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情漠漠

妙研不應(yīng)該到“火呢喃”會所I作的，她原本只是個酷愛唱歌的、有些任性的女孩兒，但她進(jìn)了“火呢喃”以后，就等于墮入了風(fēng)塵。

其實(shí)，我這樣說有些無恥。妙研最不應(yīng)該的不是去“火呢喃”工作，而是在“火呢喃”遇上我，并且愛上我。

我在“火呢喃”還算受那些女人歡迎，雖然我從不勾引任何女人，但她們還是愿意圍在我身邊獻(xiàn)媚討好。這大概源于我健壯的體格和說得過去的容貌，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我臉上冷漠的表情，冷漠是一個娛樂會所保安主任應(yīng)有的神態(tài)，我這樣以為。

所謂保安主任，不過是老板盛哥的保鏢。我有足夠的能力勝任這個職位，因?yàn)槲以?jīng)是一名成績不凡的柔道運(yùn)動員。但是運(yùn)動員和模特一樣，是吃青春飯的，當(dāng)我到了24歲的時候，在運(yùn)動員里已經(jīng)算老的了。離開了輝煌的競技場，在要學(xué)歷、要文憑的人才市場里，我如同被遺棄在沙子里的金箔，能應(yīng)征的工作只有青少年柔道教練。

然而，僅一個月，我就和一個很牛的學(xué)生家長翻了臉，那個有點(diǎn)兒錢的粗鄙男人侮辱性的語言激怒了我。而他的身體比語言脆弱得多，我只是給了他兩拳。他的肋骨便斷了一根。我從一個全國柔道冠軍淪為了拘留所里的嫌犯。

是盛哥從中周旋將我搭救出來的，他是那個有錢男人的朋友，他對我說：“年輕人，這世界不是誰有力氣就是誰的，而是誰有錢就是誰的!”

我沒有錢，于是我決定跟著盛哥，他給我的價錢是做教練的五倍，而且吃住的地方都夠檔次，這足以讓我?guī)е摌s而驕傲地活著。

在娛樂會所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呆久了，耳濡目染那些光怪陸離的人群，對奢靡背后有太多的齷齪和骯臟，漸漸地我也不以為然，見怪不怪了。對于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女人們，我不喜歡，也不拒絕，直到妙研來了，我才對女人動了心。

妙研是拎著吉他自己找到“火呢喃”來的，一副浪跡天涯的樣子，但有一張?zhí)煺娑鴨渭兊哪?。她要的條件在這座城市里很低，而她唱歌的水平卻很不一般。當(dāng)盛哥同意讓她留下來成為會所的簽約歌手時，我一半歡喜一半擔(dān)憂。

妙研很開心，她心無城府地告訴我們，她是離家出走來這座城市的，因?yàn)樗改阜磳λ阋魳?，但她對音樂卻熱愛癡迷。看著她憧憬未來的天真樣子，我莫名地有些心疼，因?yàn)槲抑馈盎鹉剜笔窃鯓拥膱鏊?，這里不會圓一個歌手的明星夢的，她簽了約就等于上了“賊船”。

妙研在“火呢喃”的頭一個月，一切都是風(fēng)平浪靜的，她很滿意會所給她提供的食宿和薪金，對每個人都很好，對我更好，因?yàn)槲铱偸乔那牡靥嵝阉恍┘?xì)節(jié)。我對任何女人都沒有展現(xiàn)過的體貼悄悄地傳遞給了獨(dú)自漂泊在外的她，讓她覺得溫暖、有安全感。

我和妙研開始有私下的約會了，在沒有演出的白天，我會抽我的空閑帶她去這個城市里的老字號商店里轉(zhuǎn)，給她買各種特色小吃和小玩意。看著她興奮的樣子，我偶爾拍拍她的頭說，“傻丫頭”。這樣的時候，她就對著我撒嬌地吐吐舌頭說：“我喜歡做你的傻丫頭?！?/p>

我始終沒敢和妙研有肌膚之親，我不愿意對待她如同對待其他女人一般輕賤，倒是她有時會撒嬌地把頭靠在我肩上說：“勇哥，你的肩膀好安全啊!”

可，讓妙研失望了。我的肩膀遠(yuǎn)沒她想象的那樣安全，它比不上亂刀，比不上暗箭，為她擋不住這個城市黑暗來襲時那些骯臟的窺視和騷擾。

那天。一個喝醉了的老板把妙研當(dāng)成了賣身的歌手，一定要讓她出臺，我上去跟他解釋了半天，告訴他妙研只是歌手，如果他有別的需要，可以找其他小姐。

那個老板醉了，對我叫罵我忍了，但他執(zhí)意撲上去要拉妙研走，我不干了。我拽著他的脖領(lǐng)子，拖死狗一樣把他扔到了店外，就算是店里的大客戶，我也不準(zhǔn)他輕侮我喜歡的女人。

然后，我得到了妙研崇拜和感激的眼神，只是下班后，等著我的卻是埋伏在店門口的人群，那些撲面而采的亂刀棍棒落在我身上，我抵擋了一陣就被砍倒在血泊里。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里，旁邊坐著神情凝重的盛哥。盛哥看到我醒來，甚是高興，他說那個老板來頭很大，我讓那人丟了面子，他花了不少錢才擺平了這件事，我知道醫(yī)藥費(fèi)也不會少的，盛哥救了我的命。

我想對盛哥說謝謝的時候，盛哥卻先開了口：“如果單說你處理這件事，是沖動了一點(diǎn)兒。不過你保護(hù)了妙研，就是當(dāng)時我在場。我也會讓你這么做的，這個女孩兒我早就看中了，哪兒能輪得到他動手?！?/p>

我的心頓時沉重得能擰出水來，盛哥看上的女人有幾個能放過，再說誰都可以搶，可我不能，沒有盛哥，我不過是個被人欺負(fù)到處受氣的小教練，我如今的風(fēng)光都是盛哥給的，男人怎么能為個女人傷了情義呢?

我在醫(yī)院的日子，妙研每天都來看我，可我卻總是對她黑著臉，我看得出她有點(diǎn)兒莫名其妙，有點(diǎn)兒傷心，但是我知道，她會更傷心的——

是我約妙研在休息的晚上出來的，彼時，我的傷雖然沒有全好，但已經(jīng)出院體養(yǎng)了。我看到她興沖沖地向我說的約會地點(diǎn)跑來，卻躲在黑暗中沒有出去。

迎接她的是盛哥。他會告訴她帶她去找我，然后她會上他的車，然后……

我知道盛哥會怎樣對付女人，他不太會把女人當(dāng)人，他有過多少女人他自己也數(shù)不清了。我想象著他也會那樣對待妙研的時候，心比那些刀傷還要疼。

更讓我心疼的是我再見到妙研時她冰冷的充滿憎恨和鄙夷的目光，在那樣的目光里，我卑縮成一只無恥的老鼠。除了逃遁。無法對視。

妙研變了，喝酒、抽煙、畫濃妝，在盛哥的懷里浪笑著。有我在場的時候，那笑更夸張。，我知道她是用讓自己墮落的方式在懲罰我、報復(fù)我，，她成功了。我心疼，真的很疼，但卻無法對任何人言說。

如果一切僅此而已，那么對于妙研來說也是幸運(yùn)的，她恨我，不再對我的一切有感覺。但是不是的，恨和愛是孿生兄弟，人有恨的時候往往是因?yàn)檫€在愛……

事隔不久，我再一次受傷了，這次是因?yàn)槭⒏纭．?dāng)我再次在醫(yī)院里醒來的時候。我才明白，我一直把盛哥當(dāng)成兄弟，事實(shí)上我不過是他一條看家護(hù)院的狗——我是按照他的命令帶著一群人和另外一家會所的老板的人火拼的。這個圈子里的人因?yàn)橛旋嫶蟮睦妫越?jīng)常會出現(xiàn)內(nèi)訌。事實(shí)上，我們贏了，但是對方找了比盛哥更大的、更有勢力的人出面，盛哥把所有罪責(zé)推到了我身上，我不但被人打傷致殘，而且這個圈子里沒人敢再用我，盛哥假惺惺地看過我一次，給了我十萬塊錢的安撫金，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這樣的城市里，我以前房子的租金每個月就要五千，十萬塊錢，連兩年的房租都交不上。我搬到了一千塊錢一間的閣樓租住，每天拖著一條瘸腿爬上老式多層樓房的七樓頂層。這時，我連教練都做不了了。

所有年輕氣盛的桀驁都不在了，在現(xiàn)實(shí)的殘酷中，我想其實(shí)一直踏踏實(shí)實(shí)地當(dāng)個教練，過著平穩(wěn)的尋常的日子，也是一種安靜的幸福，可現(xiàn)在，連那樣的安靜都是極其奢侈的。我什么都沒有了，尤其是希望。

妙研找到了我，短暫的錯愕后，我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