楸立
我是新文禮,隋人。
我十歲那年的冬天,家中迎進了一個落魄的道士。那個道士對我的相貌很是注意,我不敢回看他,總覺我們家要發(fā)生什么。晚上道士在家中吃飽喝足后,父親和母親突然噴血而亡,這一切發(fā)生的時候,我就在一旁一動不動。我怔怔地看著道士,沒有一絲恐懼和悲痛。
道士的手掌接觸到我的頭部的時候,他嘴里發(fā)出很驚訝的聲音。他把手伸過來拉住我走出家門的時候,外面的雪下得正大,我家的茅屋轟然倒地。
我和道士在那個不知名的深山里過了十年,他每天給我服用又苦又腥的丹藥,讓我吃生肉喝鹿血,傳授我武藝,他說等我出師了,他會帶我下山享受榮華富貴。
直到有一天,道士對我說,你天生異稟,將來會是個將才。
然后他又說,你如發(fā)現(xiàn)使一對雙锏的人,就一定要把他殺了,否則他就會殺死你。
道士說這話的時候,我站起身來。我說這個人在哪里?
東方。
我轉(zhuǎn)身就向洞口走去,當洞外的一陣冷風擊在我胸膛的時候,讓我不禁打起寒戰(zhàn),我扭頭注視著洞里的道土。道士嘴角不停地抽搐起來,他好像讀懂了某些東西,十年前的那個血腥之夜他應該不會忘記。
我將道士的頭顱扔到了山下,向山下走去。
我的目的地是東方,我四處打聽使一對雙锏的人,一年里我殺了三十五名武師,十七員將校,只要是使锏的我都不會放過。天下的人都知道,有個新文禮要殺死用雙锏的人。
那天我正在客棧里休息,來了兩名旗牌官,說要讓我去靠山王府走一趟。
我不問緣由地去了,那個靠山王很是一團和氣,對我屈尊相對。我感覺這個老頭很有趣,不笑不說話。王爺問我想不想榮華富貴。
我搖了搖頭,我說我父母就是因為榮華富貴死的。
那你為了什么呢?
殺死天下所有使雙锏的人。我說這話的時候,明顯看到旁邊幾名將校面露驚恐之色。
王爺卻哈哈大笑。
王爺說:跟著我吧!你不是找使雙锏的人嗎?在我這里更容易找到。
我同意了。
我成了王爺身邊的一名參將,我只對王爺?shù)脑捨菑?,因為王爺是個很不錯的王爺,他沒有給我榮華富貴,但他卻給我好多的女人,汗血寶馬、雁翎鎧、提爐槍。最重要的是他會經(jīng)常為我介紹使锏的人,我多殺一個使锏的人,我就會感到心安。
幾年來,我隨王爺?shù)教幷鲬?zhàn),一個個地方的人或者使锏的人都被我殺死,我成為隋朝里面一員虎將。
這樣過了一年,我正在軍中找了幾個女人調(diào)笑的時候,王爺親自過來對我說,東方有伙農(nóng)民造反了,你去平了他們,那個領頭黃臉漢子正是你要找的人,殺了他帶回他的頭。
我很高興,終于又找到個使锏的人,希望這是最后一個。
十天的路程,我六天就到了,我迫切地想要殺人,我殺人已經(jīng)成了習慣,一天不殺心里就空洞和失落,尤其殺死使锏之人,那種暢快更是無比。
我終于看到那個黃臉漢子了,看到他身后幾千名衣衫襤褸丑陋不堪的隊伍,我越發(fā)感到好笑,這個和我的父輩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人,竟然想要造反,真是荒唐滑稽。
黃臉漢子好像看穿了我的藐視,他問我,你是新文禮?
我說我是,你就是那個使锏的人?
黃臉漢子點頭的時候,從背后抽出了一對熟銅锏。
在我遇到的或者說殺死的使锏的人中,這個黃臉漢子的锏法最出眾,我和他殺了三百回合都沒有分出勝負,我們約定好明日再戰(zhàn)。
第二天日頭剛剛升起的時候,我和黃臉漢子又戰(zhàn)在一起,那個黃臉漢子雙锏真是了得,有萬夫不當之勇,我感覺有些吃力,我和他戰(zhàn)到了日上三竿,汗水浸透了戰(zhàn)袍。黃臉漢子兀自勇猛難當。我只得罷手,晚上我第一次沒有要女人,我要保持體力和精力,否則真的要功虧一簣。
第三天,王爺親自到大營勞軍,當然是好酒好肉。王爺眼中帶著期許,一口一個辛苦,我覺得那眼神里卻是對我的諷刺和譏笑,我跨上汗血寶馬,直奔陣前。
這次我仍舊沒有殺掉黃臉漢子,可王爺趁我和黃臉漢子爭斗之際,率領大軍從背后掩殺,將反軍殺了個落花流水,尸橫遍野。
黃臉漢子被大軍圍在了核心,我內(nèi)心很焦急,拼命廝殺。
他仰天一笑:新文禮,你錯了,如果我活著你還能活。
他的話讓我很奇怪,他的意思也就是說,他如果死了我也就要死了。
我還在疑惑之時,黃臉漢子對著我身后的王爺高喊:王爺,你的雙锏你拿回去吧。
我的身體一顫,那兩只熟銅锏回到王爺懷里發(fā)出跳躍般的銳響。
王爺依舊笑容可掬:你們二人相比,我還是喜歡你,你還是一個正常人,新文禮不過是一個會殺人的野獸而已。
黃臉漢子仰天長嘯:
“他父親只不過奪你一時榮華富貴,王爺沒必要將新文禮變成野獸,你這是讓他父親死不瞑目呀!”
我似乎聽懂了什么,王爺用心良苦,把我從人變成野獸,羞辱了我的列祖列宗。
我的結(jié)局當然是死在沖殺向王爺?shù)穆飞?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