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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鞭炮聲

2011-01-16 06:54遼寧尹守國
遼河 2011年6期
關(guān)鍵詞:國富大伙鞭炮

遼寧/尹守國

七月的鞭炮聲

遼寧/尹守國

中午,大伙都聚集在李二歪家門前的樹蔭下,有一搭無一搭地嘮著閑嗑。天氣燥熱得就像要進(jìn)入更年期似的,男人們扒去上衣,靠在樹上,捕捉著偶爾的一絲涼風(fēng),并時不時地晃動幾下身子,蹭著瘙癢的脊背。女人們則把脫下的鞋子坐在腚底下,團(tuán)起腿,讓兩個膝蓋盡可能地把裸露的腳面遮掩起來。

葛連在提起李國武要搬家的事時,沒想到李國富竟然先搭話了,說他可算走了,這回咱們村能消停消停了。李國富的話,像是一根雞毛落到地上,沒引起半點聲響,反而讓周圍更加肅靜起來了,大伙都把目光齊刷刷地轉(zhuǎn)向他。

合莊人都知道他們倆家子走得近,要不是中間隔著個院子,便是一家人了。人們都在背地里罵李國富是溜須毛子,把他當(dāng)做奸細(xì)來看待。以往大伙在說起李國武時,總是先圍前左右地看看,如果李國富在場,膽小的人便不敢說了。李國武畢竟是合莊的村主任,是公雞頭上的那塊肉,不管大小,也算是個冠。他要是和誰做上對,還真有點麻煩。今天葛連敢于當(dāng)著李國富的面提及此事,也是受到李國武馬上要離開合莊這則消息的蠱惑。李國武調(diào)到鎮(zhèn)政府管工業(yè)去了,葛連覺得工業(yè)跟他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便開始拿豆包不當(dāng)干糧了。

李國富扔出那句話后,便沒事似的低下頭,掏出煙口袋,鼓搗著卷起旱煙來。他小時候隨父母到黑龍江當(dāng)過氓流,得過大骨節(jié)病,手指短粗僵硬,拿鐵鍬鎬頭這些大物件時,看不出別扭來,一經(jīng)做起細(xì)致活,像卷煙,摘菜,打撲克抓牌這類的,便顯得有些笨拙了。他在做這種事情時,神情專注,眼睛只管盯著自己的手指頭,無暇顧及別人。

葛連也跟著沉默一會兒,見大伙都沒有搭話的意思,而這個話題是他挑起來的,自己再不吱聲,顯得有些不仗義了。他呵呵地干笑兩聲,對李國富說,你哥要走了,你也不買兩掛鞭炮歡送歡送?太不夠意思了。

李國富仍舊低著頭鼓搗著。那只旱煙在他手里,感覺比拿著一根鐵棍還費勁。他用力地擰著,嘴角和眉毛都在跟著手指著急,時不時地抽動著。他終于竭盡全力把旱煙卷得像木匠砍出來的楔子后,稍微地松了口氣,這才小聲地嘀咕道,操,走就走唄,高興的也不光我一個人,憑啥讓我出錢買鞭炮?

葛連一直在盯著李國富卷煙,見他笨手笨腳的樣子,本來就有些好笑了。聽完李國富的話,他嘻嘻地笑著,用腳蹬了蹬李國富的大腿說,不用你出錢,跑腿總行吧?

李國富以為葛連是在跟他鬧著玩,便沒當(dāng)真。他往后挪了挪屁股,把卷好的旱煙泯點唾沬粘上,叼在嘴角,邊掏火機(jī)邊順口搭音地說,你敢拿錢,我就去?!澳阋遣桓胰?,那你就是我們大伙的孫子?!备疬B說著就蹦起來了,把李國富戴著的那頂草帽搶下來,放到人群中間。他先從兜里掏出十塊錢,扔到草帽里,并學(xué)著那些打把式賣藝人的樣子,沖著大伙抱了抱拳,說,各位老少爺們兒,李國武要滾蛋了,咱們咋地也得買點鞭炮慶賀慶賀,今天在這兒集資,有錢的捧個錢場,咱們把錢湊上,李國富要是不去買,就等著他管咱們叫爺爺了。沒帶錢的也不要緊,捧個人場,證明李國富確實說過這話就行了。

葛連的話音剛落,大伙像被打了興奮劑似的,立即精神起來。老葛家的幾個人連滾帶爬地往草帽里邊扔錢。有五塊的,有十塊的,還有人稀里嘩啦地往里投鋼嘣子。一轉(zhuǎn)眼的工夫,就湊了一帽底。

李國富根本沒想到葛連會有如此大的號召力,其實不光是他,葛連自己也沒想到大伙會如此的響應(yīng)他。葛連本來就是那種不起眼的人,打小就沒個正形,不管是老的還是少的,男的女的,逮著誰都鬧,再加上他長得瘦小枯干,給人一種歪瓜劣棗的感覺。莊上的人,都拿他當(dāng)活寶來對待,每年正月扭大秧歌時,大伙都讓他扮孫悟空,他也樂此不疲,借著這個機(jī)會,一會兒逗大姑娘兩句,一會兒用棍子捅鼓小媳婦幾下。人們都習(xí)慣他的這種做派了,在大伙看來,他的話就是耳旁風(fēng),吹過去也就罷了。今天大伙的舉動,葛連竟然不知所措了,呆愣在那里,只是嘻嘻地傻笑著。

眼看著事情要整成真格的,李國富坐不住金鑾殿了。他趕緊往前爬了幾下,來搶他的帽子。他說,噯——噯——別鬧了,這事傳出去不好。咱們高興歸高興的,放鞭就別介了,咋說也是老鄰舊居的這么多年了。

這會兒,老葛家扔完錢的那幾個小年輕的竄過來,把李國富按住了,不讓他接近那個草帽。老曹家的幾個人,也表現(xiàn)出趁火打劫的意思,紛紛地站起來,向自己兜里去摸。又是一陣稀里嘩啦的響動,草帽里的錢又多出一層。

曹大牙光著膀子,全身上下只穿了個大短褲,他摸摸身上沒帶錢,就大聲地嚷嚷著,誰帶著錢呢?快替我掏上十塊。別的份子可以不隨,這個份子,就是砸鍋賣鐵也得隨一份。他來回的目尋一下,見他五叔剛掏過錢,正往兜里裝呢,就跑過去,從五叔手里扯了一張十塊的,扔在草帽里。

葛八賴媳婦掏出錢來看看,見兜里全是一百和伍拾的。她扯出一張伍拾的來,又有些舍不得,正在猶豫,看到曹大牙借錢,她也跟過來,從曹老五的手里扯了一張,先投到草帽里,轉(zhuǎn)身又回到曹老五跟前,把那張五十的遞過去,說再給我四十,算還你了。曹老五看看手中還有三十七塊錢了,說不夠了,哪天再說吧。葛八賴媳婦抬手把曹老五手中的錢搶過來,說那三塊不要了,就當(dāng)我捐了。

人們?nèi)油赍X后,彼此使個眼色,仨一幫倆一伙地轉(zhuǎn)身回家了。有的人還邊走邊回頭嘻嘻地笑著,好像剛才他們不是扔錢,而是撿到錢似的。那笑聲,給這個沉悶的午后,增加了一絲流動的氣息,讓人們覺得涼爽很多。

“我不去,我寧愿當(dāng)孫子了。誰的錢誰拿回去,求你們了,鬧著玩也沒有你們這么鬧的?!眲倓偙凰砷_的李國富爬起來趕緊招呼。他越叫,大伙走得越快了,有幾個人竟然小跑起來。李國富一看沒轍了,他跑過去扯住葛連,說,你個王八犢子,你別走啊,禍?zhǔn)悄闳堑?。你得幫我查查,總得有個數(shù),要不多了少了的,我沒法交代。

葛連本來也想跟著大伙溜之大吉的,只是略遲疑一下,被李國富逮住了。他雖然還在笑著,但笑容中卻摻加著雜七雜八的成分,有些不自然,不好意思,不太相信。他撅著腚,往后稍退著,搓著手說,你就端回去得了,還查個蛋毛??芍X買,能買幾掛算幾掛,剩下的給你買盒煙,算是跑腳費了。

李國富放開葛連,氣得手都有點哆嗦了。他說,你個犢子,這回可把我坑苦了。你說咋辦呀?這要是讓李國武知道了,不得恨我后半輩子才怪。

“這有啥不好辦的,就當(dāng)你上街給大伙捎回來的就得了。這錢是我張羅的,我都沒怕,你怕個啥?出了事,你往我身上推,我扛著。”葛連一副英雄氣概地說著,下意識地往李國武家門口瞅了兩眼,也匆匆忙忙地走了。

李國富又在樹下站了一會兒,看到葛連也拐進(jìn)院子里去了,他把右手伸進(jìn)帽子里翻拾兩下,想把錢裝進(jìn)兜里,但那些錢零打碎小的,他全身上下只有襯衣上有個兜,還已經(jīng)讓煙口袋和打火機(jī)塞滿了。他便把帽子卷了卷,夾在腋下,神情沮喪地往家里走去。在走到葛曉春家的胡同口時,李國富拐了進(jìn)去,奔向南街,繞到曹子海家的那個胡同又拐出來,穿過橫道,進(jìn)了他家的院子。他繞這半個圈,就是為了不路過李國武家門口。

回到屋里,李國富看到老婆正側(cè)臥在炕上睡覺??赡苁菬岬?,老婆竟然把上身僅有的一個吊帶背心都撂起來了。她胸前的那對大奶子,一只壓在身下,另一只平搭在炕上。老婆本來長得挺有模樣的,在合莊和她同齡的這幫娘們中,也算是上等貨色。只是這兩年胖了些,特別是胸前的那對東西,突飛猛進(jìn),像扣上兩個大號碗似的。以前她還用乳罩兜著,現(xiàn)在是想兜也兜不住了,用最大號的乳罩,也只能扣住一半,總有另一半一不小心就流出來。她索性也就不戴了,任那兩只兔子在胸前跳躍著。李國富一直覺得老婆這對東西有些招搖,顯眼,容易讓男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fù)溥^來,他已經(jīng)不只一次地聽村里的小孩子管他老婆叫大咂咂了。他知道,這個外號不是孩子們首創(chuàng),是大人們說起時,讓孩子們聽到了。為此,他不樂意讓老婆往人多的地方湊合,也因為這事沒少跟老婆生氣。老婆也理解他的心情,中午別人都到李二歪家門前坐著,她就躺在家里睡大覺。

李國富望著老婆的睡姿,皺了皺眉頭。他從坑上撿起一條破圍裙來,橫搭在她的身上,把露著的地方勉強(qiáng)掩蓋起來。他剛把手里的草帽放到炕上,打算倒出來查查,老婆又被熱醒了。她翻個身,把身上的圍裙扒拉到地上。這回她變得仰面朝天了,兩個大奶子隨著呼吸在胸前顫動著。李國富從地上拾起那個破圍裙來,甩到炕里去了。他端起草帽,去了西屋。

草帽里共有一百零四塊錢。李國富查完第一遍后,有點不放心,又查了一遍。他把那八張十元的捋好,對折,放到一邊。又到墻角的箱子里掏出個黑色的人造革包來,把那些五元以下的零錢,劃拉到包里。他是開豆腐坊的,每天賣豆腐需要找零錢,他見到零錢,似乎比整錢還親切。他把那個包放入箱子的同時,從里面掏出一疊十元錢來,從中扯出兩張,把那疊錢放回去后,他扶著箱子蓋猶豫了一下,又伸手從箱子中扯出一張來,才把箱子蓋上。他把手中的三十塊錢連同炕上的那八十放在一起,這才掖入自己的襯衣兜里。

這間西屋,原來是兒子的房間,去年兒子上縣城讀高中,吃住在學(xué)校里,這個屋子就變成庫房了。這兩年,遼西的年景好,黃豆大豐收,價格也相對便宜些,李國富便趁機(jī)收購了一萬多斤。他怕放在豆腐坊里受潮發(fā)霉,便裝成麻袋,堆放到西屋的炕上,只給兒子在炕頭留下棉被能放那么寬的地方。兒子每月只放一次月假,回來住兩宿。平常的時候,這個地方仍然歸李國富使用著,成了他挑選黃豆的基地。

黃豆中有沙子,李國富怕打漿時弄壞機(jī)器,在泡豆子之前,得把沙子挑出來。以前他是用手工去挑,兩口子每天因此得用去一個小時的工夫。今年的正月份,他突發(fā)靈感,找來一塊舊門板,平放到炕頭上。他在門板的兩邊各釘上一條一寸多高的小木條,在炕里那端的門板下邊,墊上兩塊磚,讓門板形成一個坡度。在炕沿的這邊,放上一個簸箕,他把豆子從麻袋中撮出來,直接倒到門板上,那些小豆子就沿著斜坡,滾落到簸箕里去了,而沙子和土,便停留在門板上。這個辦法大大地減輕了他的工作量,也縮短了工作時間,他老婆非常高興,逢人便說起丈夫的這個發(fā)明,稱這個東西為“選豆機(jī)”。兒子回來后,不知道這東西是干啥的,李國富就示范給他看,兒子笑著說,這個“選豆機(jī)”還是“國富牌”的,李國富聽后雖然拍了兒子一巴掌,卻是帶著滿臉笑意打的。

按照慣例,李國富下午是不需要上山干活的,他在家里做豆腐。豆子中午吃飯前就選好泡上了,他只需要在下午三四點鐘打成豆?jié){,熬出來,壓成豆腐,明天起早送到街里的各個飯店就得了。他向窗外看了一眼太陽,感覺時間尚早,就扯兩條麻袋鋪在“選豆機(jī)”上,想躺下瞇一會兒。以往他是沒有午睡習(xí)慣的,有時候在李二歪家門前坐到三點來鐘才回來,就直接打豆?jié){了;有時候回來的早些,便看一會兒電視。今天他是既沒心情看電視,也沒心情打豆?jié){,他被買鞭炮的事鬧得有些擰腸刮肚的,他有些顧慮、有些擔(dān)心,還有些興奮。他在猜測著現(xiàn)在大伙會怎么議論他?會不會把他從奸細(xì)劃成叛徒。李國武知道這件事后,會怎么樣?他老婆聽說后,又會有啥反應(yīng)?

就在李國富要睡著還沒完全睡著,沒睡著還稀里糊涂的時候,他家的小花狗在當(dāng)院叫起來。他撲棱地一下坐起來,認(rèn)為是李國武找上門來了。他跳到地下,沒來得及穿鞋,便跑出去。此時,他想的倒不是李國武能把他咋地,他要做的是把李國武擋在門外。李國武時常到他家來串門,他家的狗見到李國武只是給個動靜,并不真咬。李國武是可以大搖大擺地進(jìn)屋的,而東屋炕上,他老婆還光著上身睡覺呢。

李國富跑到院子中央,才看清楚門口站的是薛平媳婦。她把身子掩在門垛后邊,只探出半個腦袋來,不錯眼珠地盯著當(dāng)院的那條小花狗。李國富松了口氣,他先沖著狗罵道,操他媽的,嚎啥?小花狗立即停止叫聲,他才沖著薛平媳婦說,沒豆腐了,明天再撿吧。

薛平媳婦看到狗不叫了,這才把身子從門垛后移出來。她沖著李國富說,我不買豆腐,是給你送錢來的。李國富聽后有點發(fā)懵,薛平家一個月買不了兩次豆腐,每次只買一兩塊錢的,從來都是現(xiàn)錢交易,沒賒欠過。他在快走到大門口時,疑惑地問,啥錢?薛平媳婦把手里攥著的二十塊錢往前送了送說,李國武要滾蛋了,我不得隨個份子啊?薛平媳婦的耳朵有點聾,她總以為別人也聾,說話從來都是粗門大嗓的。以往她來撿豆腐,也是扒在大門口大喊大叫,吵得這半條街的狗都跟著叫喚,今天她好像還是故意地壓著聲音,有點像說悄悄話的樣子。就這,也比別人正常說話的聲音還大得多。

李國富被她嚇得臉都黃了,他趕緊擺手示意,讓薛平媳婦小點聲。而她還把意思給理解錯了,以為李國富不收她的錢呢。她把手里的錢揮了揮,又提高些嗓門叫道,別人的你都收了,憑啥不收我的?你眼珠子上有糊是咋地?李國富感覺此時此地實在沒法跟她交流,便伸手把錢扯過來,點著頭,賠著笑臉說,好,我收,你別嚷,我收下還不成嗎?薛平媳婦看李國富把錢搶過去了,臉上的怒氣立即煙消云散。她也像完成一件什么任務(wù)似的,轉(zhuǎn)過身,邊走邊說,到我班了,我還得上山澆地去呢。你買那種雷子鞭,愛響,聽著心里敞亮,解氣。她說最后那句話時,正好走到李國武家門口,還扭頭往院里指了指。

李國富把錢緊緊地攥在手里,好像稍一松動,那錢就能爆炸一樣。他知道薛平的這個錢,跟別人的不一樣,他要是不收,薛平媳婦敢跟他急眼,敢跟他吵個沒完。別人捐錢買鞭炮,表達(dá)的是一種公憤。這幾年,李國武把村上能賣的東西都賣了,錢都讓他揮霍了。這種眾怒看起來力量很大,但具體到某個人身上,不過是千分之一,而薛平家對李國武的仇恨,卻是百分之百的。

合莊有個倒閉的磚廠,都多少年沒開工了,只有個打更的老頭看著。五年前,被薛平包下來了,簽訂三年的合同。頭兩年基本是沒掙著錢,到了第三年,剛剛有點起色,合同卻到期了。李國武看到了利益,就暗中指使他小舅子跟薛平競標(biāo)。他們倆一唱一和的演雙簧戲,活活地把磚廠從薛平手中撬走了。為此薛平找鎮(zhèn)政府上訪過,也到法院起訴過,終究沒人家錢大財粗,不但沒扳倒人家,自己還窩囊出一身的病來,這兩年治病又把掙的那幾個錢都花光了。李國武導(dǎo)演的這件事,不只是把薛平的飯碗給砸了,還在砸碗的同時,把他家僅有的半袋大米也給扯起來倒進(jìn)了豬圈。所以,別人對李國武的怨恨,只是想打他一頓出出氣,而薛平是連殺了他都好像是不解恨似的。

李國富回到屋里,剛走到西屋門口,就聽老婆在東屋里問他,薛平媳婦來干啥了?她在門口嚷嚷呢?李國富趕忙回答,沒啥事,來買豆腐。老婆又問,不是沒買嗎,她給你錢干啥?李國富一聽,知道老婆早就醒了,啥都看到了,只是沒聽清楚內(nèi)容罷了。他不想把買鞭炮的事主動說出來,只好硬著頭皮將謊言進(jìn)行到底。說人家是想明天買點豆腐,先把錢交了,讓我給她留著。老婆聽后驚叫起來,這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咋還想起吃豆腐來了?她撿著金元寶了?李國富沒理會老婆的話,他也沒心情再睡覺了,便扭頭去了豆腐坊。

下午,李國富這邊的豆?jié){剛開鍋,李國林就來了。李國林和李國富是一個老太爺?shù)牡兆?。他們這輩哥們九人,李國林排行老二,李國武排行老五,李國富排行老六。李國林的肺不好,長年累月的咳嗽,從打去年秋天,不知道聽誰說的豆?jié){能治咳嗽,便每天下午來喝一碗豆?jié){。在剛開始喝的那幾天,他是每喝完一次,總是放在碗邊五毛錢。李國富知道二哥家日子過得挺困難的,他說啥也不要,兩個人撕撕巴巴,你推我讓的總鬧扯半天??衫顕钟痔焐媚?,只喝了五天,就再也不來了。李國富燒開鍋后,打發(fā)老婆去叫,他還是不來。李國富沒辦法,就去找二哥談判,最后哥倆達(dá)成協(xié)議,按月算錢,每月十塊,月底結(jié)賬。李國林進(jìn)到豆腐坊后,李國富只是抬頭瞅一眼,又蹲下去燒火了。他們每天都能見無數(shù)次的面,彼此也就不用客氣了。李國林每次進(jìn)屋后,到鍋臺后把他的那個專用碗拿起來,涮去灰塵,自己盛上一碗,蹲到門口上,一邊咝嘍嘍地喝著,一邊跟李國富聊幾句閑話。今天,他的一碗豆?jié){都喝完了,也沒說一句話。期間李國富問他,北大地的苞米澆完了嗎?他點點頭,李國富看他快喝光時,問他再添點吧?他搖了搖頭。喝完豆?jié){,李國林把碗又放到原來的地方,順便掏出二十塊錢來,放到碗的邊上,他指著碗說,老六,把錢給你。李國富正拿著木頭勺子在鍋里攪和著,他側(cè)身看了一眼,便停下來說,二哥,上過月給過了,這個月還沒到日子,忙啥。李國林站在門口處,勉強(qiáng)擠出點笑意來,說今天又賣了點雞蛋,家里暫時也沒有用錢的地方,就先給你吧。

李國富在第一眼看到錢時,以為是十塊錢呢,就接著去干活了??伤诟顕终f話時,看到李國林的眼睛還盯在錢上,他也跟著又看了一眼,原來是兩張十元的疊在一起,只是底下的那張稍微偏了點,露出個毛邊來。他還是有點疑惑,以為自己看花眼了,就伸手扒拉一下,確認(rèn)后,他迭忙說,二哥,不是說好了,每月十塊,你給我二十干啥?

這會兒,李國林已經(jīng)退到門外去了。他往東院看了一眼,小聲地說,有十塊是給你的,那十塊,是給你五哥的。李國富一時沒明白咋回事,說給他的錢,送他家去,給我干啥?說完了,才反應(yīng)過來,抬眼再去瞅李國林,見他低著頭,已經(jīng)走到院子當(dāng)中了。李國富攪和著鍋里的豆?jié){,不時地看一眼鍋臺上那二十塊錢,他知道二哥還在為那兩塊排骨耿耿于懷呢。

去年年初時,李國武給李國林辦了個低保,上級每月救助他九十七塊錢,這樣算下來,一年也有一千多塊的收入。當(dāng)時全莊的人都說,李國武這次還辦了件人事。到了臘月份,李國林把家里喂了一年的肥豬殺了。他干不了重活,他家的力氣活,都是左鄰右舍和本家的幾個兄弟幫他干,他覺得有個欠情,就燉了一大鍋殺豬菜,請大家喝酒。在酒桌上,李國林兩口子還特意敬李國武一杯,說,從有了救濟(jì)后,家里的日子寬松多了。

大家酒足飯飽后,老大李國棟問李國林,這豬肉是留著自己吃,還是想賣點?李國林說自己吃不起,只留下頭蹄、下水和油,剩下的全賣掉,得給孩子交學(xué)費呢。李國棟說那你就別上集上去賣了,我們幾個給你分了吧。我們也省得上集上買了,兩省事。在座的各位都知道這豬沒吃過飼料,肉格外的香,剛才都嘗到了,便積極呼應(yīng)。當(dāng)天,就著殺豬匠在,大伙把肉給分了。李國武沒要肉,他說過年有人給他送肉了,家里有兩個后腚坐呢,就稱走了兩扇排骨。別人拿回肉后,沒幾天都把錢算了,按市場上最高的肉價算的。只有李國武,從拿走排骨后,便黑不提白不提了。李國林以為他忘記了,在今年五月節(jié)前,兩人說話時,特意提醒過一次,說他今年又喂了個豬,比去年那個還大,過年還殺,還請大伙吃殺豬菜。李國武點點頭,說好,就是我搬到鎮(zhèn)上去了,只要你給我個信,我也回來。他說話的語氣輕松,神情自若,像壓根就沒有那回事似的。李國林也不敢再說啥了,他怕惹惱了李國武,把低保給攪黃了,只好忍氣吞生的算了。但這事,在李國林心里總覺得別扭,他在喝豆?jié){時,跟李國富說起過。他還特意囑咐李國富,說你五哥這人,指甲蓋太長了,雁過拔毛,刮著蹭著一溜皮。以后你跟他來往時,得加點小心,那可是個六親不認(rèn)的主,啥事都做得出來。

傍黑天時,李國富老婆從山上回來了。以往她進(jìn)院后,都到豆腐坊門口看一眼,和李國富閑搭搭幾句,匯報她都干了啥活,聽到了啥事,問丈夫晚上吃啥,再去做飯。今天她沒有,徑直就奔正房了。

李國富聞到炒菜的香味,便趕緊壓上豆腐。在去正房吃飯前,他溜到大門口,把鐵門上了鎖。每天晚上,他吃完飯后,都出去到李二歪家門前再坐一會兒,今天他決定不去了,他擔(dān)心有人再給他錢。下午他粗略地算計過,沒交錢的,還有十來戶人家,他也害怕這些人再找到家里來。他已下定決心,明天賣豆腐時,就把鞭炮買回來,這樣誰再給他錢時,也就有拒絕的理由了。

晚飯很豐盛,老婆做了三個菜,一個土豆燉茄子,一個韭菜炒雞蛋,還用小蔥拌了個大豆腐。李國富進(jìn)屋時,菜都擺在桌子上了。老婆還把他那個帶著藍(lán)杠的酒壺和酒盅也放到桌子角上了。望著桌子上的酒具,李國富愣了,立即扭頭去看老婆的臉色。老婆不太管他喝酒的事,你喝呢,你就自己去拿,不喝就拉倒,他們結(jié)婚這十六年來,她還從來沒給他主動端過酒,今天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李國富認(rèn)真地觀察著老婆的表情,但除了淡然的平靜,看不出別的來。但老婆越是這樣不動聲色,他的心里越是沒底。他首先想到的還是鞭炮的事,他知道這事就像鞭炮一樣,早晚得爆炸。中午他在西屋炕上躺著時就分析過,這事一旦讓老婆知道,挨罵是肯定的,他也做好了接受的準(zhǔn)備。老婆雖然也憎恨李國武,她不會反對大伙出錢買鞭炮。當(dāng)時如果她在場,也可能參與掏錢。但她肯定反對這個花炮是由自己出面去買。老婆是個壓事的人,來合莊這么多年了,跟左鄰右舍從沒紅過臉,啥事都有個謙讓。所以,李國富在那時便決定,這種挑事的事,他不能主動跟老婆說起,等她啥時候問到頭上再說。

在吃飯前,李國富把電視打著了,這是他這半年來養(yǎng)成的一個習(xí)慣。孩子不在家了,這個家好像是一下子少了好多人。特別是吃飯時,兩口子一個炕頭一個炕稍地坐著,大眼瞪小眼,沒精打采的。打開電視,屋里熱鬧起來,他也就差點想兒子了。他樂意看二人轉(zhuǎn)或小品,每天這個時間段,縣里的電視臺有個綜藝大放送節(jié)目,所播的節(jié)目全是這類東西。他打開電視時,正在播著的是趙本山的《賣拐》,電視臺把這三個系列小品放在一起按次序播放著。盡管看過多少遍了,他還是邊喝酒邊嘿嘿地笑著。老婆坐在他對面,低頭吃幾口飯后,便抬眼看他一眼,見他笑得正開心,老婆突然說,你早晚也得讓人忽悠瘸了。李國富轉(zhuǎn)過臉來,他感覺老婆的話中好像有話,便緊張地看著她,想著怎么對答。但老婆扔出這句話后,又低下頭去吃飯了。她再次說話時,話題又跑到地里的活計上去了。

鞭炮是在第二天上午九點多鐘買來的,裝在豆腐箱子里。李國富在回來的路上就想好了,這東西不能往家撂,容易惹出動靜來。走到村子西頭時,他把三輪車停在路邊,看看路上沒人,拎著那個盛鞭炮的編織袋子,跑進(jìn)路邊的樹林子里去了。那兒有個帶樹洞的大柳樹,樹洞長在半腰上,足可以放下這袋東西而不被人發(fā)現(xiàn)。

藏好鞭炮,李國富回到家里。老婆聽到鐵門響動,便從屋里迎出來。他把三輪車剛停在院子當(dāng)中,老婆便奔過來,掀開豆腐箱子看了一眼,見里邊只放了幾斤豬肉,便拎起來進(jìn)屋去了。李國富把豆腐箱子搬進(jìn)豆腐坊,回到正房后,往臉盆里舀了兩瓢涼水。他在洗臉時,聽到老婆在身后漫不經(jīng)心地說,五嫂子他們星期天搬家,都準(zhǔn)備好了,上午我碰見她了,說了會兒話。李國富把捧著水的手停下來,水滴滴答答的流到他褲子上。他急著問,她沒說別的吧?老婆一邊摘著手里的菜一邊拉著長音說,沒有,她就說明年要把她家那幾畝地包給咱們。

第三天便是星期天。吃過早飯,李國富打發(fā)老婆去李國林家借篩子,說黃豆里招蟲子了,他想篩篩。老婆頭腳剛走,他就給葛連打電話。他把李國武今天搬家的消息和存放鞭炮的地點告訴葛連。他沒讓葛連做什么,但葛連在電話那邊不停地說,你放心吧,我明白。

搬家的車是8點多到的。這幾天,李國武的老婆已經(jīng)把要搬走的東西都收拾利索了,打好包放在那里。跟著李國武來的幾個小伙子下車后,連抬帶扛的,不到兩個小時,車就裝好了。在他們裝車期間,當(dāng)街集結(jié)了很多人,大伙都接到葛連的通知,該上山的也不去上山了,集在李二歪家門前,邊聊天邊向這邊張望著。他們都覺得不親自聽聽自己掏錢買的鞭炮聲,有些吃虧。

而以葛連兒子為首的幾個半大小子,早就把那袋子鞭炮從樹林子中搬出來,掛到樹丫上去了。這幫玩意見到鞭炮,比見到他親娘老子還親近。他們坐在樹蔭下,巴眼望眼地等著那輛汽車啟動的那一刻。

看到李國武一家人上車后,那些坐在李二歪家門前聊天的人們,都向這邊涌過來。李國武站在車廂里,以為大伙是來送他的,老遠(yuǎn)就向大家揮著手說,鄉(xiāng)親們,別送了。以后要是有事,上鎮(zhèn)政府找我。

人群在車后站成一面墻,大家都直著脖子看著,沒人吭聲。

汽車剛剛打著火,鞭炮聲就響起來了。李國武這時才咂磨過味道來,他氣得站在車上跺著腳大罵。

李國富打早上就沒出院門。他老婆給他送回篩子后,說出去待一會兒,便去李二歪家門前了??吹嚼掀抛吆?,李國富搬了兩捆秫桔戳到前邊的院墻邊上,又找來個凳子放在墻下。他站在凳子上,身子躲藏在秫桔后邊,順著空隙,向院外看著。當(dāng)他看見李國武站在車上跺著腳大罵時,他也在心里罵道,活該,你他媽也太不是人了。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都不如個兔子,你他媽的還想打我老婆的主意。

成發(fā)名現(xiàn)刊人:物《龔芙湘蓉?!?/p>

尹守國簡介:

尹守國 男,1967年出生。已在全國各種文學(xué)期刊發(fā)表小說80余萬字。有中短篇小說被《新華文摘》、《小說選刊》、《北京文學(xué)中篇小說月報》等轉(zhuǎn)載并收入到年度選本中。出版有小說集《動葷》等作品曾獲第六屆遼寧文學(xué)獎?,F(xiàn)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遼寧省作協(xié)簽約作家。

劉泉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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