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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劫

2011-05-14 09:47冷亦藍
飛魔幻B 2011年2期

冷亦藍

楔子

朝陽如血,尸橫遍野。她全身染上暗紅的血跡,傷痕累累,雙手虎口崩裂,卻仍堅強地緊握著斷刀之柄,勉強站立在死寂的大地之上,抬頭向上望去,布滿血絲的眼中,滿是憤怒的戾氣。

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她死死地瞪著半空中無瑕祥云之上的西天諸佛,高高舉起了殘破的刀刃:“今日你們欲亡我阿修羅,絕非天意!你們叫那天帝凌天出來!我要殺了你們,再將他千刀萬剮!”

她瘦削的身子不住地顫抖,刀上未干的血沿著刀柄緩緩流淌,流過她蒼白冰冷的指尖,湮染了她凝固了血塊的長衣,又添了一朵瑰麗的曼珠沙華。

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此時的她,分明是來自地獄的惡鬼。

潔白的祥云之上,為首的彌迦神情淡然地睥睨天下:“到此為止吧。我們只想化解你的戾氣。我也好,凌天也罷,于你而言都是一樣。只要你能平息憤怒,拋卻恩怨,我許你殺我,九九八十一次?!鳖D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你只能殺我,若連累蒼生,你必……萬劫不復(fù)?!?/p>

雅稚仰天大笑,渾身似乎都充滿了力量,下一刻,她好像一只烏兒般靈巧地躍上云霄,穩(wěn)穩(wěn)地站在彌迦面前,對方盤膝坐在云上,抬眼望她,云淡風(fēng)輕的表情,未見一絲驚懼。

她用盡全身力氣砍了下去——

太陽升起來了,朝陽的光芒四處進射,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她似用盡了全部力量,鈍刀脫手,頹然地跪在云上,低聲道:

“還有……八十次?!?/p>

純凈無瑕的祥云上,鮮血蜿蜒,如小溪一路流淌。潔白的硨磲念珠上沾染了血跡,怎么擦拭,也除不去。她瘋癲似的傻笑:“茫茫大干世界,佛有三千分身,不過是殺戮九九八十一個而已,有何難哉?”恩怨,糾葛;弒佛,成魔。不過昨日流逝而過的,一場浮云。

一、一騎紅塵妃子笑,為見君王階下血

她叫沈依依,是落城艷名遠播的名妓,美則美矣,脾氣卻有些古怪。她從小就喜歡收集飼養(yǎng)各種小動物,養(yǎng)著養(yǎng)著,看不順眼了便一刀殺掉,殺戮之后的笑容美艷得不可方物,許多恩客為她送上各式各樣的活物,只愿博她殺后的,紅顏一笑。有人說,那笑容如盛開的罌粟花,美得讓人情愿自甘墮落,哪怕彼岸,是深不見底的地獄深淵。

沒人知道,她是美艷無雙的阿修羅族女子,是傾覆天界的妖孽。

1

金邊鏤空海棠形狀的華美籠子里,橫桿上站著五只嫩黃可愛的小鸚鵡。沈依依細細端詳,輕蔑一笑,伸手打開籠子,準確地抓住其中一只,手掌施力,笑意加深,它便不動了。

抖落了指尖幾片嫩黃的羽毛,她笑瞇瞇地吩咐侍女打掃干凈,轉(zhuǎn)過身走了幾步,復(fù)又轉(zhuǎn)過頭來叮囑了一句:“不要埋了它。要扔進池塘里喂魚,可記得了?”侍女連連答應(yīng),她臉上的笑意更濃,哼著小曲兒去外面欣賞無限春光。入土為安……笑話!她怎能叫他安寧?

沈依依搖著團扇憑欄遠望,百無聊賴地看了一陣,覺得這青樓的景致實在無趣,索性換了衣服,裊裊婷婷地走上街去,在集市上流連閑逛,買些風(fēng)味小吃,賞玩廉價首飾,走走停停間,忽然看到不遠處池塘里,有一株剛剛盛開的蓮花。

她走過去端詳了半晌,眼中慢慢便有了怒火,不顧水涼泥濘,拖著石榴裙就下了水,那水沒到腰際,初春的池水剛剛解凍,冷得刺骨,凍得她直打哆嗦,卻仍執(zhí)拗著一步步向池塘中心走去,狠狠地撅住花莖,幾下就將其從泥中連根拔了出來,濕漉漉的她上岸之后,憤恨地將蓮花花瓣撕成碎片,高高地撤了出去。

這個季節(jié),怎么會有盛開的蓮花?這種障眼法怎能瞞得住她?神佛分身之多,可以在一時空內(nèi)同時存在,殺了一個,還有第二個第三個,她更在意的是尋得他轉(zhuǎn)世為人的真身,殺了真身,才能讓她抒發(fā)心中那股揮之不去的仇恨。“哈哈——”她得意地大笑,沒有留意剛剛撤出去的花瓣殘片都砸在一個人的身上。

“大膽刁女!居然敢……”她的笑容還未來得及撤去,兩個孔武有力的男子便圍了上來,不容分說地制住她,她被拉扯得疼痛,卻一聲不吭,只是瞪著那兩人,目含殺氣。

“放開她?!币宦暤暮浅忭懫穑徽?,慢慢地轉(zhuǎn)過頭去——

一位書生打扮的男子玉山般矗立在對面,氣質(zhì)儒雅,溫潤如玉,他目光柔柔地望著她:“手下人莽撞了,還請見諒?!?/p>

那兩人放開了對她的束縛,她卻緊緊地揪住了心口,整個人慢慢地癱軟下去——

耳邊傳來他關(guān)切的驚呼:“姑娘,你不要緊吧?”她用盡全身力氣抓住了那人扶向自己的手臂,緊緊地盯著他,十個指頭好像要嵌入對方的身體里去似的:“我終于,終于……”

我終于……尋到你轉(zhuǎn)世的真身了。

2

沈依依搖著團扇驅(qū)散撲面而來的柳絮,在園林內(nèi)閑逛散心,看著滿園繽紛的春色,面染春風(fēng),笑意綻放。

這皇宮內(nèi)的景致,果然比那青樓好得太多了。不過宮內(nèi)傳言甚囂塵上,比這三春景致,可熱鬧多了,云歆帝微服出巡,于煙花地邂逅一青樓女子,那女子施展了渾身的狐媚手段令皇上神魂顛倒,他竟然將那女子帶回宮來,還封為才人,賞賜無數(shù),夜夜寵幸。云歆帝知道沈依依素來喜歡動物,更在皇家園林之中圍出空地建造出一座巨大的籠子,里面飼養(yǎng)著孔雀、雉雞、野兔等乖巧可愛的飛禽走獸。從沒人見過云歆帝對任何一個女子如此上心,這令后宮的妃嬪宮人無不氣紅了眼。

沈依依搖著扇子,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臉上露出一抹怨恨的神色。閉上眼睛又睜開,她輕聲嘆息地轉(zhuǎn)過身,一片蒼翠的葉子白頭頂飄落,她望著那枚葉片墜下,余光中,卻碰上一人的視線。一個男子在不遠處愣愣地望著她,已經(jīng)不知多久了。

她認得他,他是云歆帝的弟弟,當(dāng)朝的鎮(zhèn)南王爺,李子辰。子辰看她望著自己,眼中有一瞬間的慌亂。她不惱也不慌,笑吟吟地搖著扇子慢慢走近他:“王爺,在看什么呢?”

對方臉上的慌張之色很快便平復(fù)了:“春色明媚,臣在看風(fēng)景?!?/p>

“風(fēng)景美嗎?”她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美。”他抬頭望了她一眼,復(fù)又垂下眼睛。她看到他的耳朵騰地紅了起來,笑意更深,裊裊婷婷地回了寢宮。阿修羅族的女子素來美貌妖嬈。她得意地對著銅鏡細細地描繪妝容,縱然是天帝,都能被她奪魂攝魄,更何況這下凡轉(zhuǎn)世的人間皇帝?她是世上最禍國殃民的妖孽,想要的男人,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這晚,長夜如水,銅鶴香爐吐露著檀香的芬芳,室內(nèi)氤氳間,含著一抹別樣的甜香。云歆帝照例一盞香茶擺在手邊,托著下巴聽她彈箏,一雙狹長的眼睛映著紅燭長燈,熠熠生輝?!氨菹?。”一曲彈畢,她面容羞怯,含情脈脈地望著他。他伸出食指輕輕抵住她的唇,笑道,“沒有旁人的時候,喚我子皙?!?/p>

“子皙。”她無限溫情地低低呼喚,將頭靠在他的懷里,手攬了他的脖頸,嬌嫩如花瓣的雙唇,便湊上了他的。

“依依……”他呼吸急促地推開她,不禁蹙起了眉,“朕有些倦了。時候不早,安寢吧?!?/p>

果然又是如此。沈依依臉上仍是一副羞怯可人的模樣,

可心里的怒火卻一路燒上了天。什么夜夜恩寵……全是胡扯!云歆帝根本就不愛她半分!每晚對她的臨幸,也不過是喝茶、下棋、聽她奏琴而已,云歆帝膝下有三子一女,為何獨獨對她如此吝雨惜露?

對了,對了。她忍不住在心里笑了起來,她是這世上阿修羅族唯一的傳人,他縱使是懵懂轉(zhuǎn)世,骨子里也是不會幫她繁衍后代的,他一心想要阿修羅亡族滅種,怎會施她雨露?什么三千寵愛在一身,全是掩人耳目的伎倆。他的狠毒邪惡全藏在那副偽善的面孔之下,讓人恨不得將他撕成碎片??墒?,她不能。這難得一見的真身轉(zhuǎn)世,她不要那么輕易地要他死。她要他,得到比死更悲慘的下場。

她正在思索間,云歆帝早已躺在了龍榻之上,望著她,面容沉靜溫柔:“你入宮有些日子了,明日我想,封你為貴妃,如何?”

她被他打斷了思路,施施然地站起身,背對著他輕解羅裳,衣裳如蟬蛻般一層層墜在腳邊,她身上只剩一層薄薄的輕紗,轉(zhuǎn)過頭來對他嫣然一笑:“臣妄謝主隆恩呢?!?/p>

香爐中的香燃盡了,漫漫長夜里,空氣中充斥著一抹涼意。他微微愣了片刻,轉(zhuǎn)了目光,將身子挪動了,把剛剛自己躺過的位置露出來:“我替你暖好了,過來睡吧?!闭f完這句話,他轉(zhuǎn)過身去,將后背對著她。她輕笑一聲,裊裊婷婷地上了榻,卻鉆進了他的羅衾之中,從后面抱住他,吃吃地笑:“時候還早呢,子皙,你睡得著嗎?”

他掙扎地推開她:“別鬧?!彼鰦傻夭渌暮蟊?,“子皙,你看我一眼嘛?!彼麩o奈,只得轉(zhuǎn)過身抱住她,深深地望著她:“乖,睡吧。明日我還要早朝……”不等他說完這句話,她貼過去,已封住他的唇。

然后,是一個縋綣悠長的吻。他氣喘吁吁地勉強推開她,眼中水澤縱橫:“你……在茶里放了什么?還有那香……”

春心茶,龍涎香,天衣無縫地配合在一處,可是閨房催情的上等藥材。她笑了,媚眼如絲,傾國傾城,她如藤蔓一般纏住了他的身體,在他耳邊輕輕吹氣道:“子皙。我愛你,你愛我嗎?”

“我……”他眼中掠過一絲掙扎,卻最終被她的火熱緊緊覆蓋。紅燭熄了,這一晚,長夜如冰,卻被融化成潺潺春水,繞指柔情,濃得化不開。

第二日清晨,云歆帝第一次誤了早朝。

3

沈依依被封為貴妃,恩寵更勝從前。一天晚上,云歆帝見沈貴妃時,發(fā)現(xiàn)對方蒙著面紗,說身子不適不能侍君。云歆帝掀開了她的面紗,卻看到一道鮮紅的手印赫然印在那無瑕的雪膚之上。

沈貴妃嚶嚶地在他肩膀上啜泣,卻什么都不肯說。云歆帝臉色陰沉,這晚在她的寢宮里,親手為她敷了藥,望著她,重重地嘆了一聲。從此后宮三千,只專寵沈貴妃一人。

第二年正月十五,是云歆帝三十壽辰,御花園中大宴百官,酒過三巡,眾人少了拘束,輪番講起故事來,妖魔怪談無所不包,輪到沈貴妃這里,她清了清喉嚨:“諸位聽過阿修羅族逆天的故事嗎?”

下面有人多嘴:“阿修羅族傲慢無禮,暴戾貪婪,不滿足自己廣闊封地,欲取天帝凌天而代之,幾近功成之時,佛祖派了自己的親傳弟子,亦是下屆衣缽傳人未來佛彌迦率諸佛前來助天帝一臂之力,剿滅阿修羅族妖魔無數(shù),天界復(fù)又歸于太平?!?/p>

上好的白瓷酒杯被沈依依捏碎,她甩開手上的碎片,冷冷地笑,講了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故事來——

五百年前,為慶賀天帝凌天大壽,阿修羅族公主雅稚攜大禮前往祝賀,在凌天的垂簾前跳了一支飛花逐月曲助興。不久,凌天派使者向阿修羅族公主提親,可雅稚與羅剎族王子七夜早有婚約,阿修羅王幾次回絕,凌天惱羞成怒,竟派出精兵意圖強搶雅稚為妻,阿修羅族與天界的戰(zhàn)事,便由此展開。

阿修羅族是不老不死的神族,素來英勇善戰(zhàn),在戰(zhàn)爭中節(jié)節(jié)取勝,一路直取天界核心須彌山,眼看神位不保,凌天向西天諸佛求救,佛祖派出彌迦等諸佛平定動亂,以天界神器居戮阿修羅族人,除了公主雅稚,其他人無一幸免。

福澤深厚的神人阿修羅族,為了反抗凌天的暴政,慘遭萬年不遇的滅族之災(zāi)不算,反而被扣上逆天不道的帽子。成王敗寇,什么慈悲為懷眾生平等,不過是蒙騙世人的把戲。一直以來,阿修羅族的強盛強大早已威脅到天界的統(tǒng)治,凌天早有意將這片廣闊的修羅界納入囊中,西天諸佛對張揚的阿修羅族亦腹誹頗多。戰(zhàn)事結(jié)束之后這塊封地被凌天接受掌管,名義上是代為統(tǒng)轄,實際上,早已經(jīng)成了天界的第二領(lǐng)土。

在場的眾人聽罷皆默然,沈依依轉(zhuǎn)過頭去看了云歆帝一眼,他扶著額頭,一縷長發(fā)從頭頂傾瀉下來,遮擋了面容,看不清那臉上醺然的表情。她冷笑了,轉(zhuǎn)過視線,卻對上一雙泫然欲泣的眼睛。竟然是子辰,他就那樣滿臉關(guān)切地望著她,眼中似乎有星光閃爍。沈依依將酒壺中的瓊漿一飲而盡,眼淚,便掉在了冰冷的酒桌上。

這晚云歆帝似乎很是盡興,一向掌握分寸的他竟然醉了,沈依依看著龍榻上熟睡的安然面容,忽然哼了一聲轉(zhuǎn)開視線,拿了扇子向花園走去。這春夜的風(fēng)明明很涼,可她搖著團扇,仍覺得有滾滾熱浪聚在臉頰上,揮之不去。

花園里映著宮燈朦朧,但影影綽綽的,總有斑駁的黑影點綴其中看不分明,她正走著,便聽得灌木叢后面一聲低響。她尋聲跨過樹叢,一棵銀杏樹后矗立著一個挺拔的身影,那人抱肩靠在樹后,臉上帶了幾分局促,尷尬一笑:“驚擾娘娘了,罪該萬死?!?/p>

她掩面而笑:“即使陛下寬容仁厚,允許胞弟自由出入內(nèi)宮,可是這深更半夜不請自來,也確實罪該萬死?!?/p>

子辰的笑容更深了些,望著她,深黑的眼睛似乎涌入了星光,熠熠生輝:“娘娘,今晚酒席上的故事,恐怕不是杜撰的吧?”沈依依止了笑意,看了他一眼反問道:“子辰有何感想?”

他望著她,眼中有欲言又止的波光:“我不在意什么天界天帝,也不在意什么阿修羅族什么西天佛祖,我只是……”他忽然咬住嘴唇,止了話語,停了許久才說了一句,“夜深了,請回吧。謝娘娘不殺之恩,子辰隨時愿效犬馬之勞?!?/p>

沈依依愣了一下,對方卻跳入了樹叢深處,沒了蹤影。只剩下她悵然若失地站在原地,一陣夜風(fēng)襲來,吹起單薄的衣衫,她打了個寒戰(zhàn),手中的團扇,飄落在地上。忽然感覺到了冷。

4

接下來的日子,云歆帝待沈貴妃的恩寵有增無減。如此半年過去,喜訊傳來,沈貴妃懷了身孕。云歆帝大喜過望,待她更為寵溺,他和她都喜歡吃葡萄,他派快馬去南方千里迢迢地運了來,自己舍不得吃,親手端給她,沈貴妃知道他也喜歡的,故意每次都剩下半串,他也不嫌棄,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

她總是攥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輕輕地摩挲,感受他們二人小生命的律動:“這是我們的孩子,你會疼他的,對嗎?”他眼中含著笑意,另一只手撫上她的臉頰:“那是自然。何以問這個?”

她的笑容彌散開來,好像一朵肆意綻放的葵花:“你一定要保護他,好好地,保護他……”

這是她走的,最好的一步棋。這枚小小的棋子,已經(jīng)深深地走進了敵方腹地,無論他如何偽善算計,這孩子,始終

是他的骨血,是他敵對的阿修羅族,唯一的傳人。縱使他視她為眼中釘,卻也不能不愛他們的孩子。

多么諷刺。他若是清醒的,看到眼前這一幕,會不會氣得捶胸頓足,悔不當(dāng)初?他會后悔吧?后悔那時沒有殺了她,卻跟她定下這個賭局。大錨鑄成之后,天道的諸佛怕是再也沒有顏面肅清阿修羅一族,她要讓這修羅道,成為六道之中被世人認可的善道!想到這里,她臉上的笑意越發(fā)濃厚起來。他轉(zhuǎn)身,含情脈脈地望著她燦爛的笑臉,俯身輕輕吻上她的唇。她猝不及防,瞪大了雙眼,像瀕死的魚。

“依依。無論你要什么,我都給你?!彼踔哪?,好像捧著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

她有片刻的混沌,而很快復(fù)又回歸清明,她訕笑著看著他,一字一字咬著牙說:“子皙,謝謝你?!倍谛睦飬s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我要阿修羅族重歸故地,再現(xiàn)繁榮;我要修羅道成為六道之中的善道,世人敬仰;我要阿修羅族不斷延續(xù)下去,萬古流芳。

只是這些,他都不可能給得了她。她想,縱使他待她這樣好,也不過是表面工夫。他不會愛她,他只愛天下眾生。

5

十月之后,沈依依誕下一名男嬰,取名吉祥,云歆帝龍顏大悅,大赦天下,擺下筵席慶祝了三天三夜,舉國歡慶。吉祥滿月抓周的時候,面對滿桌琳瑯滿目的物事,抓在手中的,竟然是一本佛經(jīng)。在場的皇親國戚機要大臣紛紛祝賀:皇子心懷慈悲,宅心仁厚,未來定是位有道明君。

云歆帝滿眼笑意地將兒子抱在懷里,沈依依望著這一幕,揪著胸口,只感覺兩眼發(fā)黑。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費盡心機設(shè)下的這個局,到頭來,卻反被困住了手腳。吉祥是阿修羅族的傳人,身上卻流淌著神佛圣血,他不再如昔日阿修羅族那般驕橫暴戾,就好像被剁去利爪的猛獸,再無威懾之力,更不能擔(dān)當(dāng)起繁榮阿修羅族的大任……她竟然沒有算到這一點。

前來祝賀的人群紛亂嘈雜,晃花了她的眼睛,沈依依一步一步地退出去,雙腳好像不是自己的似的,一個踉蹌向后栽倒,卻被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是子辰,他小心地將她扶起,低低地說了一句:“娘娘,小心?!鄙蛞酪擂D(zhuǎn)過頭看著他,臉上忽然露出一抹溺水之人抓住稻草的笑容。

一年后,云歆帝廢了舊后,冊封沈依依為皇后,將吉祥立為太子。

這日沈依依在銅鏡前畫眉,身后響起腳步聲,她笑容滿面地轉(zhuǎn)過身去,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云歆帝,微微一怔,笑意更濃:“陛下今日早朝下得真早?!彼嫒莩领o,低頭望她,“今天,我難得輕閑,陪你去御花園走走,如何?”說著向她伸出了手。她猶豫了片刻,將自己的小手疊在他的掌心,十指相扣,去看那滿園春色。

花園中鶯歌燕舞,飛花連天,一抹粉色的花瓣黏在她的頭發(fā)上,他微笑一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幫她取了下來:“第一次見你,也是這個時節(jié)。漫天飛花之中,我只看到了你。

沈依依用團扇掩了嘴,咯咯嬌笑:“陛下記性好差,我們初次相遇時是初春,草木凋零,我把濕漉漉的蓮花撤在你的身上,何其狼狽,哪有你說得那般美妙?!?/p>

他突然將她拉進懷里,一雙眼睛緊緊地跟隨著她:“想跟你再看這一場漫天花雨?!?/p>

她不屑地輕笑:“花年年會開,再看一次花雨而已,又有何難?”他卻只是抱緊了她,不再言語。

6

曾經(jīng)艷傾后宮的沈依依失寵了。云歆帝迷戀上一個姿色平平的宮女,封為淑妃,日日留宿,不理朝政。皇后突然失了恩寵,春宮成冷宮,眾宮人都感嘆君心難測,圣意無情。云歆帝沉迷酒色,身子一天天垮下去,終于染病在榻,一病不起。沈依依煎了藥,每日都去他身前喂藥照料,精心仔細,任勞任怨??扇绱讼ば恼樟先圆荒茏岧報w好轉(zhuǎn),云歆帝的身體每況愈下,幾個太醫(yī)輪番前來診治,都搖頭低嘆。

竟然是藥石罔效了。吉祥尚且年幼,云歆帝委派了四位大臣輔佐太子,留下一紙詔命,聲明白己百年之后,要皇后沈依依一同殉葬。沈依依大怒,手持兇器闖入他的寢宮,眾侍衛(wèi)御林軍竟無人能擋,云歆帝下令撤走所有的護衛(wèi),清空了寢宮,只許沈依依獨自前往。她提著刀走近病榻上的他,他望著她,臉上帶了一絲虛弱的笑意:“恨我嗎?”

“恨?!彼鸬酶纱嗬?,不假思索?!拔易屇阊吃?,恨我也是自然的?!痹旗У鄣男σ饪~緲得好像一縷青煙,“不過,我還是要這么做?!?/p>

“你!”她火冒三丈,舉起刀向他的頭頂劈下,他嘴角仍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閉上了眼睛。刀切斷了他的一縷長發(fā),重重地斫在他身后的玉枕上,一刀,兩斷。他睜開了眼睛,目光中含著一絲驚訝:“為何不殺我?”

“我和子辰要篡你的權(quán),我要做他的皇后,殺了你,這些豈不是都成了一場空?”她攥著刀柄發(fā)抖,想在這最后一刻,給他最后一擊。

“你要什么,我都會給。即使是——”他的眼神純凈無瑕,拉住她,將手掌扣在她的掌心,“我的命?!彼话闳崆槔`綣的眸子,在那雙眼睛中,她看到他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原來,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是她故意激怒了皇后,皇后從來不曾容不得她,而是她想要坐上皇后的寶座權(quán)傾后宮,不惜混淆黑白;他知道她和子辰要謀反叛變,故意聲色犬馬累垮了身體,喝下她親手喂給他的毒藥,將這江山,送到她面前;她是阿修羅族,是不老不死的種族,凡人的兵器奈何不了她,即使她跟著他的肉身殉葬,也能輕而易舉地從墓穴中逃出來,蟄伏起來等待,等待他的下一次轉(zhuǎn)世。

然后,再殺他一次,又一次。

“恨就動手吧。“他的身子慢慢地滑在榻上,“不如趁我還有一口氣在,用我的血,讓你泄憤……”他對她的寵,他對她的好,他對她的容忍溺愛,一幕幕回放在眼前,她的身體顫抖不已,瞪著他,眼中慢慢地噙滿了晶瑩的淚水,“我恨你……恨不能殺你一萬遍!”

他笑了:“好……來世,我等著你?!蔽罩氖?,慢慢地滑落,終于無力地墜在身側(cè)。

云歆帝駕崩,舉國哀悼,太子登基即位,為云帝。沈依依被殉葬于陵墓之中。云帝執(zhí)政期間,傳說有妖孽作祟,宮中時常發(fā)生古怪的事情:比如御書房忽然著火,許多珍貴的書籍被燒得精光,或者是宮中新建的祠堂中的佛像被砸得粉碎,離奇的事情雖然時常發(fā)生,但總算沒有傷到人命,直到——

慶元十年,他有了自己第一個兒子長生,兩年之后,云帝離奇死于御書房,侍衛(wèi)發(fā)現(xiàn)書房內(nèi)僅有一攤鮮血,而云帝的尸首,卻不見了蹤影。傳說云帝駕崩三日后的一晚,宮中竟然鬧起鬼來。那夜雷電交加,宮人們看到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像惡鬼一樣滿身殺氣,手中握著一把金光閃閃的匕首在暴雨雷電中狂奔,一邊跑一邊大哭大罵著什么,有年長的宮人說,那個女人分明是隨先皇殉葬的皇后,亦是云帝的生母,沈依依。

更大的謎案則是,那天之后,皇子長生莫名地失蹤了。從此以后,宮中再無鬼祟事端,從此以后,天下太平。

二、幾度殺戒幾度黃土,誰知蓮子心中苦

她叫沈依依,是落城聞名遐邇的名醫(yī),醫(yī)術(shù)高超,脾氣卻有些古怪。她為人醫(yī)病不收回報,有時偶爾會索要病患家

豢養(yǎng)的各種動物,她總是用鋒利的尖刀細細地給它開膛破肚,研究其中內(nèi)涵,總有許多感恩的病患家眷為她送上各式各樣的活物,大多數(shù)時候,她都拒而不收。有人說,沈依依不但美貌,更有一副菩薩心腸,她是為了鉆研醫(yī)術(shù)不得已而殺生的。她是落城百姓之福,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zhì),哪怕是神仙菩薩,亦不過如此。

沒人知道,她是兇殘暴戾的阿修羅族女子,是逆天弒佛的魔鬼。

1

“師傅,門外求醫(yī)的女子已經(jīng)跪了一天一夜,是不是……”金鈴恭敬地向她請示。這少女出落得美貌妖嬈,她生性嫻靜乖巧,只喜歡圍著沈依依身邊學(xué)醫(yī)。沈依依好像沒有聽到她的那句問話,望著眼前僵硬的蟾蜍尸體,重重地嘆息一聲:“你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閉上了眼睛,放下刀,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一句:“你的弟妹們最近如何?”

“十五弟已經(jīng)滿月,十六在二娘腹中,還有三四個月就要生了,三娘……剛剛有喜?!苯疴彂?yīng)答著,又小心翼翼地補充了一句,“師傅,門外的女子……”

她擦凈了手,用荷葉將蟾蜍的尸體包裹好,遞給金鈴:“把它……埋了吧?!北闫鹕沓鲩T。醫(yī)館大門外,一個柔弱的女子跪在地上,幾乎要暈倒在地,見大門打開,她忽然來了精神,對走出來的沈依依連連叩首:“神醫(yī)請救我夫君性命!”

她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來人頭頂?shù)碾p髻,冷笑一聲:“你尚未嫁人,何來夫君?”

那女子紅了臉,訕訕道:“病人與我……已有婚約……原本定下年底成婚,可是他染病在榻,請了許多郎中都無藥可醫(yī),所以來請您幫忙……”沈依依嗤笑一聲,伸手拉她起身,“我跟你走一趟?!?/p>

那女子受寵若驚,一邊磕頭一邊起身,溫暖的玉指自然纏住了她的指尖,沈依依微微愣神,那女子望著她,嫣然一笑:“我真冒失,還未跟您白報家門,敞姓薛,小字鳳羽,神醫(yī)叫我羽兒便好?!?/p>

2

薛家是落城旁五里鎮(zhèn)上首屈一指的大商賈之家,而與薛家鳳羽小姐聯(lián)姻的岳家是書香世家,祖上曾經(jīng)出過一位狀元,幾代之后日趨沒落,子孫后代大多是迂腐的書生,建樹不多。薛小姐的未婚夫是城中一家小學(xué)堂的先生,名叫岳南麓,肚子里有幾滴墨水,自小體弱多病,長到十八歲,病癥越發(fā)惡化了,許多郎中都說醫(yī)不得了,薛小姐偏不信邪,只身來求沈依依,也不知是信她的醫(yī)術(shù)高超,還只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權(quán)宜之計。

她見到岳南麓的時候,他正昏迷著,身體瘦弱不堪,眼窩深陷,雙唇?jīng)]有一絲血色,漆黑的長發(fā)鋪蓋在竹枕上,更顯得那容顏像紙一樣白。沈依依揪住胸口,有些不支地坐在榻邊,揮手退散了所有人,鳳羽出門前,娥眉微蹙,回頭望了她一眼,似有千情萬結(jié)。

沈依依坐在他的身邊,眼中有氤氳的濕氣,伸出手,輕輕撫上他蒼白的臉頰,顫聲道:“你可知……我們的孩子被人殺了?”岳南麓躺著,睫毛輕輕顫抖,呼吸微弱,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墒?,她有許多許多話,想要對他說。

她想說他死后沒多久,他的兒子便被殺死了,她在那攤血的旁邊發(fā)現(xiàn)一把匕首,那匕首是天界神物,只有這種神物,才能殺得死阿修羅族的后人。天界……她馬上想到了凌天,那個想要搶她為妻的天帝,他無能懦弱地躲在西方諸佛的后面,自始至終不敢以真面目見她,那個陰險小人,只有他見不得她幸福,才會懷恨在心,要置她兒子于死地!

凌天是讓她恨入骨髓的人,而與她訂立婚約的七夜,則讓她寒透了心。她與七夜的婚約是在阿修羅族與羅剎族簽下永不侵犯協(xié)約時訂立的,雙方欲借二人的婚事增加信任,在那次聯(lián)盟儀式上,羅剎族只有羅剎王一人出席,她在父王身邊矗立張望了許久,直到被儀式上的一滴圣水濺在了臉上才忽然驚醒。她一直沒有見過七夜,縱使如此,她在心里仍然認定了他是自己此生的歸宿,即使是天帝前來求親,也同樣被她拒之門外。她為了遵守婚約不惜與天界開戰(zhàn),而那位七夜王子,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xiàn)過。

云歆帝駕崩后,她守在陵墓之中伴了他十年。十年后,她思子心切,時常偷偷進宮去看他,可是沒過多久,她那唯一的兒子卻離奇死亡,她痛不欲生,帶走孫兒長生離開皇宮,小心翼翼地撫養(yǎng)他成人,為他娶了十房妻妾,子孫滿堂。

她其實很想對他說,他離開之后,她很寂寞。從此再沒有一個人,像他那樣把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寵溺,無論她想要什么都會給,即使,是他的命。她在等他,因為他說過,他會再來這世上,等她,再殺他一次。

她伏在他胸口痛哭流涕,淚水濕透了他的衣襟,一只溫暖的手掌輕輕地撫上她的頭發(fā):“我……還沒有死?!?/p>

3

沈依依來了之后,岳南麓的病情大見好轉(zhuǎn),薛鳳羽的眉頭卻終日不見舒展,她時常一人遠遠地望著他們二人的身影,絞著手帕,一團錦繡亂如麻,解不開。

沈依依坐在岳南麓身邊,二人一起看著外面的春色,她摘下葡萄給他,他欣然接過放在口中,二人相視而笑,有時這樣相依相伴一整天不說話也不覺枯燥。她時常給他講故事,講天界的爭斗,講阿修羅族的覆滅,抑或是宮闈爭斗,兒女情長,講一個皇帝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付出了一切,甚至包括性命。他每次都是安靜地聆聽,不時綻放出事不關(guān)己的淡然笑容,他的態(tài)度讓她有些頹然,她忍不住問他:“他肯為她做這一切,她為何完全不為所動?”

他明朗的視線溫柔地落在她的頭上,微微笑了:“不過是把性命交給她而已,有何難哉?若能讓她獲得長久的幸福,不是更好?”她怔怔地望著他,卻不能領(lǐng)會其中含義。

不知不覺,沈依依在岳家停留了一月有余,這日有人上門來找,竟然是薛鳳羽?!斑@些日子勞煩神醫(yī)了,”薛鳳羽攥著手帕坐在她的面前,“不過,南麓的病既然已經(jīng)痊愈,我備下薄禮以表謝意,親自送您回去。”

沈依依看了看她,冷笑道:“我不會走。我要一直留在他身邊,直到他死?!?/p>

薛風(fēng)羽的臉色微變,干笑幾聲:“年底便是我跟他成親的日子,到時神醫(yī)在這兒,怕是不方便?!鄙蛞酪来笮ζ饋?,貼在對方耳邊呢喃道:“沒什么不方便的,那時他會收我做妾,我不介意,薛大小姐也是不會介懷的吧?”

薛鳳羽的臉登時紅了起來,指著她:“你……這又是何苦!他哪里好,值得你委屈至此?”她不怒反笑,抱著肩膀反問:“他哪里好,值得薛大小姐帶著妝奩嫁妝下嫁于他?”薛鳳羽噎住了,一雙眼睛涌滿清澈的淚,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氣得轉(zhuǎn)身便走。沈依依望著對方遠去的倩影,蹙了蹙眉。

其實,她并不是毫不介意的。

4

沒隔多久,沈依依拎了個做工精美的食盒去薛府拜訪。出乎她意料的是,薛鳳羽見到她,臉上不但沒有憤恨的神色,反而十分高興,她拉著她在氣派非凡的薛府上下走了個遍,又帶她去花園水榭亭臺上觀賞美景,二人行得累了,便坐在水上回廊盡頭的亭子之中看池中錦鯉穿梭,沈依依打開食盒的蓋子,取出一碟點心和一壺涼茶:“我親手做的,大小姐要不要嘗嘗?”

在看到那碟點心的時候,薛鳳羽的笑容便凝在了臉上,

她勉強地笑了笑,信手拈起一塊糯米糕放在嘴里慢慢吃了起來??此粤它c心,沈依依復(fù)又笑吟吟地給她倒了杯茶,她接過一飲而盡,她提了一串葡萄給她,薛鳳羽蹙眉:“不,我不愛吃葡萄?!?/p>

沈依依便笑瞇瞇地將那串葡萄一顆顆地都吃到自己腹中。薛鳳羽一邊仔細咀嚼著點心,一邊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我許久……沒見過你笑得如此開懷了?!?/p>

沈依依愣了一下,馬上又恢復(fù)了那完美無缺的招牌笑容,咬了一口點心又喝了口涼茶:“薛大小姐府上的景致可真是美啊,看得我心花怒放,笑得自然也開心起來。”

薛鳳羽微笑地看著她,突然說道:“能為我跳一曲舞嗎?”

沈依依為難地蹙眉:“沒有樂曲,如何跳?”

薛鳳羽仍在笑,啟開朱唇輕聲唱起了一曲江南小調(diào)來,沈依依便笑了,站起身,隨著她的歌聲跳舞,柔軟的身體在風(fēng)中舞蹈,好像柳樹搖曳多姿的枝條,一陣風(fēng)吹來,衣袂飄飛間,飄飄欲仙。突然,薛鳳羽的歌聲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她轉(zhuǎn)過頭,一口鮮血咯在池塘之中,錦鯉慌張地四下散開,那血暈在水中,慢慢消失不見。

“薛小姐……”沈依依杵在原地望著她,眼中掠過一絲不忍。

“快走?!毖P羽用手推她,催促她離開,“快……不要讓人看到你跟我在一起……”說著,她摔碎了食盒,將碎片掃進池塘,很快,水中漂起幾只翻著肚皮的錦鯉?!皫字恍笊?,死了,沒人會在意的?!毖P羽踉踉蹌蹌地起身,向自己的閨房走去,“若是人,總會有些麻煩。”

“鳳羽!”沈依依雙目盈淚,聲音顫抖,“你知道我想要毒死你,為何還……”

“你好不容易修來這一世……我怎能阻攔你?!把P羽最后蒼白的臉,如同風(fēng)雨中凋零的花瓣,她淚光盈盈,卻在微笑,“來世,再見吧。”她關(guān)上了房門,留下沈依依獨身一人矗立在百花盛開的春日里,明媚燦爛,卻子然一身。

一朵飛花落在她的肩頭,她忘了拂。

點心和茶水中都有特別的藥物,混在一起便成了毒。她是阿修羅族人,凡間的毒傷不了他,可凡問的情愛呢?她忽然覺得這情愛猛于毒。

她眼中有淚水洶涌而出,不禁朝著那扇門伸出了手,一朵飛花擦著手背滑落,她恍然醒悟了,去抓,卻撲了個空,那花驀然墜落在塵埃里。

據(jù)傳當(dāng)天夜里,薛家大小姐急病發(fā)作,次日清早,便香消玉殞了。

5

薛鳳羽死后不久,岳南麓的病越發(fā)嚴重起來。沈依依為他施了許多藥都不起效,他臥病不起,終日咯血,整個人好像被什么抽干了氣血似的,一天天迅速地垮了下去。沈依依每天眼睜睜地看著他備受摧殘,卻束手無策,一顆心好像被萬蟲撕咬似的痛苦不堪,四處奔走,最終卻只是徒勞。

直到一天夜里,她房中霞光萬張,一位腳踏蓮花的使者出現(xiàn)在她面前,對她說了一番話。沈依依當(dāng)時便如醍醐灌頂,馬上上路,不出三日便回來了,她急匆匆地來到岳南麓病榻邊,拿著一顆金光閃閃的珠子就要往他嘴里塞。

他一怔,拿過金珠來看,她催促他把珠子含在口中,他卻突然變了臉色:“這……是什么?”

“寶物。你只需含它三天三夜,百病自除。”沈依依長話短說,只愿說服對方馬上治病。

“你馬上把它送回去!”他將寶珠塞進她的手中,“快!以免釀成大禍……”

忽然聽得“轟隆隆”一聲巨響,好像有什么在頭頂炸開,窗外的夜色被一道道閃電劈亂,遠處傳來轟鳴陣陣,經(jīng)久不絕。

“已經(jīng)……遲了……”岳南麓喃喃道,眼里噙滿淚水,他望著她,“傻瓜……你被人騙了?!?/p>

沈依依愣住了:“難道那佛的使者,是假的……”

正談話間,室內(nèi)金光大作,腳踏蓮花的青衣使者再次出現(xiàn),與上次不同的是,此時此刻,他的嘴角挑起一絲憤恨的弧度:“雅稚,想不到你竟然為了他,寧愿觸犯天條,去偷盜落城的護城珠!你可還記得你跟彌迦的約定?若連累蒼生,你必萬劫不復(fù)?!?/p>

她笑了,攥緊岳南麓的手,挑釁地望著來人:“那又怎樣?只要能救他,萬劫不復(fù)我也不在乎!”

來人眼中掠過洶涌的暗流:“萬劫不復(fù)……今日我便成全了你!”

沈依依訝然地望著那人手中金光四射的長刀:“這刀……是天界神器!難道……是你殺了我兒吉祥?你莫非是凌天?“對方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那把刀寒光四射,已然砍了下來。沈依依惡狠狠地瞪著那人,眼前卻被一團黑暗遮住。有溫暖的液體流淌到她身上,她望過去,竟然是岳南麓伏在她的身上,為她擋下這致命的一刀。

他顫抖著用手指蘸了自己的鮮血,在她額頭上畫了一朵血色蓮花,低聲念咒:“遁!”她驚愕地望著他,伸出手要去觸摸他的臉:“等……”

手觸到的不是那熟悉而溫暖的臉龐,而是一片漆黑的寒冷。不過一瞬問而已,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置身于落城邊的不平山上,山腳下,是正被洶涌的洪水沖擊著的落城。岳南麓為了她,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施咒護她周全,讓她得以逃離仇人的追殺。她為了他,偷盜了落城的護法寶珠,只因那位假使者說,那顆寶珠可以祛除百病。

可是,失去寶珠庇護的落城卻被洪水淹沒,一片汪洋,生靈涂炭。她自嘲地輕輕撫摸著額頭上的蓮花印記,此時此刻,沒人能救得了她了。她違背了約定,縱使是法力無邊的佛,亦無可奈何。

腳下的山,忽然變化成一潭深淵。

三、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冰心一片為君開

她原名叫做雅稚,是阿修羅族的公主??墒撬齾s一直堅持自己叫做沈依依。她是地獄道中新進來的受罰囚徒,一同受罰的囚徒都對她敬而遠之,他們知道她是美艷無雙的阿修羅族女子,是傾覆天界的妖孽;他們知道她是兇殘暴戾的阿修羅族女子,是逆天弒佛的魔鬼。有的囚徒說,這個女子危險無比,她違背了與佛的約定被打入地獄,不得轉(zhuǎn)世輪回,實在是罪孽深重。

沒人知道,她是為情癡狂的苦命人,寧愿違背約定,也不肯傷害自己的愛人。他們都不知道,愛竟然是比殺生,更不可饒恕的罪過。

1

炎火烤,冰雪銷,她目光清冷地抬頭望著漆黑無邊的天,笑了。此時此刻,他在哪里呢?轉(zhuǎn)世了嗎?恢復(fù)真身了嗎?沒有她殺他……會寂寞嗎?她應(yīng)該殺死他的,她應(yīng)該冷血無情的,因為那樣,她就不會像個傻瓜一樣想方設(shè)法地救他,那本應(yīng)該被她拿走的生命,她卻用盡心思來守護,最后為了他,葬送了萬千無辜的生命。

沉重的齒輪聲轉(zhuǎn)動起來,傷痕累累的她,看到一架巨大的刀具懸在自己的頭頂。這不是用來傷害肉體的刑具,而是切割魂魄的利器,它會分離她的魂魄,破壞她的記憶,讓她的三魂七魄不再完整。她在心中祈禱,希望那些被切碎除去的記憶里,不要有他。

她閉上眼睛,任由那巨大的刀具,重重地砍在自己的脖頸上。

2

紅衣使者手執(zhí)蓮花,一步一步走在黑暗的地獄之中,站在一位表情懵懂的女子面前,向她伸出手:“沈依依,你可以回家了?!彼ǘǖ乜粗S久都沒有動,使者只好牽著她的手,“來,我送你回家。”

一陣風(fēng)過,不過瞬息之間,他們兩個便站在了修羅道的

土地上,使者對她說:“現(xiàn)在的修羅道,是六道之中僅次于天道的善道,你來看,阿修羅族人,都是你的子孫。他們虔誠善良愛好和平,修羅道將會和天道一樣,永遠這樣安寧地繼續(xù)下去……”

沈依依的眼中有了一絲神采,使者忙指向一個人,說:“你還記得那個人嗎?”她空洞的目光順著他的手慢慢看過去,只見一個英挺的男子向她走來,那通身的氣息,竟然有些似曾相識。

“他是與你訂立婚約的羅剎族王子,七夜?!笔拐呓榻B道,“你或許已經(jīng)不記得了……其實這兩世的輪回,是他跟彌迦請求替他轉(zhuǎn)世的,他是子皙,也是岳南麓,他是你最愛的人,也是要陪你相守永生的人。”

沈依依含情脈脈地望著對方,清澈的淚水,流淌了下來,她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我記得,我記得你……我的子皙,我的南麓……七夜,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

七夜緊緊地抱住了她,淚水奪眶而出?!昂??!彼麊÷曊f道。

3

七夜待她很好。他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像對待孩子那般寵溺著她;她亦每天都黏著他,每時每刻都離不開他,她說他便是她的全部,她在地獄中飽受煎熬的時候便會想起他,那時多大的痛苦,便也都灰飛煙滅了。

即使有七夜的照料,已經(jīng)擔(dān)當(dāng)了阿修羅王的長生仍是惦念著她,派女兒金鈴來伺候曾祖母,沈依依卻叫她姐姐,金鈴哭笑不得,總是說,曾祖母除了自己的愛人,誰都不記得了。沈依依的記性確實折損了許多,不過她仍記得一些二人相處的細枝末節(jié),這天她洗凈了葡萄自己舍不得吃,剝好了,送到七夜嘴邊,他卻蹙著眉,低低地說了一句:“我不愛吃這個的。”

4

須彌山。新佛繼位。紅衣使者跪在新佛前:“一切安好?!?/p>

佛一言不發(fā),將身邊的沙漏翻轉(zhuǎn)了,粒粒金黃的沙礫溯源歸去,時光恍然追溯到當(dāng)年,一幕幕重現(xiàn)。佛望著那傾瀉如注的沙漏,低聲道:“凌天,你們二人,要……”

他的下半句話,再沒說出口。

5

他是凌天,是天界的天帝,當(dāng)年在壽宴上看到她的舞姿,心中便埋下了一顆瘋狂的種子,再也不能忘懷。他幾次三番地求婚都被拒絕,一時糊涂竟派人強搶,引起了阿修羅族與天界的戰(zhàn)事。戰(zhàn)事打響之時,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為首的將軍是她的時候,當(dāng)即便下令撤兵。

他不忍傷她,所以節(jié)節(jié)退讓,致使阿修羅族如入無人之境,一路攻陷了天庭。就在即將攻入內(nèi)宮時,意外發(fā)生了,雅稚忽然狂性大發(fā)瘋狂地居戮己方軍隊,凌天前去阻攔卻被她打傷,他忙派人去求助西天諸佛,他掙扎著要去見她,卻因傷重昏迷過去。

再醒過來時,雅稚已經(jīng)在修羅道大肆屠殺自己的族人。勢態(tài)難以控制,諸佛與天帝協(xié)商,大多數(shù)都認為若要制止殺戮,必須馬上殺死雅稚,可凌天和彌迦都不同意。雙方在爭論間,雅稚已經(jīng)殺盡了自己的族人。

雅稚與佛定下盟約。凌天關(guān)心她,也隨彌迦下凡轉(zhuǎn)世,一世為云歆帝的胞弟子辰,一世為女兒身的薛鳳羽,他一直都在她的身邊關(guān)心著她,在意著她,可她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將心思放在他身上半分。只有當(dāng)她失去了一魂三魄,神志變得混沌的時候,旁人說她的愛人是他,她便信了,小烏依人地挽住他的手臂,親熱地喚他:“七夜。”

她那般倔犟的女子,一向遵守誓言,她在心里認定自己的夫君和心上人的人選,便堅如磐石,他只能走進這二人重疊的虛幻影子,得到她的認可,得到她的心。即使他放棄了天帝的寶座放棄了三千繁華,即使他被她當(dāng)做別人,仍然甘之如飴。

他與她相戀相守,在她眼里,他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有時他便會想,她眼中的那個人,現(xiàn)在是否身如菩提,心如止水。

彌迦,你是否已經(jīng)放下了?

6

他叫彌迦,是新繼任的佛,亦是須彌山的主人。那年,佛祖在將衣缽傳于他之前,曾對他說:“你已經(jīng)歷了一億七千七百七十萬個劫難,還有最后一個劫難,需要你花費千年的光陰來度過。

那時他還不明白,是什么劫難,需要如此漫長的時光來傾注?

直到那天,他代佛祖前往天庭祝賀,凌天為表敬意,邀請他坐在垂簾之后共賞美景,前來拜賀的諸多神族之中,一位阿修羅族的公主,在他們面前,跳了一曲飛花逐月舞。

那一刻,彌伽便知,自己已經(jīng)被那最后一個劫難擊中了,漫天飛花之中,他只看見了她。那天之后,凌天瘋狂地愛上了雅稚,在求婚被拒之后,他竟然派兵強搶雅稚,卻反被阿修羅族攻擊,阿修羅王怒不可遏,出兵逆天。即將攻入天宮之時,雅稚突然狂性大發(fā),面目猙獰得好似地獄的惡鬼,殺光了阿修羅族軍隊又沖回修羅道去濫殺其他族人。

后來他們才知道,那竟然是宿敵羅剎王加在雅稚身上的詛咒,羅剎王在與阿修羅族簽訂契約時,同時用一滴法水在她身上種下符咒,雅稚在臨戰(zhàn)狀態(tài)下會迷失本性殺戮同族,力量威不可擋,不殺盡族人,是不會醒來的。

大錨已經(jīng)鑄成,在殺光所有阿修羅族人之后,雅稚拄著殘刀,慢慢地恢復(fù)了神志,她看見眼前的慘景,便自然而然地以為是凌天求佛滅了阿修羅族。雅稚怒不可遏,連傷幾個阻止她的羅漢,用刀指著祥云之上的彌迦,破口大罵。

彌迦不能將實情告訴雅稚,她若知道是自己發(fā)狂殺了族人,必然羞愧自責(zé)以死謝罪,她是最后的阿修羅族人,她不能死。他不要她死。

他與她約定,許她殺他九九八十一次,無論是分身抑或是真身,她殺他,他不反抗。他為她轉(zhuǎn)世為人,肉體之中,是一顆禪心,他可以身動,卻不能心動。

他轉(zhuǎn)世為帝王,九五至尊,高處不勝寒,卻把她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疼她愛她不為贖罪,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他不敢寵幸她,近情情怯,他怕一旦觸碰便沉溺其中,禪心混雜進了肉體,他便亂了。

他真的亂了。那肉體和他的真身混淆了,吉祥和云歆帝以往的幾個皇子都不一樣,他既是云歆帝的孩子,也是繼承了彌迦圣血的神族傳人,他的血改變了阿修羅族暴戾的個性,以致子子孫孫都平和行善,佛祖說,這是天意。

她是他的劫,這亦是天意嗎?她要什么,他都清楚,他夜夜笙歌,卻不曾近過任何女色,他知道她跟子辰有染,二人合謀意圖報復(fù),便索性成全了他們。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樣痛恨他的她,竟然會為了救他的性命不惜毀約,以萬千無辜蒼生的性命為代價,自己被打入了地獄飽受煎熬。他用自己的一半修為和一半法力度化了她的劫難,將她救出地獄,而她卻已經(jīng)認不出他來了。

不是每份付出都有回報。他的癡情,是低到塵埃里也開不出花朵的卑微。他將目光轉(zhuǎn)移到那紅衣使者身上時,不由得笑了:“那是他的弟子,亦是他的兒,吉祥。”

7

他是新佛前的紅衣使者,他名叫吉祥,他是阿修羅族的后裔,他本出身于帝王之家,后突然悟道,飛升成羅漢圣體,修成正果。

吉祥……如今已經(jīng)沒有人這樣喚他了。曾幾何時,母親在他耳邊總是氣急敗壞地大吼:“吉祥!你這不爭氣的孩兒!看什么勞什子佛經(jīng),拜什么佛!你是我阿修羅族的后

代,復(fù)興阿修羅族的重擔(dān)必須由你來完成!母親燒了他的佛經(jīng),砸爛他的佛壇,他不堪忍受,終于有一天,用一把神器劃傷了手腕,飄然離去。母親以為他慘遭毒手,其實,他不過想走自己的路,不需被人安排的,一條崎嶇之路。

其實母親的路也不好走,她愛上了轉(zhuǎn)世的父親,這讓那個與她有婚約的羅剎族王子七夜惱羞成怒,他化身踏蓮使者,欺騙母親去盜取落城護城之寶,只因他認為與自己有了婚約的雅稚只能是他的,即使他不要她,她也不該和別人生下后代,不該愛上別人。

七夜因為嫉恨欺騙報復(fù)墮入地獄,與母親受苦的囚牢只有一墻之隔,父親用自己的法力修為換回母親,在七夜憎恨的目光下,吉祥攙扶著她離開了地獄。

母親……他痛苦地閉上眼睛,那份欺騙的愧疚始終橫亙在心里,如鯁在喉,疼得說不出話來。樹欲止而風(fēng)不靜,他是有修為的羅漢金身,他是拯救天下蒼生的圣者,卻連自己的生母,都不能略盡孝道。

“嘩——”手中的念珠忽然斷開,圓滾滾的木欒子打著轉(zhuǎn)兒,散亂一地。

佛說,心有雜念,念珠則斷。他嘆息一聲,伸手拾起地上的念珠,一百零八顆念珠顆顆拈過,心中的愧,糾結(jié)成一團。

8

千年之后,阿修羅王長生壽宴之上,各道各界的仙子神人紛紛前來祝賀,長生的祖母驚艷了在場賓客的目光,大家都說,這幾千年過去,雅稚的美貌在愛人的呵護之下,不但未顯衰老,反而更加嫵媚動人。

雅稚像個小女孩般,不喜歡冗長無聊的宴席,在眾人推杯換盞之際偷偷跑了出來,看到沙欏樹后有人影晃動,她好奇地走過去,卻看到一個陌生男子站在樹下,抬頭看含苞的花朵。

“你是……”她滿腹狐疑,緊緊盯著他。那人驚愕地轉(zhuǎn)過頭,寬大的長袍撼動了一下,傳來什么東西墜落在地上的細小的聲音,他們頭頂?shù)臉渲ι?,一片花瓣,在二人之間悠然飄落。

“在下是佛祖派來祝壽的使者。”那人禮貌地對她行禮,“打擾了圣母,告辭?!?/p>

雅稚定定地注視著那人的背影,一時間覺得十分熟悉,額頭的蓮花印記忽然剜肉似的生疼,她扶住額頭低頭望去,卻看到那使者剛剛站立之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她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拾起,竟然是幾顆潔白如玉的硨磲念珠。

“依依——”身后傳來柔情的呼喚,她丟下珠子,拎起裙擺便向愛人奔去。她未曾察覺,在她身后,那一顆顆念珠被她丟棄在地上時,瞬間分崩離析,化做骨灰般慘白的塵埃。沒人知道,那是輪回千年,也度不過的劫難。

沙欏樹上的花苞瞬間開放,又驟然飄落,一陣風(fēng)吹來,空曠的荒野之中,滿是眼花繚亂的飛揚花瓣。他們之間最后一次交會時絕美的漫天花雨,他和她,竟然誰都沒有見到。

他說,我只看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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