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茯苓
楔子
陳白滿臉抽搐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至今都不能相信她已經(jīng)死了。
誰能相信洗個澡就會在浴缸里淹死,至少她自己是不能相信,然而她的確是在洗澡的時候由于過度疲勞睡著了,然后滑落進(jìn)浴缸里,淹死的。
這死因也太扯了吧!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尸體在浴缸里浮著,陳白在心里怒吼,卻無計(jì)可施。
然后天亮了,父母來叫她起床,就發(fā)現(xiàn)她在浴缸里浮著,只不過已經(jīng)斷氣了。
哭天搶地打電話報警搶救,電影、電視劇里看過的橋段發(fā)生在自己身上,陳白只覺得哭笑不得。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一個花季少女會因?yàn)檫@么扯的原因而死,是不是有什么東西搞錯了?
其實(shí)本來該死的是個古代人,結(jié)果因?yàn)橥账员魂幉罡沐e了,是吧,是吧,然后她還可以穿越回到古代去再活一回。
“很抱歉,不是。”
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在陳白耳邊響起,一股陰風(fēng)吹得她冒起一身雞皮疙瘩,回過頭就看到一個長得很陰沉的大哥正不懷好意地看著她。
“不要告訴我你是陰差?!标惏讘械猛虏?,有氣無力地飄開,然后從墻壁穿了出去,結(jié)果就一路飆升差點(diǎn)被路過的飛機(jī)穿胸而過。
“忘記告訴你不要隨便亂飄,很容易被風(fēng)吹跑的,尤其是你這種死得不完全的人?!标幧年幉畲蟾鐜е枪申幓瓴簧⒌年庯L(fēng)飛過來拉住陳白的胳膊。
“等等,什么叫死得不完全?”陳白很乖地任由他扯著自己,畢竟誰也不想死了還被飛機(jī)撞,雖然不會有什么感覺,但是肯定會四分五裂。看見自己的尸體是一回事,把自己搞得七零八落是另外一回事。
“你生來就少了一魄,三魂七魄你只有三魂六魄,所以你會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陰差面無表情地看著陳白,但是陳白就是感覺得到他在心里偷笑。
“想笑就笑吧,我自己也覺得很可笑?!标惏足氐?,那陰差嘴角鉤起一抹可疑的弧度,在陳白的拳頭落到他的臉上之前伸手擋住:“我來不是為了笑你的,我來是想告訴你,如果你想找回你丟掉的那一魄,我可以給你這個機(jī)會。”
陳白心里激動了一下,抓著陰差冰涼的爪子就想在他臉上親一口,陰差瞇起眼睛打算享受一下,結(jié)果嘴巴都要貼到他臉上了,陳白又把他推開了:“天下沒有免費(fèi)的午餐,說吧,你想得到什么?”
陰差在心里暗嘆可惜,撣了撣身上的西裝——居然是西裝,果然現(xiàn)在的陰差都進(jìn)化了。陳白翻了個白眼——陰差伸手拿出一張紙:“我可以給你一個機(jī)會回到你的某個前世找回你丟失的那一魄,但是你要跟我簽訂契約,等你死后你的魂魄要全都給我,永世不得超生?!?/p>
“啊呸!”陳白想也不想一口唾沫啐到陰差臉上,陰差猝不及防被啐了個正著,愣在當(dāng)場。
“你以為我是白癡嗎?這么明顯的不平等條約我會簽?”陳白雙手環(huán)胸,昂著頭鄙視陰差,陰差伸手擦了擦臉,齜牙笑道:“如果你不答應(yīng),那你現(xiàn)在就跟我走吧,然后去投胎,不過下輩子你會繼續(xù)丟魂,直到你的靈魂丟光為止,到那個時候,你可就魂飛魄散了??!”
陳白不語,陰差繼續(xù)笑:“其實(shí)你的靈魂在我這邊也只是陪陪我,如果你懂得討好我,或者找到你的替代者,說不定我心情一好就放你去投胎,當(dāng)然再轉(zhuǎn)世你的魂魄就是完整的了。怎么樣,犧牲一點(diǎn)時間陪陪我這個孤獨(dú)的老人,得到的是完整的靈魂,這個交易,夠公平了吧?”
陳白不語,聽起來也許是公平的,但是,誰知道這個陰差會要她陪多久!
壹
醒來的時候,陳白聞到了海的味道。海風(fēng)陣陣吹在陳白的臉上,很舒服,翻了個身打算繼續(xù)睡,陳白混沌的大腦忽然清醒了——海上?睜開眼睛,卻沒有看到海面,而是巨大的建筑,可是耳邊的海浪聲卻不是假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醒了?!币粋€溫和醇厚的聲音忽然響起,陳白忽然渾身一抖,這個感覺,對味!她差點(diǎn)當(dāng)場跳起來,可是只能掙扎著坐起身,還要靠一只大手的幫助。
陳白這才看清楚,原來她被五花大綁和一群袒胸露背的大漢堆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上。這船可真大,對從來沒有坐過船的陳白來說,真是無與倫比的大,抬頭看了看桅桿,陳白很驚悚地發(fā)現(xiàn),這艘船上有一面大旗,旗上碩大的一個字——明。而在這面旗子旁邊,有一面稍小的旗子,上面寫了個鄭字。
陳白很無語地低下了頭——好吧,她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她的某個前世是明朝鄭和下西洋的時候抓到的海盜。
是的,她跟那個該死的陰差,不,那個本來就是個死鬼,她跟那個死鬼陰差簽訂了不平等條約,等她找到自己丟掉的那一魄,她就要以一個靈魂的身份去陪那個死鬼陰差一起去收魂什么的,然后等他膩煩了她,她就可以去投胎了。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為什么會丟魄呢?按那個陰差的意思,如果她不找回丟掉的魂魄,以后就要魂飛魄散,靠,太狠了吧!
“你怎么了,不舒服嗎?”柔和得幾乎要把人融化的聲音繼續(xù)在陳白耳邊響起,陳白回過頭,不由得在心里歡呼一聲,值了!面前的男人臉上帶著一絲疑惑,黑亮的眼睛無比純凈,一身武將的打扮,頭盔上的羽毛迎風(fēng)飄揚(yáng),頗有點(diǎn)英俊少年雄姿勃發(fā)的味道。
有此等美色當(dāng)前,就算是再不平等的條約,她也樂顛顛地簽了。
“當(dāng)然不舒服,你試試被綁成粽子跟一堆臭男人待在一起,是個人都受不了!”陳白的話引起了海盜們的不滿,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大漢立馬發(fā)難,“小姐,是你號召我們一起來參加海盜的,如今被抓又不是我們的錯,應(yīng)該怪老大不自量力,妄想搶劫明朝的官船。我們跟著您出生入死,沒撈著半點(diǎn)好處,看在你是個女人的分上就不跟你計(jì)較了,你怎么說出這種話來?”
陳白使勁轉(zhuǎn)動自己的小腦袋瓜,老大是誰?
這時候帥哥發(fā)話了:“陳祖義那是咎由自取,我朝皇帝陛下宅心仁厚,對百姓體恤有加,何況冤有頭債有主,我和父親也會幫你們說說好話,讓你們逃過死罪。至于這位小姐,聽說是陳祖義的義女……”
聽到這席話,陳白又一次驚悚了。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生為孤兒已經(jīng)很慘了,還被一個海盜收養(yǎng),做海盜就做海盜吧,還不知死活地跑來跟明軍作對,現(xiàn)在被抓了,她作為海盜頭子的養(yǎng)女,在這個動不動就誅九族滅全家的時代,她怎么能脫得了干系!
“希望你知道,其實(shí)我是無辜的?!标惏妆е礼R當(dāng)活馬醫(yī)的想法,抬起頭淚眼迷蒙地看著帥哥。
貳
“原來你只是鄭和鄭大人的義子啊,我就說他怎么會有這么英俊的兒子,他也沒那個功能嘛!”獲得了單人牢房的陳白有些肆無忌憚,少年將軍鄭默軒斜了她一眼,她就安靜了。
“父親大人是一位有理想有追求的男子漢,這并不是那些苦難能夠磨滅的。”美男子雙目灼灼發(fā)光,充滿了對父親的敬佩之情,陳白看得兩眼放光,充滿了對美男子的覬覦之情。
“你說,我要是被你們交給皇上,是不是就死了?”陳白忽然冒出這么一句,鄭默軒沉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許吧,畢竟你跟陳祖義的關(guān)系太近了,就算求情也不太容易?!?/p>
“是啊,我知道,朱棣那個家伙太狠了,完全繼承了他爹趕盡殺絕的作風(fēng)?!标惏缀谥樑吭诖采希嵞幍闪怂谎?,“不能對皇帝陛下不敬,怎么能直呼陛下名諱?”
陳白翻了個白眼:“他都要我的命了,我怎么就不能直呼他的名字?再說了他又不在這里,你們這些所謂的忠臣就是迂?!?/p>
鄭默軒想反駁,可是他偏偏找不到反駁的理由,而且他也想不出反駁的話。嘆了一口氣,鄭默軒伸手拍了拍陳白的肩:“別想太多了,過幾天就到京城了,開心點(diǎn)吧?!闭f著推門走了出去。門剛關(guān)上陳白就一躍而起一腳踹在門上:“去你的,你這叫安慰嗎?你這不是催我的命嗎?大木魚!”
就算再怎么不情愿,大船還是如期回到了京城,陳白那一腳夠重的,這幾天都躺在床上養(yǎng)傷,也沒好好兒觀賞海上風(fēng)光什么的,虧大發(fā)了。
鄭默軒倒還有點(diǎn)良心,沒讓她坐囚車什么的接受百姓的白菜、雞蛋、番茄的攻擊,而是被塞進(jìn)了一頂小轎,理由是她的腳受傷了。對于一個犯人來說,這種待遇實(shí)在讓人心驚膽戰(zhàn)——說不定下一刻腦袋就落地了。
“鄭將軍,鄭大人,您別對我這么好行嗎?一般犯人到臨刑的時候才會有這待遇,我不會是馬上就要被砍頭了吧?”陳白坐在轎子里,受傷的腳蹺得高高的。鄭默軒站在轎門前,笑了笑:“放心吧,皇帝陛下還沒有審你呢,暫時不會砍你的?!闭f著把轎簾輕輕放下,喊了一聲起轎。陳白在轎子里抓著轎簾咬,糾結(jié)啊,為什么還要受審,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當(dāng)陳白終于被押到刑部的時候,她見到了名震天下的朱棣。比他老爹朱元璋帥多了,果然是隨媽比較好。由此也可以證明,皇帝的老婆確實(shí)很漂亮,起碼要比一般女人漂亮,不然怎么能把朱元璋的基因改造得這么好……
朱棣見陳白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不知道她在動什么念頭,只以為她被自己迷住了,頗有些得意地在主位上坐下:“堂下跪著的,可是海盜的同黨,匪首的余孽?”
陳白見他坐下已經(jīng)把頭低下了,聽見他說話又把頭抬起來,直勾勾地盯著他:“小女子聽不懂陛下的話,請陛下把話說清楚點(diǎn)?!?/p>
朱棣眉頭緊皺,一旁陪同的鄭默軒躬身施禮:“陛下,做海盜的都沒讀過什么書,不學(xué)無術(shù),聽不懂陛下的話也正常。”
陳白忍不住要蹦起來,被一邊的衛(wèi)兵按住才沒把那口唾沫吐到鄭默軒臉上:“你才不學(xué)無術(shù),你全家都不學(xué)無術(shù)!”
朱棣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果然蠻夷女子,不可教化!”
陳白翻著白眼瞪著他:“皇帝陛下,你要是再皺眉頭你會早死十年!”
朱棣再也忍不住勃然大怒:“押下去,押入死牢!”
叁
鄭默軒打通了關(guān)節(jié),陳白就被送進(jìn)了一間單人牢房,畢竟她是個女人,跟一幫男人關(guān)在一塊兒也不像話。
看著陳白凌亂的發(fā)絲,鄭默軒眸中閃過一抹心疼:“你何必對皇上那個態(tài)度,如果你能多說點(diǎn)好話,說不定就饒你不死了……”
“可能嗎?”陳白冷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跟你干爹下西洋跑傻了,所以忘了咱們大明朝如今的皇帝陛下曾經(jīng)做過的好事?你不會不知道他是怎么登上皇位的吧?所有的皇帝都是這樣,對皇帝來說留著我沒有任何好處,這種事情他會做嗎?而殺了我對他卻是好處多多,不但可以殺一儆百,還能向其他國家炫耀明朝的偉大,他為什么不殺我?既然早晚都要死,何必對他這種人卑躬屈膝,這不是我的性格!”
“現(xiàn)在是耍性格的時候嗎?”沉默的、溫柔的、彬彬有禮的鄭默軒,此刻一拳打在牢房的柵欄門上,整個門都在晃動,“你真的甘心就這么死了,你還這么年輕,又不是老得走不動路,為什么不爭取活下來?”
“活下來?你告訴我,這種情況我還能靠什么活下來?”陳白也想活下去,她還沒找到丟失的那一魄,就這么死了,確實(shí)有點(diǎn)冤枉。
謙謙君子鄭默軒撫摸著陳白光潔的臉龐,有些愛不釋手:“你很漂亮,比宮里所有女人都漂亮,而且你也很有個性,不拘小節(jié),與宮里那些木頭一樣的女人不同,很不同,所以,你有很大的機(jī)會能讓皇上放過你?!彼剖遣蝗陶f出這些事實(shí),鄭默軒有些吞吞吐吐的,然而就算再艱難,他還是把話說完了。
“你的意思是,讓我去色誘朱棣換活命?”雖然少了一魄,陳白的腦子也還是會思考,從鄭默軒閃爍的言辭里一語道破天機(jī)。
“我知道這不是個好辦法,但是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鄭默軒低著頭,陳白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只覺得他并不贊同她這樣做。
“你希望我活下來?”帶著一點(diǎn)希冀,陳白小心翼翼地問鄭默軒,鄭默軒把臉埋在胸口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從來就不希望你死。對了,過幾天陳祖義就要被斬首了,如果你再不快點(diǎn)采取行動,恐怕你會跟他一同行刑,到時候,什么都晚了?!?/p>
“讓我去勾引朱棣換命,你也要讓我能見到他才行啊,現(xiàn)在我被關(guān)在大牢里,就算我長得再漂亮,再能放得開,也沒用?。 标惏桌^續(xù)翻白眼,鄭默軒聽到這話,迅速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馬上把頭扎進(jìn)懷里。
“你真想我那么做?”就算低著頭,陳白還是能看到鄭默軒憋得通紅的俊臉,鄭默軒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我不知道,為了讓你活下去,只能用這種辦法,可是如果你真的做了皇妃,那我以后就再也見不到你了?!?/p>
陳白聞言精神大振:“你以后還想見我?想經(jīng)常見到我嗎,想跟我在一起嗎?”陳白有些興奮過度,一口氣把想問的都問了出來,就見鄭默軒的臉迅速變成了紫茄子:“我會安排你跟陛下再次見面,請務(wù)必要珍惜機(jī)會,能活命才是最重要的,請務(wù)必記?。 闭f完就跑了。
肆
再次見到朱棣,是在刑部大牢。身為九五之尊的他居然屈尊降貴親自來到牢房看陳白,這真是讓陳白受寵若驚,同時也有些懼怕,他該不會報復(fù)她上次的無禮吧?
朱棣黑著一張臉,不過看到陳白眼中的驚慌,他又笑了:“我還真當(dāng)你天不怕地不怕,原來你也怕死?!?/p>
陳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地上:“是人都會怕死的,也不是只我一個?!?/p>
朱棣摸著下巴:“你上次說的話,朕回去仔細(xì)想了想,你說得對,也許眉頭皺多了,的確會影響壽命??上У氖钦蕦m除了你,居然沒有人注意到朕是不是開心。所以,朕應(yīng)該找個開心果留在朕的身邊時時逗逗朕,是不是?”
“這個,還要陛下自己決定。”陳白的忽然退縮讓朱棣原本篤定的心思又轉(zhuǎn)了幾彎。陪同的鄭默軒則在一旁搭腔了:“陛下若想尋個開心果,眼前不就有個現(xiàn)成的?”
陳白貼在地上的臉猛地抬起,那個說不想讓她死的鄭默軒,那個憋紅了臉說還想見到她的鄭默軒,此時此刻,居然在她和朱棣之間推波助瀾,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她推到朱棣身邊了,是不是?
朱棣見陳白的反應(yīng),以為她之前的推辭不過是矜持,現(xiàn)在鄭默軒替她說出來了,她就高興了。于是朱棣居高臨下地看著陳白:“你可愿意?”
愿意嗎?陳白看著鄭默軒,鄭默軒把臉轉(zhuǎn)了開去。
既然是他的意愿,那就答應(yīng)了吧,如果就這么死了,他會傷心的吧?何況,她還要找回丟失的魂魄。
于是陳白又一次低下頭:“承蒙陛下厚愛,陳白感恩不盡。”
原來她叫陳白,鄭默軒忍著心痛,輕輕笑了。其實(shí)早在船上,她睜開眼的那一刻,他就為她心動了。但是她的身份實(shí)在太特殊,沒有辦法不經(jīng)過皇帝的眼睛。而像她這樣與眾不同的女子,注定是要引人注意的,皇帝也不例外。
也許,這對她來說是最好的生活,不用砍頭,還能獲得榮華富貴,對他來說,只要能這樣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也就夠了。畢竟他不應(yīng)該有這種奢望能夠永遠(yuǎn)與她在一起。送上祝福,默默離開,也許是他和她,最好的結(jié)局。
看著鄭默軒隨行在朱棣身后的背影,陳白有種空落落的感覺,也許從此以后她和他,就只能是陌路人了,曾經(jīng)在牢房里手足相觸的溫暖,怕是再也不會有了。
第二日便有人把陳白放了出來,幾個小宮女帶著她去沐浴更衣,綾羅綢緞穿了一身,翡翠金釵插了滿頭,手鐲玉佩什么的掛了滿身,稍一走動便有悅耳的環(huán)佩丁當(dāng)聲,哪里還有半分女海盜的模樣。
朱棣一見到盛裝的陳白,目光就移不開了:“幸虧有鄭卿提醒,否則朕還真就錯過佳人,那以后豈不要悔恨一生?哈哈哈哈!”
鄭默軒,這是你要的結(jié)果,這是你給我的生活,如果我不接受,是對不起你,還是對不起我自己?陳白默默走在朱棣身后,走向她即將享受的榮耀。
伍
還沒等出宮門,陳白就被朱棣突然停下的身子給頂了回來,鼻子撞在他背上,那哪是背啊,簡直比鐵還硬!陳白正揉著自己可憐的鼻子,就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陛下,此女留不得!”
朱棣的臉色很青,他想不到怎么娶一個妃子這么多人反對,而且面前這個似乎是個不應(yīng)該反對皇帝娶老婆的大臣——?dú)J天監(jiān)監(jiān)正。
“這次又有什么理由阻止朕?”朱棣怒了,陳白這么笨都聽得出他語氣不對,可是那個老臣仍然堅(jiān)持不懈地跪拜,再拜:“陛下,恕老臣直言,此女面相不吉。據(jù)聞她帶著八百壯漢投奔陳祖義,陳祖義也很賞識她,但是不出三天陳祖義全軍覆沒。臣只怕……”
朱棣不等那老臣說完,很不耐煩地伸手制止了他的話:“你認(rèn)為陳祖義那種流寇與我大明王朝,可以相提并論嗎?”
“這——”老臣很尷尬地閉嘴了。陳白在朱棣身后暗暗握拳,老人家你可千萬不能退縮啊,一定要把我說得禍國殃民、千夫所指、罪大惡極才行!
老臣身后還有另外一個老臣,此時沖上前來:“啟奏陛下,此女面相非但不吉,而且天生不足,就算勉強(qiáng)立為皇妃,怕也不得長久。請陛下三思??!”
對對對,我就是個先天不足不長久的,等等,他剛才說先天不足?陳白忍不住伸手把朱棣推到一邊沖了過來:“請問這位老先生,你是從哪兒看出來我天生不足,有何方法可以補(bǔ)足?”
那老臣被陳白嚇得后退三步,差點(diǎn)從臺階上摔下去。陳白此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一直拼命反對皇上娶陳白的,居然是鄭和。
居然是鄭和在反對,難道,是因?yàn)猷嵞幩圆欧磳Φ膯幔靠墒钱?dāng)初為什么又把她塞給朱棣,如今又來反對,到底在搞什么鬼?陳白揪緊了衣袖,潔白的貝齒咬住下唇,轉(zhuǎn)頭不想再看鄭和那張臉:“陛下,不如等過些日子再說立妃的事,先讓這位大人把如何幫我把不足的地方補(bǔ)全的方法交上來,等我沒了不足,看他們還說什么!”
朱棣還想固執(zhí)己見,無視掉大臣的意見,但是看陳白眼里的決絕,也不得不點(diǎn)頭:“好,鄭和,朕限你三日之內(nèi)交出奏章,不然的話,你就等著人頭落地吧!”說著揮袖就要走,陳白見狀忙攔住他:“陛下,鄭大人雖然對立妃一事有意見,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如果他想不出辦法,也就沒有了理由阻攔立妃,這不是好事嗎?沒必要砍頭吧?”
朱棣回頭瞪了鄭和一眼:“瞧瞧陳妃的度量,你怎么越老越糊涂!回去閉門思過,三日后把奏章交上來,退下吧!”
臨走時陳白回頭看了鄭和一眼,鄭和也正看著她,眼里貌似帶了一絲憐憫,還有一絲贊許。
好吧,就算是鄭默軒后悔了又拜托他干爹跑來反對朱棣納她為妃,可是照目前看來,反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皇帝的權(quán)威豈是能輕易挑戰(zhàn)的,你鄭默軒把他朱棣當(dāng)什么了?他可是敢謀朝篡位的朱棣!
陸
這三天,陳白找了種種借口躲著朱棣,不跟他見面,也不跟他通消息,她在琢磨到底鄭默軒在想什么。
最后她想明白了,鄭默軒為了救她,為了讓朱棣放過她,所以在朱棣面前說她的好話,讓朱棣對她改變印象。等朱棣真的放她出來,再找人反對立她為妃,讓朱棣放她離開。
陳白想笑,鄭默軒的腦子是怎么想的,說他笨,他偏能想出這種曲線救國的計(jì)謀,說他聰明,他怎么就忘了這大明朝的皇帝是個什么脾性,從朱元璋開始就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絕,這就是歷史上所有帝王的作為?,F(xiàn)在是把她放出來了,一個不高興不還是砍頭了事。反正只有皇帝的腦袋是腦袋,別人的腦袋都是西瓜,砍了白砍。
“那你現(xiàn)在想怎么辦呢?”一個聲音在陳白耳邊響起,陳白頭也沒回:“我怎么知道,現(xiàn)在變成這個樣子,都進(jìn)退不得了?!闭f完才想起來這個房間只有她一個人,回過頭就看到那個陰森森的陰差,穿著明朝的朝服不懷好意地看著她。
“你還能穿越時空?”陳白掩嘴看著陰差,陰差把食指豎在唇邊:“噓。”陳白就壓低了聲音:“你到底是什么鬼陰差,怎么還能追到這里來?”
“廢話,我能把你送到這里來,我就能過來看看我預(yù)定的靈魂到底能不能如期交貨?!标幉钚Φ?,陳白只覺得想揍他,可是他接下來的話卻讓她頹廢地垮了肩,“你到底有沒有找到你丟的魂魄?”
“當(dāng)初你就告訴我來這邊找,可是這邊這么大,我又是那種不尷不尬的身份,你讓我怎么找?你又沒告訴我來了這邊居然隨時都有被砍頭的危險!”
陰差抓了抓頭發(fā),一臉訕笑:“所以我這不是過來彌補(bǔ)了嗎?你找不到丟掉的魂魄對我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答應(yīng)你的事情做不到我也會受到懲罰的?!?/p>
當(dāng)?shù)谌旖K于過去,急不可耐的朱棣拿著鄭和宣布放棄的奏折推開陳白房間的門,然而錯愕的他只看見一地華麗的碎片。
“喂,你干什么帶我來見這個家伙,你不知道我跟他不熟簡直想砍死他嗎?”看著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身影,陳白咬牙切齒地掐陰差的胳膊。
“可是,你要想找丟失的魂魄,就要在他身上下手?!标幉钜膊挥X得疼,反手往陳白的背上一推,陳白就掉了下去。
從天而降的美嬌娘,鄭默軒呆呆地看著剛好掉在他懷里的陳白,一時不明白這是什么情況。
陳白也僵在當(dāng)場,不情不愿地從鄭默軒懷里跳下來,揮手打了個招呼就想跑,鄭默軒卻一把把她抓了回來,陳白就感覺有兩片濕濕熱熱的東西貼在了她的嘴上。
喂喂喂她可不可以告他強(qiáng)吻美少女?
有什么進(jìn)入了她的身體,一直有些空虛的心忽然充盈得讓她想流淚,所有的不圓滿在這一刻都被滿足,再無缺憾。一向晃神的陳白忽然就不晃神了,伸手推開了鄭默軒:“你干什么,你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嗎,你還敢對我這樣?”
“我早就想這樣了,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所以你跟我走吧,我們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安安靜靜地生活?!编嵞帩q紅了臉把心里話說完。
“你的魂魄現(xiàn)在齊全了,你可以跟我走了?!标幉钤陉惏锥叴禌鰵?,陳白悚然一驚,她好不容易擺脫朱棣再見到鄭默軒,難道就這樣,離開?胸中的不舍洶涌澎湃,可是陰差一直盯著她,她不得不說出言不由衷的話:“我不能跟你走,我現(xiàn)在要走了,你忘了我吧?!?/p>
鄭默軒徒然伸手,卻只能看著陳白的身影逐漸變淡直到消失。
尾聲
“喂,收魂到底要做什么?”跟著一直沉默不語的陰差,陳白難掩好奇地問。
“你怎么還是這么沒心沒肺的,你就一點(diǎn)都不難過?”陰差回過頭瞪著陳白,忽然呆住了——陳白的眼淚早就流得滿臉都是了。
“誰說我不難過,我才滿十六歲,我才遇到一個真心對我好、喜歡我的人,我還沒告訴他我也喜歡他,我想跟他在一起,我就得陪你收魂不知道要收多久才能轉(zhuǎn)世投胎,我怎么能不難過?”
“哎呀,哎呀,我可不想帶著一個愛哭鬼去收魂,凄風(fēng)苦雨的,我可受不了,你走吧走吧,快走,轉(zhuǎn)世去吧。”
“真的?”陳白掛著滿臉眼淚鼻涕看著陰差,陰差一揮手她就飛了,臨走時看到陰差一臉狡詐的笑,像極了那個鄭和。
“哇,好可怕!”陳白大叫一聲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間茅草屋里,身邊坐著一個人,滿臉焦急——是鄭默軒!
“娘子,你終于醒了。別怕,咱們馬上就能回家了,我已經(jīng)贖了身,這就帶你回寒窯。”
寒窯?靠,不是吧,這次他居然是董永,她是七仙女!
陳白伸手抱住鄭默軒:“就算你是牛郎,我也愿意為你做織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