然掃過狠盯著他的襲羽,也不請安施禮,權(quán)當(dāng)沒看到這人,只沖著這邊喊道:“小鹿,端盆熱水,再拿條手巾過來。”

小鹿答應(yīng)著,他便縮進(jìn)門去,毫不客氣地哐當(dāng)把門關(guān)上。

襲羽啪的一下將書摔在案上,眼含怒意,對著方小鹿質(zhì)問道:“他為什么會在里面?”

方小鹿一面倒熱水在盆中,一面平靜地回答:“回王爺,您摔的那本書是珍本,摔壞了要賠。師叔照顧師侄,有什么奇怪的?”

“孤男寡女怎能共處一室!”襲羽惱火難抑,全然忘記了自己不止一次與方小染共處一室的過往。

方小鹿眼神毒毒地剜他一眼,道:“王爺,您放心,小師叔絕不會欺負(fù)師姐。也不會任師姐……由您欺負(fù)?!?/p>

方小鹿年紀(jì)雖小,頭腦也簡單,然而作為旁觀者,卻也知道了染師姐每每在睡夢中抽泣,究竟是因?yàn)檎l。染師姐不顧掌門反對,跑到京城里來,費(fèi)盡心機(jī)接近這個人,最終卻得到了些什么?

她一甩小腦袋,憑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膽量,看也不看王爺那被激怒的臉,端著熱水徑直送了過去。

襲羽一向伶牙俐齒,居然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還忍不住把目光投在小鹿端著的那盆熱水上。

為什么要用熱水和手巾?……發(fā)熱了嗎?

西廂閨房里,方應(yīng)魚把手巾浸在熱水里,擰干,然后覆到方小染一對紅腫得桃子一般的眼睛上。

她拿手摁著溫?zé)岬氖纸?,問道:“小師叔,多久能消腫?”

“熱敷一下,過半個時辰就能好許多。要完全消腫恐怕要到午后時分了?!狈綉?yīng)魚答道。

“唉……我今天不出門了?!狈蹪櫟淖彀桶脨赖剜狡?。

這時,門上忽然響起了輕叩聲。

方小鹿聞聲前去,將門打開一條窄窄的縫,很不友好地看著外面的人:“王爺,此屋顧客止步。”

襲羽道:“染掌柜病得如何?是否需要請郎中……”一面說著,一面目光越過小鹿的頭頂,向里張望。

方應(yīng)魚忽然閃過來擋了他的目光,然后接替了小鹿的位置,傲慢地堵在門口:“王爺,我家?guī)熤段覀冏约簳諔?yīng),不必王爺費(fèi)心?!?/p>

襲羽眼中閃過慍怒,卻壓抑下了,放低緩了語調(diào),用商量的口吻道:“我可否進(jìn)去探望一下染掌柜?”

“這個嗎……”方應(yīng)魚瞥了眼已放下的床幔,道:“她若是同意,我沒有意見。”提高了音調(diào)向身后問道:“染兒,王爺可以進(jìn)來探望嗎?”

屋子里立刻傳出一聲果斷的回應(yīng):“不行!”

襲羽臉上閃過掩不住的失落,眸色瞬間暗淡了一下。方應(yīng)魚對著他無奈地攤了一下手,意思是說這可怪不得我,然后啪的一下就將門在他的鼻尖前合上了。

襲羽默默站了一會兒,轉(zhuǎn)身離開,也不接著看書,徑直打道回府,一路上臉色黑沉得可怕。

珍閱閣二樓閨房,方小鹿心中被挑起的火氣尚未平息,憤憤地道:“師姐為什么怕讓他看到紅腫的眼睛?讓他知道師姐有多傷心,多少也有些愧疚不好嗎?”

方小染默默地沒有回答。倒是方應(yīng)魚用平靜的語氣替她答道:“染兒的心意已表達(dá)得夠明確了。既然他不珍惜,也不必拿出來再給他踐踏。”

“小師叔,別說啦?!狈叫∪狙劬ι戏笾纸恚瑦瀽灥卣f。

方應(yīng)魚閉了嘴,忽然捉起她的右手,將手心攤開,細(xì)細(xì)查看。她頓時想起他的烏鴉嘴神效無敵,急忙往回抽手:“得啦,小師叔,你若是再給我看出幾朵梅花,我還要不要活了?”

他的手指微用力阻止她抽回,語調(diào)欣慰地上揚(yáng):“我似乎看到了可喜的跡象呢?!?/p>

“哦?”她一把扯去臉上的手巾,緊張地問:“看出什么了?”

“你的梅花運(yùn)花期已過,似乎有個桃花運(yùn)的花骨朵含苞欲放呢?!彼局?,嚴(yán)肅地審視著手紋。

“真的?!”方小染驚喜。

“不過這花骨朵孱弱得很,如果不輔以陽光雨露,恐怕要半路凋零?!?/p>

緊張……“陽光雨露?”她下意識坐起身來,看了一眼窗外,似乎立刻打算出去曬曬太陽。

“這只是個比方。我的意思是說,要借助一些外力,才能佑護(hù)這朵桃花順利開放?!闭f著,他變戲法一般從袖中拿出一個竹筒,里面盛著數(shù)根竹簽,正是他用來混飯吃的家什。

方小染不由得驚嘆于他將這樣一個大家伙藏在袖子里卻能不灑落竹簽。他將簽筒遞進(jìn)她的手中,道:“搖個簽吧。心中念著想問的事,要心誠?!?/p>

她原本對小師叔的這一套半信半疑,但此刻心中壓著進(jìn)退兩難的疑慮,竟也寧可依賴天意。捧著簽筒,閉上眼睛,靜了一下心,刷拉刷拉搖起來。

一支簽跳出來落到地上。方應(yīng)魚俯身替她撿起,遞到她手中,讓她自己看。她捏著竹簽?zāi)畛錾厦娴囊恍凶郑骸澳咸扉T前月老仙。”

方小染奇道:“這話什么意思?”

方應(yīng)魚凝神思索:“染兒心中問的可是姻緣?”

明知他猜得到,她還是忍不住紅了臉:“是啊……”

“那就對了。月老仙嘛,是掌管姻緣的神仙?!?/p>

“那‘南天門前是什么意思?”

“南天門?天宮有個南天門?!?/p>

“難道是讓我去天宮找月老聊聊天?!”

“這我也想不明白?!?/p>

“你不明白?!這不是你的簽筒嗎?你不會解簽算什么命啊?!?/p>

“天意難以揣測,你自行參悟一下吧。啊!在這里待了很久了,我該回鋪?zhàn)永锟纯戳??!闭f罷,袍角一撩,施施然離去。

出了房門,聽得背后傳來方小染又是驚訝又是氣憤地嚷嚷:“咦?!我自己參悟要你干嗎?這什么算命先生呀……”

忽然小鹿想起了什么,興奮地道:“師姐,我好像聽街坊提起過京城南邊有個名叫天門嶺的小山,莫非指的是那里?……”

他閃在門邊,暗暗地笑了,袖中露出一支簽來,看也未看,便丟入了簽筒。那支“南天門前月老仙”的簽,他早就藏在袖中。小染搖出的簽落在地上時,被他以極快的手法換掉了。這種小把戲?qū)λ麃碚f小菜一碟。

第五章 凡人遇到神仙

這一日襲羽又來到珍閱閣門前時,意外地看到大門落鎖,居然沒有開門營業(yè)。立在門前,一時間有些睖睜。眼光掃向不遠(yuǎn)處,算命鋪?zhàn)忧皼雠裣?,方?yīng)魚正端著茶碗兒,有一下沒一下地?fù)u著折扇,閉著眼睛似半夢半醒。

襲羽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不得不選擇去向方應(yīng)魚打聽方小染的去向。他踱到方應(yīng)魚的跟前,輕咳了一聲。方應(yīng)魚沒有任何反應(yīng),似乎真的睡著了。

襲羽無奈,只能出聲喚道:“方先生……”

刷拉。

方應(yīng)魚眼睛沒有睜半下,手中的扇子倒是利落地打開了,但見扇面上書寫了四個大字:“神算先生?!?/p>

襲羽的嘴角抽搐一下,耐著性子再喚一聲:“神——算——先生,請問……”

方應(yīng)魚仍沒有睜眼,刷拉一下,扇子翻了過來,但見這扇子另一面也是書寫了四個大字:“問詢二兩!”

襲羽額上青筋爆爆,想他襲羽,多少年來練的就是“游刃有余”的功夫,為什么這幾日頻頻受挫,每每要忍受吃癟的不爽之感?咬著牙,對跟在身后的小廝吩咐道:“付錢?!?/p>

早已對這算命先生的冒犯看不下去,按捺不住怒火中燒卻又因?yàn)橛型鯛敗安豢稍齑巍钡木娑[忍半日的小廝,將二兩碎銀重重撂在桌子上。

方應(yīng)魚聽到銀子落下的聲音,立刻睜開了眼睛,笑眼彎彎:“喲!是羽王爺大駕光臨,失敬,失敬。請問羽王爺要算前程還是姻緣?”

襲羽不耐煩道:“我只是想問隔壁珍閱閣為何沒有開門?”

“哦……”方應(yīng)魚拉長了聲調(diào),“待我掐算一下……”

“方應(yīng)魚,你有完沒完?”

方應(yīng)魚看他面色不善,撇嘴一笑,也不再鬧騰,身體前傾,神秘兮兮道:“那我就告訴您個準(zhǔn)話吧。染兒她,撇下您這朵……梅花,去尋找她的桃花了?!?/p>

“什么梅花桃花?”

“天機(jī)不可明言,您自行參悟吧。”

“……”

方小染此刻正與小鹿駕著馬車,出了南城門,沿著官道前行。一路打聽著,很快便遠(yuǎn)遠(yuǎn)望見一片青翠的山嶺。見路邊有個茶水?dāng)傋?,小鹿便停車問道?/p>

茶攤老板聽她打聽天門嶺,再瞄一眼車上撩起簾子朝這邊張望的姑娘,笑瞇瞇指了一下前面的山嶺:“那便是天門嶺了?!庇中Σ[瞇問道:“姑娘打聽天門嶺,可是要去上香嗎?”

小鹿愣了一下:“上香?”

茶攤老板道:“難道不是?天門嶺前山的月老祠靈驗(yàn)得很,難道你與你家小姐不是去求姻緣的嗎?”

“月老祠?!”小鹿的眼睛亮了。

一溜小跑跑回馬車,歡喜道:“師姐!天門嶺前山恰巧有個月老祠呢!小師叔的簽好生靈驗(yàn)啊!”

方小染也覺得驚奇,不由得對方應(yīng)魚的占卜能力刮目相看。喃喃道:“難道去那個月老祠求一求,便可以心想事成?”

小鹿道:“可不是嘛!剛剛那位茶攤老板說這個月老祠十分靈驗(yàn)?zāi)?!?/p>

方小染心中頓時充滿了希冀,催促著小鹿快快上路。

馬車沿著林蔭道行駛到天門山山腳下,遠(yuǎn)遠(yuǎn)可望見山中綠樹間露出一角古舊飛檐,那大概就是月老祠了??墒乔胺降缆穮s變成狹窄的石階路,馬車不能繼續(xù)前行了。方小染便跳下車去,吩咐小鹿留下看守馬車,自己則提著裙腳,徒步沿著石階拾級而上。

一路上樹蔭濃密,山谷寂靜,只響著她輕盈的腳步聲和微微的喘息聲。

終于來到那個看上去有幾分破敗的月老祠。祠前荒草萋萋,油漆剝落的木門半掩,很有些荒涼的味道。方小染走上前去,雙手推開祠門。“吱呀”一聲門軸聲在寂靜的荒野中驟然響起,有些刺耳驚心。

下期預(yù)告:聽從方應(yīng)魚的話來到月老廟的方小染,對著月老神像將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感情傾吐而出,悲傷莫名,然而偏偏這個時候,月老廟突然一陣搖晃,一個灰發(fā)灰眸的絕世美男從天而降,小染大驚失色,沒想到這一趟,居然給她撿到了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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