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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利己到利他
——厄普頓·辛克萊的自我實現(xiàn)

2011-04-03 08:40:41
當代外語研究 2011年5期
關鍵詞:辛克萊創(chuàng)作

胡碧媛

(南京郵電大學,南京,210003)

厄普頓·辛克萊(Upton Sinclair,1878-1968)是20世紀上半葉活躍于美國文壇和政界的左翼作家,是黑幕揭發(fā)運動的代表人物之一,普利策文學獎得主。作為一位高產(chǎn)的作家,辛克萊一生創(chuàng)作了包括小說、戲劇、散文、雜記、傳記等多種體裁在內的上百部作品,其中最突出的是一系列無情批判資本主義制度的揭黑幕小說;同時,辛克萊還是位活躍的社會活動家和激進的改良主義者,他不僅在小說中伸張民主正義思想,還身體力行地投身政治運動。其傳奇人生波瀾壯闊,跌宕起伏。其文學創(chuàng)作和社會實踐充滿悖論:感性沖動和理性思辨并存,浪漫主義的激昂伴隨現(xiàn)實主義的嚴酷,保守的傳統(tǒng)與激進的詩學對峙,微觀幼稚的個人理想付諸于宏觀世故的正義訴求。他追求藝術創(chuàng)作的經(jīng)典和美學的成就,卻始終不放棄將藝術作為無產(chǎn)階級宣傳的工具。他為民主正義和人類的平等事業(yè)執(zhí)著終生,甚至于發(fā)展到一意孤行的地步。辛克萊和摯友門肯一生保持既交鋒又彼此仰慕的友誼張力,門肯常常揶揄辛克萊:“親愛的辛克萊:我從歐洲回來看到你的留言。你總是正確的,除了在諸如政治、社會學、宗教、金融、經(jīng)濟、文學以及科學等問題上”(參見Sinclair 1960:318)。但因為門肯又認為,“人總是仇恨那些他們最嫉妒的東西”(參見Arthur 2006:7),所以這些話語是對辛克萊辛辣而又中肯的評價。

辛克萊文學地位的奠定始自1906年其代表作《屠場》(TheJungle)的發(fā)表。該小說描繪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美國現(xiàn)代化發(fā)展的背景之下,立陶宛移民約吉斯一家在美國的創(chuàng)業(yè)艱辛和生存悲劇。小說出版后在美國及歐洲引起強烈反響,可以說該作品對食品安全和消費者權益的關注促成了美國政府頒布《潔凈食品和藥品法案》(Pure Food and Drug Act)和《肉類檢疫法案》(Meat Inspection Act),創(chuàng)造了文學向政治延伸的經(jīng)典范例。

近年來,生態(tài)話語的勃興促成當代學者對《屠場》的研究復興。美國生態(tài)批評界代表人物、哈佛大學勞倫斯·布爾教授在他的兩部重要生態(tài)批評著作《為瀕危的世界寫作:文學、文化與環(huán)境》(WritingforanEndangeredWorld:Literature,CultureandEnvironment,2001)和《環(huán)境批評的未來:環(huán)境危機與文學想象》(TheFutureofEnvironmentalCriticism:EnvironmentalCrisisandLiteraryImagination,2005)中都反復提及《屠場》的毒性寫作。另一位學者羅森戴爾指出,作為美國文學中反映工業(yè)革命造成的環(huán)境后患的杰出作品,《屠場》的生態(tài)意義并未引起足夠的重視,原因在于“生態(tài)批評學者的錯誤傾向是混淆兩者的關系,即發(fā)展生態(tài)意識批評觀的復雜性和必要性,與涉及城市社會生活和階級政治的人際關懷的單純拒絕”(Rosendale 2002:61)。羅森戴爾進一步指出,《屠場》聚焦于階級斗爭、聚焦于在復雜的經(jīng)濟結構環(huán)境中沉浮的個體與家庭命運,并聚焦于宏大政治對工人階級生活的影響等弱人類中心問題(narrowly anthropocentric issues),所以“迫切需要重新審視諸如《屠場》等小說的生態(tài)潛力”(63)。布爾教授的觀點為辛克萊研究開辟了生態(tài)批評的新視野,羅森戴爾的研究則闡明以人文關懷為倫理取向的政治生態(tài)話語拓展的必要性。

辛克萊的創(chuàng)作致力于反映20世紀初美國現(xiàn)代化發(fā)展狀況,尤其關注工業(yè)化發(fā)展的命脈產(chǎn)業(yè),揭示美國農業(yè)文明向工業(yè)文明轉型期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變遷,揭露以資本主義制度為根源的美國社會的全面危機,其文學創(chuàng)作中透露出強烈的生態(tài)關懷與環(huán)境正義意識。辛克萊的作品以移民群體為其關注對象,從階級關系及社會生活各層面反映人與環(huán)境的矛盾沖突。他的生態(tài)情懷在當時的社會語境下雖說不上具有開創(chuàng)性,但是其一生對建構環(huán)境正義的堅定追求足以令人側目。那么,辛克萊生態(tài)關懷的出發(fā)點是什么?他的正義訴求具有怎樣的動力學機制?

在其第一部自傳《美國前哨:一部回憶錄》(AmericanOutpost:ABookofReminiscences,以下簡稱《前哨》)中辛克萊坦言:“任何精神病醫(yī)師都會診斷我是妄想癥、救世情節(jié)、偏執(zhí)狂、自戀主義以及如此種種的典型案例”(Sinclair 1932:61)。辛克萊最早也是最重要的傳記作者戴爾(Dell 1927:50)這樣描繪辛克萊的心理特征:“極端病態(tài)的自尊自大(egotism),是其天才的表現(xiàn)”。哈里斯的傳記指出辛克萊“無休止的自我”構成他初婚生活的障礙(Harris 1975:41)。由此可見,強大的自我認識主體是辛克萊突出的心理特質,也是辛克萊執(zhí)著于文學創(chuàng)作與政治訴求的源泉。

本文認為,辛克萊的自我形態(tài)體現(xiàn)了深層生態(tài)學代表人物阿倫·奈斯(Arne Naess)所提出的“生態(tài)自我”與“自我實現(xiàn)”理念。辛克萊的個人成長具有個體記憶的深深烙印,在自我的發(fā)展中逐漸走向與他者的互動與交流,并在發(fā)展與他者的關系中產(chǎn)生認同。以此為基本主線,可剖析辛克萊自我的發(fā)展與成長過程。

1. “本我”世界的本體視野

辛克萊的人生充斥著各種糾葛,“中產(chǎn)階級價值觀主導,與上層社會又有著密切聯(lián)系的家庭生活,伴隨著貧窮與不安定,南方傳統(tǒng)融合北方的城市經(jīng)驗,性無知夾雜著青春期的欲望和宗教的道德束縛,溫文爾雅的文學傳統(tǒng)的影響,低俗寫作的實踐,虛幻的文學期待”(Bloodworth 1977:15)。在辛克萊的幼年時期,家庭境況對他的性格塑形及價值觀的培養(yǎng)產(chǎn)生了舉足輕重的影響。

辛克萊出生于美國沒落的南方世家,父系家族的先輩是軍界名流,母系家族是商界翹楚,然而耽于酗酒的辛克萊之父疏于家庭責任,致使家庭經(jīng)濟貧困。由于是辛克萊家中的獨生子,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父母親對他總是溺愛有加,這培養(yǎng)了辛克萊聰慧、早熟、敏感、關注自我的性格?!坝行┽t(yī)生告知我母親,我的心理年齡大于生理年齡”(Sinclair 1932:30)。他常常陶醉于自我的世界中,與其同齡人比較疏遠。母系家族良好的文化氛圍為辛克萊提供了不受打擾的閱讀環(huán)境,豐富的藏書令辛克萊有廣泛的涉獵,奠定了他一生文學追求的基礎。隨著年齡的增長,他開始漸漸展露自負的端倪:聲稱已經(jīng)閱讀窮盡了所有外語的經(jīng)典文學,認為自己頗具天賦,知識水平高于常人,他自視具有干一番事業(yè)的優(yōu)秀潛質。

辛克萊的生態(tài)意識首先來源于其童年的成長經(jīng)歷。父親角色的失職與缺位使小辛克萊與母親關系親密,并深受母親的影響。辛克萊之母秉承清教傳統(tǒng):克己、節(jié)制、自律,她的清教思想賦予辛克萊非常原始的生態(tài)意識。在哈里斯為辛克萊撰寫的傳記中曾提及他幼年的一件軼事:辛克萊的母親教導他不要把抹布亂扔到陰溝里,因為紙可以降解,抹布卻不行。辛克萊還將母親的教誨向他人宣揚,于此辛克萊“初次品嘗榮耀的滋味”(Harris 1975:18)。從幼年起,辛克萊就對自然界充滿熱愛。他在自傳中(1932:77)寫道:“我喜愛音樂和詩歌,但是我更喜愛自然的美”。在哥倫比亞大學讀書時,他會抽空去鄉(xiāng)間度假?!懊刻煳椅妩c起床,爬到一座小山頂看日出。然后回來吃早飯,拿出小提琴和樂譜,到森林里去拉小提琴一直到中午”(79)。在創(chuàng)作小說時,辛克萊往往會選擇去鄉(xiāng)間寫作。在與第一任妻子瑪塔·福勒相識并結合的前后三年間,他們一直生活在魁北克馬薩維皮湖附近的小木屋里,體驗梭羅般的親近自然的生活。辛克萊熱愛自然,向往自然,時時渴望回歸自然,在美國工業(yè)文明極大發(fā)展的20世紀初,人們還在沉醉于技術的發(fā)展所帶來的物質享受時,敏感細膩的辛克萊已經(jīng)開始反思工業(yè)發(fā)展給環(huán)境帶來的不利影響。在小說《吉米·希金斯》(JimmieHiggins)中,辛克萊(1919:11)滿懷憂慮地寫道:“沿著河邊每隔幾英里就有一座小鎮(zhèn),工廠向河里傾倒化學廢料,自然母親要循環(huán)恢復太難了”。

辛克萊的研究資料一般都會將辛克萊與母親的關系列為研究重點,從戀母情結中剖析辛克萊的人生軌跡與價值觀的塑形。“從弗洛伊德的角度來說,辛克萊……是母性專注(mother-fixation)或戀母情結的含蓄案例”(Sinha 1990:107)。辛克萊與母親間的良性互動影響到辛克萊人生價值觀的認同,例如對消除貧困現(xiàn)象的正義訴求、對宗教信仰欺騙性的質疑和對傳統(tǒng)道德標準的堅持等等。但是,在進入青少年尤其是成年之后,辛克萊與母親之間的關系產(chǎn)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在讀書期間就開始撰寫通俗小說,靠為低俗雜志創(chuàng)作幽默故事來賺取學費,負擔自己和母親的生活。但在《屠場》成功發(fā)表及父親過世后,辛克萊對母親卻逐漸不聞不問,母親的生活主要由辛克萊的姨媽供養(yǎng)。辛克萊對此聲稱:“她的姐姐是百萬富翁,完全有能力供養(yǎng)她。我姨媽對我的不孝很生氣,但那不過是大多數(shù)有錢人的本性,我不在乎”(轉引自Harris 1975:98)。母親去世后,辛克萊向兒子傾訴:“十六歲前她是最好的母親。但是,我長大了,超越了她,她不愿意順應規(guī)律,而且也無能為力。如果她任由我發(fā)展,那也不錯。但是她依然認為我是個孩子,固執(zhí)地指導我的思想與生活”(99)。在這一時期,辛克萊的自我在處理與母親關系時表現(xiàn)出功利的一面,他的自我心理特征已發(fā)展成為自我中心意識。

具有自我意識傾向的人,在思想與實踐上顯得單純幼稚,無法從客體的角度出發(fā)考慮客體利益,認識與觀點缺乏連貫性。辛克萊因個人成長環(huán)境和成長經(jīng)歷的制約,逐步形成自我關注度較高,相對封閉的心理環(huán)境。母親的過度關注和母子之間的相互依賴,使辛克萊的自我始終處于主客體分化邊界模糊的狀態(tài)中,其認同的目標缺乏穩(wěn)定性。成年后的辛克萊在感知客體的弱勢后,主體意識不斷加強,其認同感發(fā)生轉移,并且也渴望從社會的認可中肯定自我的價值?!芭c許多社會改良者一樣,除了自己的事業(yè)之外他一概不關注,他憎恨這是以自我為中心的暗示”(同上)。辛克萊的自我意識逐漸趨向從事藝術創(chuàng)作來完成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

2. “小我”世界的創(chuàng)作實踐

雖然辛克萊在政治上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他曾三次競選國會議員,三次競選加州州長,在30年代大蕭條時期推動“在加州結束貧困”(End Poverty in California Movement,簡稱EPIC)的社會主義改革運動,但是他始終將自己定位于作家的身份,其創(chuàng)作的初衷主要有兩點:幼年時期閱讀的愉悅賦予他浪漫而富有激情的夢想,他將自我的人生軌跡自然指向藝術創(chuàng)作;家境的貧寒迫使他不得不掙錢養(yǎng)家,而且必須采用最為快捷的方式。美國作家雷蒙德·卡佛在被問及為何執(zhí)著于寫作短篇小說時談到,他擔心身體下的凳子隨時會被抽走(卡佛2009:241);辛克萊也是如此。在大學讀書期間,辛克萊曾為一家低俗雜志創(chuàng)作了一部三萬字的小說,所獲報酬不過區(qū)區(qū)四十美元,但是這筆錢已是他一周生活費的十倍。在謀生的艱辛和藝術的渴望的雙重壓力下,他開始了一天八千字的創(chuàng)作。

辛克萊的高產(chǎn)幾乎成為評論界茶余飯后一笑了之的談資,文學創(chuàng)作質與量之間成反比的規(guī)律已然是不爭的事實,眾多文學巨匠十年磨一劍意味著創(chuàng)作題材、創(chuàng)作主題、創(chuàng)作手法的匠心獨具。然而,細心觀察即不難發(fā)現(xiàn),辛克萊創(chuàng)作的同質化使他的創(chuàng)作本身構成一個自我循環(huán)的互文系統(tǒng),辛克萊借此希望自己和社會充分地認識和了解他本人,也希望自我和他人能夠充分認識和了解自己投身的事業(yè)——創(chuàng)作為辛克萊提供了自我建構并從“小我”走向“大我”的平臺。

如果將辛克萊所有的創(chuàng)作文本作為整體系統(tǒng)來考察,我們可以作出細致的分析。辛克萊的創(chuàng)作主要分三個時期:第一,在《屠場》發(fā)表之前,辛克萊已創(chuàng)作了二十多部作品,主要是小說和戲劇,其中除兩部小說——類似詩人阿瑟·斯特林的傳記小說《阿瑟·斯特林的日志》(TheJournalofArthurSterling)和描寫美國內戰(zhàn)的《馬納薩斯》(Manassas:ANoveloftheWar)——略有影響力外,其他幾乎都落入故紙堆中難覓蹤跡。第二,1905至1940年間,辛克萊的創(chuàng)作集中于“揭露危機、建構正義”的主題,出版一系列以歷史真實事件為素材的揭黑幕小說,包括反映芝加哥屠場業(yè)和“工資奴隸”狀況的《屠場》、描寫1913年至1914年間科羅拉多州煤礦斗爭的《煤炭王》(KingCoal,1917)及續(xù)集《煤炭戰(zhàn)爭》(TheCoalWar:ASequelto“KingCoal”,1976)、描繪蒂波特山丑聞揭露石油工業(yè)內幕的《石油》(Oil!,1927)和反映薩科和凡薩蒂案件的《波士頓》(Boston,1928)。從1918年起他開始發(fā)表非小說系列“死亡之手”(Dead Hand Series),包括批判美國宗教的《宗教的利潤》(TheProfitsofReligion,1918)、揭露美國媒體內幕的《銅支票》(TheBrassCheck,1920)、曝露教育腐敗的《大鵝的步伐》(TheGoose-step,1923)和《小鵝們》(TheGoslings,1924)、討論金錢影響下的藝術問題的《拜金藝術》(Mammonart,1925)和拜金主義沖擊下美國文學現(xiàn)狀的《金錢萬能!》(MoneyWrites!,1927)。第三,1940年后辛克萊的后期作品專注于宏大歷史小說的創(chuàng)作,即蘭尼·巴德系列。在此僅以其中期創(chuàng)作為例。

辛克萊共為自己撰寫了兩部傳記:出版于1932年的《前哨》和1962年出版的《厄普頓·辛克萊自傳》。后者的前八章全部沿用《前哨》,后十二章敘述第一部未涉及的中后期事業(yè)與生活經(jīng)歷?!肚吧凇返臄⑹霭凑站€性的時間順序排列,第一章“童年”主要介紹家庭背景、宗教信仰困惑、貧富差距的感觸、心智的成長;第二章“青年”與第三章“天才”則開始介紹教育經(jīng)歷(特別是高等教育階段)與文學創(chuàng)作經(jīng)歷;第四章“婚姻”以主觀化的敘述口吻講述與前妻瑪塔相識、相知、相守到出現(xiàn)裂隙,繼而矛盾重重,沖突不斷直至最后婚姻破裂;第五章“反叛”和第六章“烏托邦”分別涉及《屠場》的創(chuàng)作和社會主義社區(qū)“海利肯大廳”(Helicon Hall)的實驗;第七章“流浪”和第八章“放逐”關注創(chuàng)作、出版及第二段婚姻的歷程。第二部自傳中新加入的十二章以“新的開始”作為與上篇分隔的標志,敘述有關文學創(chuàng)作、出版史、揭黑幕與“在加州結束貧困”運動、婚姻、超靈與心智體驗等問題。從兩部自傳的閱讀體驗中,讀者可以初步感覺到辛克萊的一生不斷糾纏在信仰、婚姻、教育、正義訴求和藝術創(chuàng)作五大主題以及政治與藝術之爭、現(xiàn)實與理想的兩大矛盾沖突中。

自傳只不過是辛克萊大量作品中的極小部分而已,他在自傳中的自我剖析只是他與自我、與他者對話的欲望的總結。早在自傳之前他就創(chuàng)作了部分以小說或戲劇形式出現(xiàn)的傳記:《愛的旅程》(1911)運用彌爾頓詩歌中的典故取名,以全知敘事的方式重述他與瑪塔之間婚姻的創(chuàng)傷記憶;《自然女性》(Nature’sWoman,1912)以瑪塔為原型;在《西爾維婭》(Sylvia,1913)、《西爾維婭的婚姻》(Sylvia’sMarriage,1914)中很容易尋覓到辛克萊第二任妻子克雷格的影子。再以他“死亡之手”系列論文集為例:《宗教的利潤》——宗教,《銅支票》——媒體,《大鵝的步伐》和《小鵝們》——教育,《財富萬能》和《金錢萬能!》——藝術創(chuàng)作,從列表來看每部作品似乎都聚焦某個相關的主題,但是實際上幾乎每一部都類似辛克萊的另類傳記,是用第三人稱敘述人物的成長、貧富差距、婚姻難題、教育腐敗、藝術創(chuàng)作的波折。政治生態(tài)的混亂等等。而具有代表性的五部辛克萊新聞歷史小說則在情節(jié)設計和人物描繪上與上述作品確有不同,因為這符合與具體歷史事件匹配的創(chuàng)作宗旨。但是小說的主題也不外乎以上種種,在保證盡量貼近歷史現(xiàn)實的前提下,辛克萊還不忘建立與自我體驗的聯(lián)系。他(1932:158)這樣談及《屠場》的創(chuàng)作:“我含著熱淚憤懣地寫作,將生活帶給我的痛苦傾注筆端。外在而言,小說是關于屠場工人一家的經(jīng)歷;內在而論,這是我自己家的故事”。

不管從身份特征、階層屬性、價值取向來看,還是就認知能力、文化歸屬、人生軌跡而言,辛克萊與約吉斯的家庭之間難以尋找到基本的共同點。其實,辛克萊在他的移民主人公身上寄托的僅是類似的精神體驗:以貧窮的經(jīng)歷為第一要素的環(huán)境非正義的體驗。以頗受非議的《屠場》結尾為例,辛克萊做出如此痛苦而無奈的解釋:“應該說,由于經(jīng)濟拮據(jù),我無法寫作我有強烈創(chuàng)作沖動的作品。要么我徹底破產(chǎn)不得不草草結尾;要么我清楚地意識到,如果我以自己的方式寫作,公眾不愿閱讀,出版商也不接受。想想看我如此令人遺憾地結束《屠場》,是因為我們實在已難以果腹”(轉引自Yoder 1975:45)。辛克萊將個人閱歷、創(chuàng)作感受、精神寄托和心智體驗放大,并投射在弱勢群體身上尋找認同,這是他努力將環(huán)境正義觀與心理的自我建構愿望相結合的嘗試。

3. “大我”世界的自我實現(xiàn)

阿倫·奈斯強調,“自我的核心問題,已從自我這一關鍵詞的闡釋困境轉向認同,或者確切地說,認同過程的困境”(Naess 2008:45)。奈斯將這種認同定義為“廣泛的成熟”(comprehensive maturity),意味著“在所有主要關系上的成熟”。在這里,所有關系包括非生命存在物、動物、與主體人產(chǎn)生親緣關系的客體人(親戚、朋友等)、與主體人非親緣關系的客體人。認同的過程,實際上是自我關注的擴展,是由個體層面向自然與社會層面的過度。認同的過程包括主體與客體、“自愛”與“他愛”、“利己”與“利他”等等二元概念的平衡,要求個體突破“自愛”與“利己”的局限,超越狹隘、封閉的自我,以達到共善(common good)的目的。

按照奈斯對自我認同的界定,辛克萊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將主體自我的體驗與非親緣關系的客體人建立聯(lián)系已屬于認同過程的一部分。但是辛克萊的自我廣泛認同更突出表現(xiàn)在他的行動性,而行動性更是環(huán)境正義實踐中重要的組成部分。環(huán)境正義的行動首先是激發(fā)被環(huán)境非正義人群的環(huán)境意識,這在辛克萊的文本中已有充分的表現(xiàn)。那么,關鍵問題是,辛克萊的創(chuàng)作如何可以達到他的目標受眾?

辛克萊非常熱衷于將他的作品付梓出版。他在完成一部作品后的慣常做法是將作品寄給一些名人,希望能夠獲得一定的認可并賜予書評。他會與出版社多方接洽商討出版事宜,并總是設法獲得創(chuàng)作和出版資助。一些“紅色百萬富翁”如蓋洛德·維爾謝爾(Gaylord Wilshire)和凱特·克萊恩-蓋茲夫人(Mrs. Kate Crane-Gartz)都曾給予辛克萊長期資助。在不被出版商接受的情況之下,他會選擇自行出版的做法,他的作品有相當部分屬于此類。辛克萊熱衷走向公眾視域(publicity)的作法引發(fā)了公眾的非議,大家認為辛克萊是以匡扶正義之名行自我炒作、追名逐利之實。事實情況是,辛克萊在此過程中可謂備嘗艱辛,如果說其目的就是為了有限的名利,那么辛克萊的努力就顯得過于蒼白。

辛克萊寄出的書稿多半會石沉大海,在收到的回復中也是毀譽參半。除卻一些摯友例如杰克·倫敦、弗雷德里克·馮·伊登一貫表示支持外,其他的評價則變動性很大。曾給予辛克萊很大支持的羅斯福總統(tǒng)在回信中這樣評價辛克萊編輯的《正義的吶喊:社會抗議文學選集》:“如果你需要我寫點什么,我很懷疑是否能這樣做”(參見Sinclair 1960:19)。關于《宗教的利潤》,總統(tǒng)認為:“我感到很震驚,與其說是因為你的書,不如說是因為你的想象”(20)。羅素的回復禮貌謙,但保持著冷漠的距離感:“我從來不寫小說,也沒能力不知道怎么寫,所以我的見識有限”(54)。辛克萊走名人推介的路線與跟出版商溝通的經(jīng)歷相比來說還只算小菜一碟。令辛克萊聲名大噪的《屠場》在成書出版時多次遭拒;麥克米蘭的編輯喬治·布萊特也曾給辛克萊施加壓力,希望他切忌急功近利,要努力把《煤炭王》修改得更加“令人注目”(參見Matterson 2006:90);《石油!》完成后因篇幅過長遭出版商拒絕,后來更因被宗教界人士譴責為“色情作品”而在波士頓遭禁。

辛克萊創(chuàng)作的草率粗糙的作品不在少數(shù),加之他醉心于將作品推至公共視野,因而招致了喜好自我推銷、自我炒作的批評,這似乎吻合自私自戀的心理特征。但他的自我關注是自愛的表現(xiàn),是從自我走向廣泛認同的起點。辛克萊從自身體驗出發(fā),將致力于消除貧富差距為己任,他的正義訴求是評論界的共識,為此他坎坷一生,甚至于他母親都不明白“為什么她的兒子,一個天生的紳士,會把他的才能浪費在這些‘低俗、無知的外國人’身上”(參見Harris 1975:139)。自戀自私之人敏感而封閉,他們對于自我的關注程度和自尊的張揚不會允許自己像辛克萊那樣——一個篤信清教信仰的體面紳士,為了《石油!》一書能夠惠及大眾,身披無花果樹葉,將自行印刷的書稿當街叫賣;或是為了替科羅拉多礦工爭取權益而與洛克菲勒財團抗衡,直至為此入獄三天。奈斯(2008:85)也認為,“我們需要環(huán)境倫理,但是當人們感覺到他們無私地放棄,或是犧牲他們的自我利益來表現(xiàn)對自然的熱愛時,這可能從長遠來看是自然保護缺乏穩(wěn)定性的基礎?!备鶕?jù)這一觀點,辛克萊的自我認識充分而強大,他善于將自我與他者建立廣泛的認同,這也是他實現(xiàn)“大我”——關系中的自我或是生態(tài)自我的方式。門肯一貫對辛克萊的創(chuàng)作嬉笑怒罵,主要原因是創(chuàng)作思想和意識形態(tài)觀的分歧?!拔一畹迷骄迷綀孕牌胀ㄈ俗⒍ㄓ肋h被誤導。你在進行一場無望的戰(zhàn)斗,但是你一定樂在其中”(參見Sinclair 1960:131)。盡管如此,門肯卻與辛克萊保持三十多年的友誼,這可謂辛克萊在實現(xiàn)“關系中的自我”的另一佐證。

辛克萊的文學創(chuàng)作和政治實踐緊密相關。應該說,前者是后者的基礎,后者是前者的實踐拓展,前者是后者的出發(fā)點亦是最終歸宿①。作為政治人物的辛克萊難以躊躇滿志,作為文學實踐者和社會抗議者的辛克萊則游刃有余。在奈斯(2008:90)看來,辛克萊要實現(xiàn)的正是大寫的自我,是廣泛的自我,具有普遍認同的自我。通過擴大的自我,每一種生命都親密地聯(lián)系起來,這種親密感會創(chuàng)造認同的能力,而認同的技巧就是相信所有的生命是基本的整體。辛克萊曾說,“我不必將世界悲苦的重負扛在我一人的肩膀上”(Sinclair 2003:349),這句曾被解讀為孤芳自賞的表白或許正是辛克萊在認同中發(fā)自內心的感懷。

辛克萊的一生融合藝術與政治的雙重追求,正因為他試圖保持兩者的張力才致使其文學聲譽幾經(jīng)沉浮。在辛克萊去世的第二天,《紐約時報》的社論指出,“雖然厄普頓·辛克萊從未被認為是文學巨匠,但毫無疑問的是,在今天許多大眾化作家被遺忘后,他的作品將依然在文學與政治史上占有一席之地”(轉引自Harris 1975:封底)。辛克萊從文學出發(fā)繼而向政治延伸的自我實現(xiàn)之路由此得到認可。

附注:

① 辛克萊在品嘗文學介入社會的成功果實之后,曾全力投入政界。在1934年競選加州州長失敗后放棄從政,重新投入文學創(chuàng)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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