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國良
初冬時節(jié),楓紅桔黃。在層林盡染,滿目綺麗之中,以一道格外惹人注目的閃亮點,織成一片奇特的風(fēng)景線,那便是銀杏樹全身的耀目金黃,這讓人心頭頻添一縷暖暖的陽光。
江南多奇樹,銀杏樹自是很有特點的一個樹種。在一些地方,如長興的十里銀杏路、安吉的山中銀杏大古樹、天堂杭州的百米銀杏林,這些樹無不長得高大威猛,參拔云霄,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它的果實便是我們俗稱的“白果”,炒熱了吃,香糯糯的略帶一絲絲苦味,讓人感受到這位“偉丈夫”向人類無私奉獻(xiàn)的一番柔情。
說來這銀杏樹恐怕也能與出土文物媲美的了。這是幾乎瀕于絕種的樹,在200多萬年第四紀(jì)冰川大劫難中留了下來,成了植物中的“活化石”。據(jù)說,在遭原子彈襲擊的廣島廢墟上,最先吐綠的就是這種銀杏。郭沫若曾有《銀杏》一文,禮贊這一“東方的圣者”“中國人文有生命的紀(jì)念塔”。在民間,它還有一個很有意義的土名——公孫樹。這是因為這種樹長得慢,結(jié)果也不容易,往往是公公這一代栽下樹,要等到孫子這一代或恐有沒有果子吃亦未可知。
一般的果子,見效就快了,“桃三李四杏五年,栽樹十年可成材”。這是自己種樹自己摘果──現(xiàn)實的。如果嫌這還慢,那么種小白菜則更快,差不多個把月時間就能嘗新果腹。君不聞有“雨后小白菜,天天長身材”一說么!
種樹植苗,有個眼光問題。都求小白菜種收之快,恐怕我們永遠(yuǎn)也吃不到好果子。許多時候,小白菜要種,但也要種桃李和種銀杏的氣魄和目光。急功近利,坐收眼前,圖一時之快,為一己之利,這實是缺德的、短期的所為。而小白菜畢竟生活少不了它,吃膩了大魚大肉,那更是一種享受。
如今,運河中水葫蘆泛濫,堵塞河道,被人憎恨。而被沿海居民形容為“食人草”的大米草更是瘋長,如今已驚現(xiàn)黃河,所到之處,不僅壅塞航道,還使許多貝類瀕臨絕境,極大地破壞了生物棲息環(huán)境。作為水葫蘆和大米草,當(dāng)年飼豬育羊,是有貢獻(xiàn)的。還有龍蝦和進口田螺,當(dāng)年為餐桌子和保護生態(tài),是有功勞的,但疏于管理,任其泛濫,便成了一種災(zāi)害。
在國外也有這樣的教訓(xùn),據(jù)說有人為滅鼠在巴西的一個島上引進了幾只貓,但幾年下來,鼠死了,而貓成了新的又一災(zāi)害。在美國阿拉斯加的自然保護區(qū),鹿群曾遭受狼的襲擊,有人不忍,全殲了狼,但鹿卻“不思進取”跑不動,養(yǎng)尊處優(yōu)起來,結(jié)果病死的很多,只得又“請狼回歸”。缺乏前瞻之見、不思后顧之憂的教訓(xùn),引人沉思!
銀杏樹,種的是遠(yuǎn)見卓識;小白菜,種的是眼前實惠;食人草,則在禍及人類。栽樹種菜如此,養(yǎng)花蒔草如此,為人處世亦如此。種德之路往往窄而險,種罪之路常常寬而平,可是兩條路止境不同:前者永生,后者死亡。
于是,我想起了臧克家的一句詩:“有的人活著,他卻死了,有的人死了,他卻活著?!弊匀?,活著的是靈魂,是品德,是人格。確乎,作出犧牲,付出代價,為后人考慮是重要的,想得長遠(yuǎn)些是要緊的,千萬不可“新蒲新柳三年大,便與兒孫作屋梁”。不然,《增廣賢文》就不會害怕地留下“但存方寸地,留與子孫耕”的告誡了;一代文學(xué)大家蘇洵著文賦詩就不會有“不怕先生罵,只怕后人笑”的感慨了。而我們有沒有這樣的“怕”呢?
我登山,常為前人那一塊塊精心鋪就的石板路浮想連翩;我穿林,總為那一棵棵刻著遠(yuǎn)古的大樹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