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蝴蝶

嗚——

列車厲聲呼嘯而來。

少女穿著鮮紅色海軍領(lǐng)的水手裙，至下跌落。因身體猛然下墜，白色的雨傘從她手中脫落，然后在一連串定格鏡頭般的畫面里，凋零、墜落。

少女驚懼收縮至極限的眸子深處，掠上了殘影——白皙優(yōu)美的手指，正朝著她跌落的方向做著張開又合攏的動作。

小優(yōu)死了。在清晨的地鐵站被列車碾死。

有人將她推下了月臺。

(一)

小優(yōu)不是她的真名。我們叫她小優(yōu)，是因為她長得像玩偶YOYO。一米五五的她十分嬌小，紅草莓般的嘴唇微微嘟著，像會撒嬌的小狗，總是抬著頭偎在阿恒身旁。

阿恒是我的表哥，我們不但年歲相差不遠，就連學(xué)校也只間隔五百米。雖然三番五次與他碰面非我所愿，但總有這樣那樣的事，把我和他維系到一起。

記得那一天——

“請幫我叫一下高二一班的劉恒好嗎?！?/p>

我雖然來過這個學(xué)校兩三次了，但穿著其他學(xué)校的校服踏入別人的地盤，多少還是有點緊張。

“劉恒？”狀似不良少年的家伙大呼小叫地捏扁了手中的盒裝果汁，“你找那個‘死神干嗎!難道他有女朋友的傳言竟然是真的?!”

“讓你掃興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他的表妹?！?/p>

“真的假的啊。你就是傳說的‘巫婆啊!”

“……”下次的碰面地點，還是選在校外好了。

繞過中庭的新樓再橫穿老舊的木制校舍，踩踏著發(fā)出嘎吱聲響的木板走過不短的道路，總算在化學(xué)教室前面，遇見了寒冷天氣里也只外套一件夾克的梨花。

“你來了!小葵!阿恒正在老師的辦公室里做打掃?！崩婊柭柤?，順勢摸出橡皮圈扎起一頭亂發(fā)，“再稍等他一下吧?！?/p>

就是這個時候，嬌小的少女從梨花身后露出了帶著酒窩的甜笑。

“我是觀摩會員，小優(yōu)?！泵郎倥疀_我搖動食指，“以前也見過面吧。小葵!”

對于小優(yōu)而言，那的確就是她和我的第一次見面了，于我卻不是。

那時，我、梨花、阿恒，以及正在參加籃球社集訓(xùn)目前暫不活動的晴哥四人，組成了一個相當(dāng)隱秘的協(xié)會——之所以叫做“協(xié)會”因為根本不是一個學(xué)校的，自然不可能是社團、同好會什么的。

至于這個協(xié)會的名字……雖然有很帥氣的正式名稱，但在我看來，簡而言之……就是“超能力者煩惱大會”。

沒錯。超能力者煩惱大會。

你現(xiàn)在是不是想笑?

(二)

“超能力者煩惱大會”……聽起來就很愚蠢。

超能力、靈感什么的，簡直是漫畫小說的專用噱頭。我非但不愛好此道，而且對這種話題深惡痛絕。

如果能力可以拍賣，我一定以零元起售。希望能力能轉(zhuǎn)手于人，則是我參加這個愚蠢協(xié)會的唯一念頭。

我，看得到未來。

“哇哇，能看見未來的事？真是太炫了!你能看到這些事情嗎!期末考試的試卷卷題、下期彩票的中獎號碼!二班那個教數(shù)學(xué)的美女老師會在何時走光!我未來的老婆會是億萬富豪的孫女嗎!”

“……抱歉，看不到。”

記得初次與大家見面時，晴哥那個笨蛋還對此興奮得大呼大叫?？吹玫轿磥碛心敲春脝幔?/p>

什么也不知道的人還真是幸福啊，腦中盡是一些美事。如果我有那種能力的話，早就被捉進瘋狂科學(xué)家的實驗室了吧。

說什么看得到未來，其實也有時間限制。而且還專挑不好、不，簡直可謂稱得上“災(zāi)難”的事。

梨花則說：“那么，小葵將來可以當(dāng)一個專門預(yù)測不幸的大仙嘍?！?/p>

是嗎。我倒想知道哪里的客人會歡迎這種人。畢竟從小到大，反面教訓(xùn)真是多到煩膩。

因為我預(yù)見的未來，似乎可以改變。我也曾本著做一個優(yōu)秀公民的想法，有過那種超能力別動隊的志愿。然而善意告誡他人的下場，就是讓我變成今天這種古怪性情。

畢竟一旦對方經(jīng)過注意避免了不幸，預(yù)言失敗的下場，就是多半人都會反過來嘲笑我一開始就在撒謊。而萬一他完全不信，也沒有進行任何避免措施，結(jié)果一旦不幸真實降臨，那時提前預(yù)言的我又變成老巫婆了。

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倒霉更兩面不是人的事嗎。

所以我早就決定再也不對別人的事多說什么，就讓我對一切都視而不見吧。但阿恒偏偏扯上我，加入他舉辦的這個什么“一起研究開發(fā)自身能力多重應(yīng)用意見交流協(xié)會”……說是協(xié)會，還不是只有三個半人嘛!!!

“為什么會有她？”

回過神來，我指指抵歪頭眨眼的美少女。

“不知道。”梨花一臉幸福地嚼著口香糖，“你問阿恒吧。他出來了。”

然后，在楓樹林的那一邊，我十六年生命中最大的魔障，向我走來了。

“死神”這個外號實在太適合他了。

深刻的雙眼皮，漆黑的頭發(fā)，白皙到泛著冷光的肌膚，以及濃密得像繡過眼線似的黑睫，搭配上那挺直的鼻子，即便用我偏頗的眼光來看，阿恒也是有著鬼氣森然的美貌。

“……果然是偏頗。說什么鬼氣森然，這樣也算是夸贊嗎？”梨花挑了挑眉。

“警告你!不要對著我使讀心術(shù)!”我沖著梨花怒吼。

“是你頭上溢著對話框啊!”

唉，說起阿恒這位表哥……雖然他與我一并承擔(dān)著家族內(nèi)倍遭詛咒的血統(tǒng)，不過與我相反，他對自己的能力非但不害怕，還施以積極的正面態(tài)度。這也導(dǎo)致了他身邊的死人事件是我的數(shù)倍量，堪比動畫中那位走到哪里都有案件發(fā)生的萬年小學(xué)生柯南君。

究竟是他特意尋找不幸的事件，還是這種事會主動找上他，我也說不清。

帶著冷靜的神色雙手插在口袋里，阿恒悠然四顧：“那么，人到齊了，就去老地方吧。”

“等等?！蔽抑缸∫呀?jīng)像考拉那樣攀在他胳膊上的小優(yōu)，“這個是怎么回事?！?/p>

美少女不高興地嘟起了紅唇。

“人家是阿恒的女朋友?！?/p>

“你變心了？”梨花大吃一驚，“晴哥集訓(xùn)完畢后，會傷心至死的!”

梨花是個迷戀ACG的腐女，所以她說的話，有一半不用聽。

“單戀必然會有這種不幸的宿命，就別管他了。不過阿恒會交女朋友，真令人意外呢?！闭娴模霉脣饗鸩杆麄円矔蟪砸惑@吧。

“小優(yōu)對星座占卜這種事也很感興趣。所以說想來觀摩一下。”阿恒輕松地聳了聳肩，順便告誡了我和梨花可別暴露社團的實情。

看來阿恒撒謊成性的本能依舊老辣。

于是我們一行直線出發(fā)，往學(xué)校附近的冷飲店走去。

“我聽阿恒說，葵會依靠人出生的時間進行星盤占卜?！毙?yōu)雙眼發(fā)亮小口圓張，“好厲害啊。請幫我也占卜一下吧?！?/p>

“嗯。其實也沒有那么厲害。那么，你的生日是……”

梨花在一旁用同情的眼色注視著裝模作樣在紙上寫寫畫畫的我。而可惡的萬惡之源則垂下密齊如繡的黑睫，幽冷的喝著咖啡。

以前我就見過小優(yōu)，她像寄生物似的徘徊在阿恒附近?？磥碜罱K于登頂成功占據(jù)了女友寶座，可悲的是我為什么非得為別人的戀愛犧牲配合呢。

我怎么會知道該怎么推算星盤啊。我能看到未來的方法，是需要與對方的身體進行觸碰，而且十個人里有八個都是看不到的。畢竟不是人人都是倒霉鬼，不然我早就瘋了。

“那么……”

我笑著抬頭，裝作不經(jīng)意地碰了小優(yōu)的手背。如果這個小妞在未來的三天內(nèi)會碰翻花瓶或是跌下樓梯什么的就告訴她好了。

但是一秒內(nèi)周邊忽然空白，有強風(fēng)吹過耳側(cè)令人聽不到聲音般感覺猛烈襲來。心跳驟然加速——我知道這是即將有所預(yù)見的訊警!

——眼前是擁擠的地下鐵站臺。

塞著隨身聽默背單詞的高中生背靠圓柱口中念念有詞，謝頂?shù)闹心甏笫鍔A著皮包從一早開始就在愁眉苦臉，花枝招展的辦公室婦女一邊與同行者八卦一邊向著列車駛來的方向張望……太多畫面和聲音像開了無數(shù)道音軌同時響起，在一片交雜過于沖擊視野的交響樂內(nèi)，畫面被集中放大的正中——

少女正從臺階向下方掉落，手中的白雨傘忽一下子被吹得翻了過去。她一動不動地躺在了那里，額角涌出沁紅的血。

我手心出汗，耳鳴頭暈。因在畫面上方，最接近本位視角的地方。我看到了手臂。

白皙而秀美的手指正向前伸著，那個探出的動作如此明顯，正對著少女跌落的位置。

小優(yōu)死了。毋庸置疑。

不知是阿恒的“死神”稱號再次發(fā)揮了效果，還是他又被身邊的人卷入了是非。但顯而易見，我這個號稱巫婆的蹩腳大仙，果然對越可怕的事就看得越清晰。

“小葵？”

“葵?”

朋友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召喚著我。

景象如水般動蕩一瞬。

水吧的景色漸漸浮顯清晰，銀色小勺碰撞杯盞邊緣的聲響又再響起。我的意識重新歸位。

視線上撩，對座的少女，正用小勺挖著布丁對我巧笑倩兮。

“怎么樣呢，我的未來是怎樣的？”

我完全說不出話，只能含恨瞥視阿恒。

“星座算命很復(fù)雜的，需要算好幾天呢?！崩婊ㄒ荒樥J真地告訴小優(yōu)。

“是啊?！蔽乙舱f，“要七十二小時，才能出結(jié)果?！?/p>

就像能力限制似的。

我能看到的未來，僅限于七十二小時，也就是三天以內(nèi)。

而且只限于我親眼所見并碰觸的人，對照片和錄像都沒有效果。

“要三天啊……”像是覺得可惜一般，美少女微微嘆息。

“我去一下洗手間?！卑⒑闫鹕?。

“我也去?！蔽医Y(jié)巴著跟上。

小優(yōu)在身后投來疑惑的視線。放心吧。我不會和他進入同一間。

“你看到了什么嗎？”

在WC的門口，阿恒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

“真懷疑你是傳說里的天煞孤星。為什么和你有關(guān)的人，都有這么慘痛的命運呀?！蔽乙粫r有點管不住嘴。其實我也知道這怎么能怪阿恒呢。就像很多人把他們的倒霉歸綹于我，實在太不公正了。

“這次是怎樣？撞車？還是失竊。遇到強盜嗎？”

“比那些嚴重多了?！毕襁@種死亡的預(yù)見，就算是我，也沒看過幾次。

“小優(yōu)會被殺死?！蔽覊旱吐曇?，“在地鐵站的站臺被人推下去?！?/p>

一瞬間，我和阿恒都默默無語。

我們都是普通的高中生，就算有超能力，也只是派不上用場，活像超市在下午五點半后賣的折扣品般的超能力。

光是應(yīng)對它的副作用就夠我焦頭爛額了。

“幫她吧。若不是看出她有麻煩，我也不會假裝答應(yīng)成為她的男朋友。”

果然，非我規(guī)格的族群——阿恒，大義凜然地獨裁了。而且我沒想到他可以為了幫助他人而做到犧牲色相的地步。

“這和單純的事故不一樣!”

如果是單純的事故，想辦法避免就好了。但是那只手——實在讓我耿耿于懷。我確實看到了小優(yōu)跌落的那一秒，它就貼在她的背上。

“如果有人打算害她的話。就算避開了地下鐵，不知道在哪里的什么時候，又會重復(fù)發(fā)生。我沒辦法每一天也像個體溫計似的測試著小優(yōu)的明日?！?/p>

也許是我的比喻惹火了尊貴的表哥吧。他用那種和小優(yōu)異常匹配同屬人形科的大眼深沉地看了我一眼。

理智冷淡的聲音緊接響起。

“葵…”

“夠了!夠了!”我立刻在第一秒就截斷他，“讓我們想辦法保護小優(yōu)，找出兇手吧!”

說真的。我寧愿成為這種無薪水非官方的自愿民間保鏢，也不想聆聽阿恒大人用無機質(zhì)的，毫無澎湃起伏感的聲調(diào)理性講解超能力的用途。

于是我們返回冷飲廳。

梨花與小優(yōu)聊得正歡。擁有令人艷羨容顏的小優(yōu)笑容可掬地單手托腮，一舉一動都像足了畫。真不知道什么人喪心病狂，會對這樣的少女下手。

(三)

未來并非不可改變。只要避開危險的時機點，就可以更改。這是我在阿恒的身上驗證過的。

但小優(yōu)的情形不同。在七十二小時內(nèi)找出兇手，才是杜絕后患的做法。

“聽說小優(yōu)的祖父很有錢，恐怕是因此招人怨恨吧。”

“錢的糾紛嗎。真是的。不要報復(fù)在小孩子身上嘛?！?/p>

“這么說起來……最近……”小優(yōu)面色慘白。沒有人能聽到死亡預(yù)告還會鎮(zhèn)定自若吧。嗯，除了阿恒那家伙。

雖然小優(yōu)身為被害人還要參與偵查行動是有點可憐，不過因為我是太過業(yè)余的偵探，所以瞞著主人公自行偵察那種事還是交給有警官當(dāng)助手的金田一與柯南吧。

最了解自身情況的人，只有當(dāng)事者不是嗎。何況，偵探們之所以要四處打探，往往是因為當(dāng)事人都死了啊。而在我們面前，眨著紫葡萄似的洋娃娃美少女，還好好坐在那里呢。

那么，我們有什么理由，不請她自己參與偵察呢。

當(dāng)然，超能力的事要保密。只是告訴她，那是我這天才占卜師的星盤推理的結(jié)果。全國的占星家請原諒我吧。

“最近好像一直有人在盯著我。”小優(yōu)一邊說，一邊害怕地將身體偎向了阿恒。美女真是一舉一動也楚楚可憐。

“嗯，是變態(tài)嗎?！?/p>

“如果有人跟蹤小葵，一定是想要殺小葵的兇手。但小優(yōu)是美人所以即使有人看也是很正常吧。”

“梨花!你說的這叫什么話啊!”

暫時也沒有其他辦法。我們?nèi)齻€親自送小優(yōu)回家。雖然小優(yōu)強調(diào)只要有阿恒一個人送就行。但真沒辦法，我的家和小優(yōu)家也只隔五百米。

第二天也得和小優(yōu)一起上學(xué)，避開搭乘地下鐵更是基本作法。誰知經(jīng)過一夜休息，小優(yōu)的臉色卻更難看了。

“今早，在信箱里看到了這個?！?/p>

小優(yōu)將花格子信紙遞來，上面歪歪斜斜用英文寫著：“你會死?！?/p>

沒想到犯人的犯罪預(yù)告就這樣出現(xiàn)了。

“報警吧?！蔽耶?dāng)機立斷。

阿恒卻默默注視著那張紙半響，拿過去折了起來。

“阿恒學(xué)長，你們來接姐姐呀?！?/p>

一位天真可愛如小烏的短發(fā)少女笑意盈盈走出大門，用與小優(yōu)相似但更為陽光的笑容和我們打著招呼。

“今天也要辛苦你們嘍?！?/p>

“這是我妹妹詩琴?！毙?yōu)為我介紹著已經(jīng)跳躍著遠去的少女，“詩琴也在我們學(xué)校念書，不過是初中部的?！?/p>

“連初中部的人都認得你？”我用手肘頂頂阿恒，“看不出你是這種名人?！?/p>

“阿恒在學(xué)校超受歡迎的?！睅е篮眯θ莶[起眼睛的小優(yōu)，大概是用情人的面紗過濾了那些對他高呼著“死神”的男同學(xué)吧。

不知在想什么的阿恒只是帶著一慣冷漠的表情扮酷，注視著走在前面的詩琴。

美少女離奇死亡，而妹妹是真兇。

——推理小說看太多，腦內(nèi)就會劃出這樣的公式。

俊秀的少年還在低頭注視被折成四折的花信紙。那副看著我欲言又止的神情真是欠揍。

“我可沒說她是兇手。只是這封恐嚇信……”

“有什么不對嗎？”

“小優(yōu)拿報紙時發(fā)現(xiàn)的恐嚇信。但我問了這一帶的送報員。他放報紙時，信報箱里還是空的。在這么短的時間里，不被

周邊任何人注意到而放進恐嚇書。怎么想也……”

“你想不通，難道我就想得通？”我攤手聳肩。

盡管島田莊司是全球都歡迎的本格推理大師，不過，我就是不喜歡他?；蛘哒f，我就是不喜歡本格派推理。

原因?因為我是笨蛋嘛。

誰有那么多的腦容量，去思考那些故意做出的密室謎題。

“你這個只會看動畫和漫畫的笨蛋!”姍姍來遲的梨花再次給我痛擊。

“都說過了!不要讀我的心!”可憐的梨花，因為有讀心術(shù)而備受知情人的排斥，我也不能免俗，所以請離我遠點。

“嗯。”阿恒那黑黢黢無高光的眼睛難得閃爍起花火，“梨花，這件事交給你去辦。”

果然是——可憐的梨花。

兩節(jié)課不到，梨花就用新式武器加逼供，驗證了阿恒的判斷。

“那封信根本就是你寫吧？”

操場上，梨花對穿著運動褲正在上體育課的詩琴如此詢問道。

“只有你能趁著家人不注意把恐嚇信放進報箱，故意再叫小優(yōu)去拿報紙。原因是昨天晚上聽小優(yōu)講了會被人殺死的事?！?/p>

“我只是單純覺得好玩，想要順勢開一下姐姐的玩笑?！痹娗俸敛粍尤莸鼗卮?。

“雖然是玩笑，但你也真算小惡魔了。畢竟姐姐都要死了。還有這種惡劣的心情?！币驗槲易约阂灿薪憬?，所以可不會覺得這種事有趣。

“不過這也是因為你根本就不相信真會有事發(fā)生吧。”

也是，目前為止，毫不懷疑就相信了我的，也只有阿恒和梨花兩個人。就連小優(yōu)，在知道信件真相后也迅速恢復(fù)了活力?？磥碜蛱斓乃劳鲱A(yù)告，她并不是真的相信。

“姐姐只是想在阿恒面前扮柔弱而已。”詩琴挑眉，吐出諷刺的臺詞，“你們這群傻瓜，還真的幫那家伙一一排查?！?/p>

“但是小優(yōu)說有人跟蹤她。”

“是那女人自我意識過剩吧?！?/p>

看來這對姐妹的關(guān)系并不好，接下來有半個小時，都在詩琴對小優(yōu)的詆毀中度過。什么五歲時就虐待小白兔、一直都是兩面派、最喜歡玩弄人心，什么搶別人的男朋友、獨占大家的愛，是個忌妒心重又自私頂透的女人。

“如果她真是這種女孩……和阿恒交往好嗎?”

回去的路上，聽得暈頭轉(zhuǎn)向的梨花很輕易地被洗腦了。

“你這也算是讀心術(shù)者嗎。這么輕易就被別人的說法打動?！?/p>

“就因如此，我才知道她沒有說謊啊!!”事關(guān)專業(yè)，梨花用力辯駁。

“嗯。”

“嗯什么嗯啊!我說小葵，你和阿恒很配啊，怎么會讓小優(yōu)搶了先……”

“別傻了?！蔽掖驍嗨鞍⒑闶俏冶砀?，他只對不可思議的事有興趣而已?！?/p>

而我，則希望盡量避免一切靈異事件，過上普通的生活。

(四)

放學(xué)后我如約前往理科教室和大家集合。

因為時常幫忙化學(xué)老師的結(jié)果，阿恒擁有這里的鑰匙。大概是來得太早了，梨花和小優(yōu)都還沒到。我坐在長桌上看書，那家伙——阿恒，大概昨夜沒睡吧，在我進入之前，就趴在桌上睡著了。空空的教室里只有我和阿恒。在透明的光線里，細小的灰塵慢慢飄轉(zhuǎn)。時間仿佛是靜止的，我很喜歡這種相對靜止的感覺。對于都在時間上有著不同于別人能力的我和阿恒而言，“靜止”是非常有吸引力能讓我們感到舒暢安泰的東西。

時間如果被定格，那么一切都不會有所改變。

我望向睡著了很像小孩子的少年，把老師留在準(zhǔn)備室的白衣給他披了起來。保持這樣的睡姿，醒來后會胃痛吧，但是我還是不打算把他叫醒。就像我們都知道巧克力對人無益，但我們還是喜歡吃巧克力。保持這種任性，正是身處相對靜止的青春時代的青少年的專利呀。

“葵?”

門口傳來小優(yōu)的聲音，不知道為什么聲調(diào)有點奇怪。

“呼——公主來啦!那么就把騎士叫醒吧?！蔽矣檬秩ヅ陌⒑愕念^，但那家伙恰巧在這一刻醒了過來。一旦清醒，眼睛漠然睜開，真是半點也不可愛。

(五)

結(jié)果那一天也沒發(fā)生什么。

倒是拜托晴哥去調(diào)查的“跟蹤者事件”來了回音。

聽說是學(xué)部里傾慕小優(yōu)的學(xué)長所為。

“晴哥的警告一定相當(dāng)可怕。這樣一來，那家伙就不敢跟蹤你了?！蔽易屝?yōu)放寬心，并保證會使用我的“占星大法”，繼續(xù)逐個排查她身邊的可疑人物。

雖然……按詩琴的說法，小優(yōu)的敵人實在是太多了。唉，我努力讓自己有點干勁，就當(dāng)成是為了阿恒吧。

“小葵……和阿恒?！?/p>

“啊啊？”

走在身側(cè)的美少女似乎心事重重。由于一早就在下雨的緣故，結(jié)果我的心情也近乎陰濕。

“我和阿恒怎么了嗎？對了。那家伙啊，他現(xiàn)在……”我想向小優(yōu)報告一下我想出來應(yīng)對燃眉之急的方案。畢竟，捉不出兇手的話，就要先保證七十二小時內(nèi)小優(yōu)的安全。

“對了，小葵和阿恒好像感情很好的樣子?！?/p>

結(jié)果，小優(yōu)的一句話，把我嚇得連后面要說的也忘了。

“才沒有呢？怎么可能?”

我拼命重申。真不知道梨花也好，小優(yōu)也好，她們的眼睛是怎么長的。我怎么可能和那家伙感情好。

“哦，對了?！毙?yōu)撥開掉落在面靨上的鬈發(fā)，抬頭露出了清爽美麗的笑容，“我有個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我皺起眉，其實，現(xiàn)在的情形，在家里會比較安全呢。因為不管我怎么碰觸小優(yōu)，看到的未來，都還沒有改變。

“我不是會從地下鐵站的階梯上掉落嗎？”

“是……是的?！?/p>

“雖然不知道小葵是怎么占卜的，但是連阿恒都很相信你呢?！?/p>

“呃，那個是因為……”

“所以哦?！泵郎倥谘矍半p手合十，露出小狗狗般甜美的懇請，“我想和小葵一起去那個地點勘察一下?！?/p>

“啊?”

我覺得這樣很不好。

雖然按照我的預(yù)感，小優(yōu)會死，不一定是在今天發(fā)生的事。

“怎么了?”美麗清澈的眼眸近在咫尺，接著變成一張少女的愁容，“不行嗎?”

對抗美少女，不是我擅長的事呢。結(jié)果雖然時間很晚，我還是陪著小優(yōu)來到那個最危險的地方。不過算了，因為我本來也是要來這兒的。帶上小優(yōu)，只能說是計劃外吧。

“哪，就是這個地方?！?/p>

我站在站臺邊，回頭看著小優(yōu)。

“你一定要小心這里哦。”

那個家伙，那個兇手的手，當(dāng)時，確實是在畫面里，貼著小優(yōu)的背呢。一定是他把小優(yōu)從這里……如果能看清他的臉就好了。我遺憾地咬唇。這個時候，我的背后傳來了少女輕言細語的聲音。

“其實我倒很能了解兇手的心情昵。畢竟每天走過長長的樓階或是扶梯時，我都會有那種想法?！?/p>

“想法？”

“推人看看的想法呀。”

輕如綿絮的聲音軟柔響起的同時，少女搭在我肩膀的手已經(jīng)改為用力一推。

“啊呀!”

我驚叫著從那里跌落……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

——因為有一只手忽然自背后伸來，揪住了我的衣領(lǐng)。

(六)

“阿恒?”

小優(yōu)掩著口小聲驚呼后退。

接著一腳踏空。她從站臺上跌了下去——因身體猛然下墜，白色雨傘從手中脫落，然后在一連串定格鏡頭般的畫面里，凋零、墜落。

少女因驚懼收縮至極限的眸子深處，掠上了殘影。白皙優(yōu)美的手指，正朝著她跌落的方向做到張開又合攏的動作。

只是這一次，沒有列車呼嘯著駛過。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列車員吹著哨子跑過來，跳下站臺，

飛快地將驚魂未定的小優(yōu)抱了起來。

我茫然地注視著這一切，忽而回頭。果然，穿著黑色制服的阿恒，緊擰著眉，正以一只手枕著書包的姿勢倚在三十米外的電梯上。

我看不清他的另一只手。

——但是，我知道的。

剛才，正是那只看不清的手抓住了我。

(七)

“你怎么會在這里？”

驚魂未定的我瞪著大眼看著阿恒。

阿恒沖我搖了搖頭，看來他失敗了。拋開小優(yōu)為什么忽然推我的事暫且不提，其時，我今天本來約好會在這里和阿恒碰面。

既然無法找出兇手，首先要做的，是保護小優(yōu)。

阿恒的能力和我一樣，不，是比我更甚。他擁有可以讓身體的部分穿梭于空間的能力，只不過限制更加嚴格，所以一般不用罷了。

所以，只要在小優(yōu)走在站臺邊的時候，在她身后揪住犯人，那樣就可以改變我所見到的未來。

“沒有兇手，小優(yōu)是自己掉落的。”阿恒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輕聲說。

據(jù)阿恒聲稱，那時他看到了我的險狀，于是使用能力抓住了三十米外的我。

也就是說，一開始就沒有兇手。我所預(yù)見到的“兇手的手”，是本來就不該存在于那里的阿恒的手。

(八)

事到如今，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小優(yōu)忽然想要傷害我。如果說是突如其來的想法，那也未免太過分了。

“阿恒他只要有別人在，就會擺出防范的姿態(tài)。就算是我，他也從來沒辦法在我面前入睡的不是嗎。為什么阿恒可以讓你看到那樣的他呢!”

盡管被識破了真面目，仍然裝得楚楚可憐的小優(yōu)哭泣著如此訴說。

“……這種事我怎么會知道?！蔽耶?dāng)然只能無言以對。

我真是太倒霉，太無辜了。梨花說我可以對小優(yōu)提出控告，不過算了。如果酷一點，我就會像個超能力偵探一樣森然：“法官也無法審判七十二小時后的死人吧?！?/p>

但是，可惜啊。

現(xiàn)實是——

“現(xiàn)在怎么辦?！卑⒑銖堉詈诘难劬ψ⒁曋摇?/p>

“還能怎么辦。把她關(guān)起來，直到死亡預(yù)言時間結(jié)束?！?/p>

盡管未來已經(jīng)改變了，但不保證明天不會重復(fù)發(fā)生，死亡預(yù)言并不能立刻宣告無效。不過既然是意外，那么老方法就可以解決了。避開時機就好。

“這樣一來，事情就可以結(jié)束了嗎。”阿恒不知在想什么，注視著我，就像在期待我問得更多。

“大不了等這七十二小時結(jié)束，我再幫她看看下一個七十二小時的未來吧?！蔽矣悬c懶洋洋地抱起手臂，故意歪頭試探著他。

“你是算命大仙嗎，不愿當(dāng)廉價溫度計的小姐?！?/p>

阿恒忽然笑了，還沖我眨了眨眼睛。

對于這個面癱而言，這真是不得了了。小優(yōu)的話忽地閃過我的腦?！f不定我真的是最了解這家伙的真實面貌的人吧。

不過這又怎么樣。

不管是晴哥還是梨花，不管是姑媽還是嬸娘——如果他們膽敢懷疑我與阿恒，我就會學(xué)著他擺出那副鬼氣森然的樣子，鐵齒回答：“喂喂。高中生可是禁止談戀愛的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