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生秀

“宣言”并未“結(jié)束黑夜”
——對《我有一個夢想》個別句子翻譯的商榷

徐生秀

中學語文教材是實施教學的憑借，也是中學生獲取語文知識的主要源泉，更是培養(yǎng)學生語文能力，陶冶學生情操的重要園地。因此，選入中學語文課本的文章就應該文辭優(yōu)美，文理綿密。然而，在教授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個夢想》時，我發(fā)現(xiàn)六處需要推敲和雕琢的地方，有待共同商榷。

語文教材 翻譯 商榷

王元化先生說：“凡讀書不可求快，而須沉潛往復，從容含玩。”我認為，作文（包括翻譯）也一樣，也必須下一番“沉潛往復”的功夫，以使文章文辭優(yōu)美，文理綿密。選入中學課本作為學生習作典范的文章，尤其應當如此。馬丁·路德·金的 《我有一個夢想》（全日制普通高級中學教科書《語文》第一冊，人民教育出版社）就存在著一些需要推敲和雕琢的地方，現(xiàn)在提出來，跟大家一起商討。

1．這一莊嚴宣言猶如燈塔的光芒，給千百萬在那摧殘生命的不義之火中受煎熬的黑奴帶來了希望。

“宣言猶如光芒”，以抽象比具體，不夠妥帖。其實，作者要說的意思是：宣言猶如燈塔，光芒四射。如此，這一句可以改為：

這一莊嚴宣言猶如燈塔，光芒四射，給千百萬在那摧殘生命的不義之火中受煎熬的黑奴帶來了希望。

2．它之到來猶如歡樂的黎明，結(jié)束了束縛黑人的漫漫長夜。

這個句子，犯有兩個毛病。一是選詞不當，一是邏輯不通。

其一，選詞不當。束縛，捆扎，綁縛。比喻約束，限制。自發(fā)現(xiàn)新大陸直到今天，數(shù)百年間，白人殖民者和美國政府在美國黑人身上犯下了滔天罪行，而且罄竹難書。請舉兩例看看：

①1955年12月1日，一位名叫羅莎·帕克斯的黑人婦女在蒙哥馬利市乘坐公共汽車，坐到“白人專座”的區(qū)域內(nèi)。她拒絕挪動座位，而被警察帶走。

②2000年4月7日，19歲的黑人青年托馬斯遭遇一名白人警察的追捕。當手無寸鐵的托馬斯試圖逃跑時，白人警察竟開槍將他打死。后據(jù)警方提供的資料，托馬斯并無大過，只是涉嫌犯有一些行為不軌的輕微小過，其中包括無證駕駛和開車不系安全帶。

另外，白人警察追捕某位“違紀違法”的黑人青年，開槍擊中竟至數(shù)十甚至上百槍的報道，也屢屢見諸報端。

這哪里是“束縛”？簡直是“虐待”，是“虐殺”！

其二，邏輯不通。在文中，“它之到來”指《解放黑奴宣言》的頒布，“束縛黑人的漫漫長夜”比喻黑人被剝奪了平等、自由、民主等權(quán)利的野蠻而黑暗的社會現(xiàn)實。做一番置換，可以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是，隨著《解放黑奴宣言》的頒布，美國黑人便過上了幸福而光明的生活?？墒牵聦嵅⒎侨绱溯p松樂觀?！督夥藕谂浴肥橇挚峡偨y(tǒng)于1862年9月22日頒布的。它規(guī)定自1863年1月1日起，南方叛亂各州的黑人奴隸成為自由人，但沒有明確廢除奴隸制，也沒有答應給黑人以土地。即使這樣有限的“解放”，也遭遇了南方奴隸主的頑固抵制和強烈反對，黑人連基本的選舉權(quán)和受教育權(quán)都未曾獲得，何況林肯總統(tǒng)本人也于1865年4月不幸遇刺。之后的一百來年，圍繞這一問題，黑人世界展開了風起云涌的斗爭，并且最終催生了這篇名滿天下的講演。不惟如此，時下美國黑人遭受的欺辱和蹂躪也是有目共睹的。此情此景，怎么能說“束縛黑人的漫漫長夜”“結(jié)束了”呢？因此，此話有違邏輯。

綜觀全文，它可以如此表述：

它之誕生猶如夜半的霹靂，爆破了虐待黑人的漫漫長夜。

也許有人會說，它與原文不符。我們說，只要與事實相符即可。這也是尊莊子得魚忘筌之訓罷了。

3．一百年后的今天，在種族隔離的鐐銬和種族歧視的枷鎖下，黑人的生活備受壓榨。

“黑人的生活備受壓榨”，這話不通，主謂搭配不當?！皞涫軌赫ァ钡氖恰昂谌恕?，怎么能是“生活”呢？“在種族隔離的鐐銬和種族歧視的枷鎖下”，“黑人”當然 “備受壓榨”，他們的生活極其凄慘，也就是可想而知的了。因此，這一句可以這樣疏通：

一百年后的今天，在種族隔離的鐐銬和種族歧視的枷鎖下，黑人備受壓榨，他們的生活極其凄慘。

4．因為我們的許多白人兄弟已經(jīng)認識到，他們的命運與我們的命運是緊密相連的，他們今天參加游行集會就是明證；他們的自由與我們的自由是息息相關(guān)的。

通觀原句，可以知道：“白人兄弟已經(jīng)認識到”的，不僅有 “他們的命運與我們的命運是緊密相連的”，還有“他們的自由與我們的自由是息息相關(guān)的”。因此，這兩句必須“緊密相連”，不可分隔?！八麄兘裉靺⒓佑涡屑瘯褪敲髯C”，是緊承上句所作的表述。換句話說，“他們的命運與我們的命運是緊密相連的”同“他們的自由與我們的自由是息息相關(guān)的”是并列關(guān)系，“他們今天參加游行集會就是明證”與它們構(gòu)成承接關(guān)系。如果把后者楔入前者之間，句子的邏輯關(guān)系就混亂了。照此看來，這個句子可以這樣組織：

因為我們的許多白人兄弟已經(jīng)認識到，他們的命運與我們的命運是緊密相連的，他們的自由與我們的自由是息息相關(guān)的，他們今天參加游行集會就是明證。

5．有朝一日，那里的黑人男孩和女孩將能與白人男孩和女孩情同骨肉，攜手并進。

6．有了這個信念，我們將能把這個國家刺耳的爭吵聲，改變成一支洋溢手足之情的優(yōu)美交響曲。

在5.6兩句中，“骨肉”和“手足”的運用不夠妥帖，應當互換。因為按照《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解釋，骨肉，指父母兄弟子女等親人。手足，比喻兄弟。這種解釋，是很具體而很有見地的。骨肉，借指身體；有骨肉就有氣血，而子女就是父母的氣血衍生的——這里起碼包含了三輩人的血緣關(guān)系，所以可以比喻父母兄弟子女等至親。手足，身體的兩個部分，可以勉強說有高低，卻不能說有大小，所以僅可比喻兄弟（包括姊妹）。從第5句“那里的黑人男孩和女孩將能與白人男孩和女孩”“攜手并進”可知，這里所說的黑人和白人的關(guān)系，僅僅是就孩子們而言的，即僅指一輩人的關(guān)系，所以應該用“手足”。而第6句“把這個國家刺耳的爭吵聲”“改變成一支優(yōu)美交響曲”之后，也就是美國的黑人享有真正的平等、自由、民主的權(quán)利之后，美國社會不分男女老少，不分黑人白人，都會過上幸?？鞓返墓饷魅兆?。那么，這里所指的，就不是一代人的關(guān)系，而是數(shù)代人的關(guān)系，應當用“骨肉”。

《我有一個夢想》是一篇譯文。翻譯，要做到信、達、雅三者兼顧，而忠實原文，盡量直譯，又是翻譯作品必須遵守的基本原則?？墒?，一味直譯，不做靈活的調(diào)節(jié)，在翻譯中會導致漢語句式的歐化和洋化，有時會鬧得辭不達意，因此，適當?shù)丶庸櫳菓數(shù)模彩强赡艿?，更是必要的?/p>

甘肅省永登縣第二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