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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子

2011-01-01 00:00:00任哲峰
陽光 2011年2期


  三十一歲的姑娘,就是在城里,怕也該算困難戶,何況還在農(nóng)村!
  誰提起娥子都替她嘆息:真虧她啦!一個閨女家,發(fā)送了爹,發(fā)送了娘,又把三個弟弟都拉扯大了,還供大弟弟上了大學(xué),二弟上了航校,容易嗎?大弟弟一連考了兩年才考中,成天镢頭鐵鎬不讓他動,就讓他捧著書死念。這勁氣,當(dāng)?shù)鰻數(shù)哪凶訚h比得了嗎!
  對燈說話,娥子在家里,不能怪別的,只怪她忒能了。而今在農(nóng)村,還是不大習(xí)慣戀愛,只習(xí)慣那條永恒的法則量女配夫。愛說媒的婆娘們左掂量,右掂量,方圓十里的后生都配不上她,就不敢輕易進(jìn)她家的門。
  那年,馬六爺?shù)膶O子在首都天安門國旗班當(dāng)班長。小伙子回家探親,穿著清爽爽的綠軍裝,露著雪白襯領(lǐng),一口北京腔,連本地話都不說了,馬六爺大著膽托趙媒婆去她家提親。
  她呢?想了想,認(rèn)真地說:“他要有心,就等幾年,等我把三個弟弟的責(zé)任都盡完了?!?br/>  人們說:“她這是沒看中人,用話支人家?!?br/>  周福成會做一手好木匠活兒。打家具、安犁杖、修門窗,又結(jié)實又受使。老輩的莊稼人都翹著拇指夸:“這小子,巧!”
  她呢?笑了笑,也是那句話:“他要有心,就等幾年?!?br/>  人們說:“莊稼人她是決不會嫁的了?!?br/>  惠文華是本鄉(xiāng)的小學(xué)教員,總是穿著平格展展的中山服,梳著亮亮的小分頭。每逢有什么活動,惠文華吹著哨子,帶著小學(xué)生的長隊,在村頭走過,可是風(fēng)光得很。
  劉媒婆先問惠文華。惠文華一百個愿意。愿意替娥子承擔(dān)一切責(zé)任,劉媒婆就又來問她。
  她呢?還是那句話:“他要有心就等幾年?!?br/>  人們不理解她的難處,都憤憤地罵她心高,咒她高不成低不就,剩在家里沒人要的貨。
  周福成沒有等她。
  馬六爺?shù)膶O子沒有等她。
  她還是她,雖說衣著還是那么講究,體型還是好看。姑娘嘛!
  春風(fēng)真是個急性子。山崗和樹林昨天還是淡淡的青綠,淡得像一層煙,今天就給染成濃濃的嫩綠了,濃得像一汪水。
  脫了棉襖,換了夾衫,肌體在綠色的陽光里浸著,好舒暢!
  娥子揚(yáng)著頭,驕傲地在地頭上走著。
  馬六爺?shù)膶O子早退伍回來了。綠軍裝舊得藏垢納污,背上是一塊塊的鹵。白襯領(lǐng)穿成了黑襯領(lǐng)。京腔也顧不得再說。他的懶散的老婆拖著大肚子跟在他的后面,胳膊一甩一甩地往里走。他不時地回過頭來,嘰歪歪地罵幾聲。瞧你這副酸德行。
  周福成賣家具賣紅了眼。沒有木材去偷電桿。被公安局的警車帶走,下了大獄。他的苦命的老婆領(lǐng)著五個孩子,像五個剛鼓泡泡的豌豆粒,齊整地排著,怪可憐的。
  惠文華還算不錯。雖說中山服變得皺巴巴的,但中山服畢竟還是中山服。口哨還照舊地吹,小學(xué)生的長隊還照舊在鄉(xiāng)村過。老婆常常向人顯擺:“不用我下田,到時候掌柜的領(lǐng)回來一些學(xué)生就把地鋤了,把草薅了?!?br/>  媒婆們說:“她的主意沒打錯,這些鼠頭楞腦的東西,哪個也配不上她?!?br/>  可她總得找個人成個家吧?配得上她的人在哪呀?她已經(jīng)是三十一歲了。和她年歲相當(dāng)?shù)哪芸吹蒙涎鄣哪切┬』镌缬屑铱诹恕5戎氖悄切┍惶羰O碌睦瞎夤?,是那些死了老婆拖著孩子的二婚頭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人們都在悄悄地等著看她的好戲。
  大學(xué)畢業(yè)的弟弟自己在城里找了對象,安了家。二弟航校畢業(yè)分配到一家國營大企業(yè)當(dāng)技術(shù)員。她給小弟娶了媳婦,家里添了人。村鎮(zhèn)上男子漢對她又添了幾分敬重,而她卻驀然間被可怕的孤單罩住了。
  小弟開始和她生分了。她是從小弟那格外客氣,格外謹(jǐn)慎的言辭中察覺出來的。
  弟媳每次扎上圍裙下廚房前,都要十分恭敬地問她:“做什么飯?下幾碗米?”
  這是當(dāng)婆婆的才能擺的譜!她還是個姑娘呢!她羞臊得難受。她在這個家中待得難堪。娥子的心在哭,淚水咽進(jìn)了肚里,她開始為自己的處境熬煎了。她好像一下子平長了十歲。
  弟媳玉秀在娘家時就開過成衣鋪。
  小弟顫顫走進(jìn)她的屋來,低著頭說:“姐,跟你商量個事。我想……把地退了,辦服裝加工廠。玉秀在家里做,我跑材料,跑推銷?!?br/>  “我干什么?”她壓著蜇心的悲憤問。
  “你,你為弟弟犧牲了一切。你什么都不用干,弟弟養(yǎng)著你。”
  “放屁!”她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抹著辛酸的淚,沒頭沒腦地將小弟數(shù)落了一番。
  小弟低著頭,一聲也不敢出。
  淤積在心里的痛苦發(fā)泄完了,心頭清亮了許多,她平心靜氣地想了想,做了一個十分理智的答復(fù):“服裝廠你倆辦著,地不退,我自己種?!?br/>  “你一個人能忙得過來?”
  “忙的時候,咱雇個幫工的,姐好歹得有點事干啊!”
  小弟嘆了一口氣,只好依她。
  她拎著農(nóng)具,孤零零地在地頭上走著。
  人們都停了手里的活計,對著她失望,不知這閨女將會是怎樣的結(jié)局。
  這一片地里,有過她多少讓人驚異的業(yè)績呀!那年冬天,地畔上的那些大樹都被伐去打井了。白刷刷的樹茬在枯黃的地畔上耀眼。她領(lǐng)著小弟在每棵樹茬上都堆上土。鄉(xiāng)里的規(guī)距,那些樹疙瘩就算歸了她了。種地歇息的時候,她領(lǐng)著小弟一镢一鎬地?fù)?,晌午帶飯,她把樹疙瘩放在菜窖里,省得風(fēng)干。樹疙瘩風(fēng)干了是沒法劈開的。等種完地,活計閑了,她再把樹疙瘩弄出來,趁著濕勁兒、脆勁兒,劈柴斧磨得快快的,“咔咔”地劈。方方正正的柴垛垛在院里,這一冬的煤炭錢又省了。誰見誰豎大拇指:“這閨女,真能!”秋后,供銷社的大車來又把她積攢的甘草根全拉走。大把大把的票子交給了她,在莊稼人很少見錢的年月,她的那些票子,讓多少人眼熱得睡不著覺。
  也是在這片地里。那年鄉(xiāng)里種了片白菜。白菜收完,落了滿地的菜幫和菜葉。據(jù)馬六爺講,收拾起來有兩車,夠四頭克郎豬吃一冬。馬六爺是個頂精明的過家能手,當(dāng)晚他叫兒孫們都早早地睡下了。第二天,天還不亮,他就把家人都喊起來,去地里撿菜葉。等他家的大隊人馬到地里一看,全傻了,哪還有什么菜葉?早被人收拾得干干凈凈。馬六爺又是窩火又是驚奇:“日他娘的,誰會搶到老子前頭去呢?”一打聽,是娥子領(lǐng)著小弟趁著月光,當(dāng)晚就揀過了。馬六爺見人就說:“這閨女,比爺們兒還能!”
  端午節(jié)過后,山峁和樹林濃濃的嫩綠變成了莊重的蒼青。夏風(fēng)兒一吹,滾滾濤濤的,讓人慨嘆。
  她扛著鋤,在生滿蒼翠的黃花菜的小路上款款地向地里走。
  人們都停了手里的活計,對著她驚異地望。
  跟在她身后,不是她的小弟,是張三的兒子——張不大。
  據(jù)心細(xì)的人說,張不大今年三十四了。但也總是不定性體,總愛在小孩堆里玩,因此人們總把他當(dāng)小孩一般說他長不大。張三奸得能算出天上的星星有多少。張不大十七歲的時候,訂了一門親。姑娘家在鋪上村,全憑了媒人的一張油嘴,偏偏時下又興起了接一回新人做一身衣服。人家都接你不接,就顯得你小氣。張三畢竟還是張三,“絕招兒”終于給想出來了。媳婦接到家,他扯著兒子來西屋,悄悄地對他說:“晚上得那個她。”
  不大嚇得瞪著兩只小貓似的眼,顫顫地問:“不是犯法嗎?”
  “犯你娘的腿!花錢說的媳婦,不犯法?!睆埲⒅樥f。
  “我不敢。”
  “窩囊廢!有能耐的后生都是這么干的。你不干,等你媳婦住幾天把你看透了,就得飛,飛了這個,你一輩子再也休想說婆姨。你這個狗日的!怎么不像我的種!”
  “有能耐的后生都這么干?!睆埐淮笮帕?。“一輩子再也休想說婆姨?!彼婧ε?。張不大盡管是不大,可世上沒有一個人會承認(rèn)自己沒能耐,他自信也是一條有能耐的后生。
  三孔窯。一孔作廚,兩孔筒子窯。里外窯通連著,隔壁有個門洞,只在里外兩炕中間門洞上遮吊塊布簾。張三和老婆領(lǐng)著兒子住在外屋炕。接來的媳婦住在里屋炕。本來還有兩個女兒陪睡的,怕不方便,兩個姑娘都被張三打發(fā)走了。
  
  睡到半夜,張不大就脫得光光的鉆進(jìn)了媳婦的被窩。媳婦驚醒過來,護(hù)住自己的下身,又是喊又是叫。
  張三打著響響的鼾裝睡。他娘聽里屋喊得太急了,便說:“半夜三更喊甚哩?早晚還不是那么回事嗎?”
  媳婦破口大罵起來。他學(xué)著爹回敬了一句“狗日的”蔫蔫地退走了。
  媳婦當(dāng)夜跑到同學(xué)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便回了家,張三動了許多說和人,親還是退了,張家的名聲也就徹底臭了。媳婦再也沒有指望,可憐的張不大,見酒就喝,喝酒就醉。醉了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叨叨:“吃點兒吧,喝點兒吧,我這一輩子,就是這么回事兒啦!”
  人們耍他,笑他,也可憐他。
  娥子領(lǐng)著張不大,就像領(lǐng)著一條小狗,再邪性的人也不會往那上想。本來嘛,人家是雇他幫工的。
  刺莽遍地的時候,玉米苗在地皮上貼著。娥子在前,張不大在后,鋤一陣子,她就要回頭查一查他鋤得凈不凈,殺苗不殺苗。
  鋤到地頭,不大終歸忘不了玩,跑到荒草漫漫的山梁上去抓螞蚱。他便亮起了嗓子吆喝,很響很響地叫,叫聲在清新的田野空氣里震蕩著,傳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回到家里,處處都讓娥子凄涼別扭。小弟那客客氣氣的問長問短,玉秀那畢恭畢敬的左請示右匯報。這一切,都分明在顯示著:她不是這家里的人。不該是,她自己的家在哪呀?她空虛凄惶得要命。只有來到地里,看著她那些肥肥實實的玉米苗,她才感到充實和快慰。她總是干到很晚很晚才回家,人們說娥子心黑,使喚雇工比早先的地主還狠。張不大卻情愿她更狠點。他也同樣是不愿進(jìn)那個凄涼涼的家,看那光棍漢的家舍鍋灶。
  鋤二遍地的時候,玉米苗沒過了腿彎,微風(fēng)撩拔著滿地綠色的波浪。老漢、后生、婆姨們都上了地,山梁上、溝窩窩,川地里都忙自家的活計。
  張不大在前邊鋤。娥子在后鋤。那一雙被太陽曬成紫銅色的男人的臂膀,不時地在她眼前蕩來蕩去。鋤到地頭,他扔了鋤,捉了只知了拔掉翅膀放在螞蟻洞口,看,螞蟻打架。娥子跟過去,久久地看。她嘆了口氣:“張不大呀,你這么不成事將來可咋辦哪?”他仰起臉,驚訝地望著她,悲哀地說:“咳,我有將來嗎?”
  一句話說得娥子掉下淚來。她可憐他,更可憐自己。他不要強(qiáng),才走到今天這地步,自己呢?自己太要強(qiáng)了,也走到今天這地步。
  鋤三遍地的時候,玉米苗沒過了腰。
  兩頂白色的草帽并排在濤濤的綠海上飄。
  鋤到半截地段,他們就坐在深深的莊稼里歇了。她問他:媳婦是因啥飛的?他臉紅得似豬肝,不肯說。
  “說吧!以后我倆說的話,誰也不準(zhǔn)對外人說?!倍鹱庸膭又?,敞開布衫,用草帽呼呼地往懷里扇著風(fēng),白背心里邊粉紅色的小乳頭隱隱地向光棍漢的眼睛挑戰(zhàn)。
  他吭吭哧哧地,十分概括地說了那天晚上的事,臉上的汗點早已經(jīng)流得“稀里嘩啦”了,娥子猛地用大草帽替他扇了幾扇,嫵媚地笑著問:“再有媳婦,你還敢不敢啦?”
  “借個膽,我也不敢了。”
  “熊包蛋”!她戴上草帽,站起來走了。
  放秋壟的時候,玉米地遮住了人。立了秋的夜露,重得像雨,從上到下將人澆得落花流水。頭發(fā)粘在臉上,花襯衫被汗與露水一浸,濕漉漉的貼在身上,渾身的線條沒有一處不露在外面。鄉(xiāng)下的女人好舒展,不興戴乳罩。
  兩只白白的乳房便像露在外面,很顯眼,讓不敢再想女人的他壯著膽盯著看,心兒癢癢的。
  玉茭地, 多好的玉茭地啊!那一切芒刺似的目光——崇敬的、鄙夷的、關(guān)心的、嘲笑的……統(tǒng)統(tǒng)都被隔到另外的世界去了。軟體的怯懦的人,從虛假的硬殼里爬出來,舒舒展層地亮出了真實。娥子發(fā)現(xiàn),她是那么強(qiáng)烈地需要他。
  “走,走到一個誰也不認(rèn)識的地方去。我們就可以幸福地在一起了。”她想。
  她毅然轉(zhuǎn)過身,面對面地立在他面前,聲音顫顫地:“我們走吧!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成一個家?!?br/>  “你和我?”他愣住了。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使勁兒睜了睜不大的眼,呆呆地望著眼前這個可憐女人的面孔,頭腦里一片空白。他眨眨眼,努力分辨自己是否在做夢:眼前是真的,世界就是假的;眼前是假的,世界就是真的。他分辨不清。嘴里喃喃地不知說了些什么。
  鋤到地頭,明朗的世界露出來。他更加不敢相信方才見到的那一幕是真的了,他怯怯地問她:“大妹子,你方才說什么?”
  她羞得什么也沒說,一頭鉆進(jìn)玉茭地。
  娥子扛著鋤,垂著頭,蔫蔫地在地頭上走著。
  人們都停了手里的活計,奇怪地望著她,猜測著,她一定是太累了。
  她真后悔,那天在玉茭地里熱昏了頭,說了那么一句昏話。張不大若是講出去,人們立刻便會講成蛋,嗡成雞。所有的人都會笑她,啐她,戳她的脊梁骨,她將沒有臉再見人。
  娥子小心地察看著人們的臉色,她心驚肉跳地傾聽著人們的耳語,她發(fā)現(xiàn)一切都沒有變。張不大是可靠的。他真的對誰都沒說,她放了心暗暗感激起來。他在她心里變成了偉岸的男子漢。
  秋天來了,秋風(fēng)滿地里打滾,綠色的波濤變成了金色。秋天的云,淡淡的。天格外高,格外藍(lán)。人字形的雁陣在藍(lán)天上飛過。
  一輛滿載著苞米穗的手扶拖拉機(jī)在鄉(xiāng)村路上緩緩蠕動。
  她仰面躺在車上的苞米堆里,望著天上的云彩想心事。隨著車的顛簸,身子一搖一搖地蕩。
  開車的張不大加足了油門,哼哼呀呀地唱著信天游。
  
  穿花衫的婆姨你往哪瘩飄?
  后生的心事你知道不知道?
  平川地里起高樓,
  光棍漢不唱怕不球……
  
  她聽得心煩意亂,便隨手扔過去一個苞米棒子:“哎,別唱這老掉牙的玩意兒了,唱個新的。”
  “新的?新的咱不會甚。就唱個《沒有你吧》。”
  
  沒有你
  眼前一片迷霧
  心里頭好苦
  沒有你
  陽光化作雨幕
  一顆靈魂濕漉漉
  沒有你
  我緊閉窗門
  這世界好孤獨
  
  他有很好的音樂天賦,樂感極強(qiáng),音質(zhì)渾厚而圓潤??上麖膩聿恢酪际裁匆魳穼W(xué)院。否則,和于文華一起唱歌的也許不是尹相杰,而是張不大。
  他哀怨的歌聲在秋天的田野里回蕩著。為他伴奏的是秋風(fēng)卷起的干枯的莊稼葉子的沙沙聲。
  莊稼收完了。
  空蕩蕩的苞米田重又裸露在藍(lán)天下。
  地里的活完了,張不大的幫工賬結(jié)了。當(dāng)他拿著自己的工錢走出娥子的家門的時候,她的心好像被人掏走了,她也顧不得小弟媳玉秀的眼睛還盯著她,不由得掉下淚珠珠。
  小弟還以為她是心疼人家拿走的那幾個錢,便過來寬慰她:“姐,人家干一年活了,能不給人家錢嗎?再說,他才拿走八百八十元,咱開服裝廠掙了二萬八千元。合適?!?br/>  她擦著淚,順著小弟的話說:“合適。姐知道合適,姐是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來,眼看著咱的錢被人家拿走了,心里難受?!?br/>  到底是女人心細(xì),小兩口回到自己的房內(nèi),玉秀悄悄地對男人說:“姐不是心疼那錢,姐是離不開張不大了?!?br/>  “放你娘的臭屁!”小弟一巴掌扇過去,打得玉秀眼冒金星。
  玉秀捂著火辣辣的臉,什么話也不說,干自己的活去了。
  小弟獨自站在地上喘粗氣,說姐姐要和張不大,這等于往姐姐頭上潑污水,如何容得。
  一粒種子,當(dāng)它未萌發(fā)的時候,是相當(dāng)頑強(qiáng)的。它可以在枯干和嚴(yán)寒中活著,而它一旦萌芽了,就變得十分嬌嫩了,很容易在枯干和嚴(yán)寒中死去。
  她變了,變得心焦了,常常無緣無故地發(fā)火,常常無緣無故地掉淚。她一個人躺在窯洞里,恨天、恨地、恨一切夸獎她尊崇她的人們。正是他們,在她和張不大中間設(shè)下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她更恨那些愛說閑話的人們,她與他在地里相伴了好幾個月,他們竟然一句閑話也舍不得說,這分明是不想承認(rèn)她倆的姻緣!人,憑著什么劃分等級呢?她被劃得那么高,張不大卻被劃得那么低。這劃法準(zhǔn)確嗎?合理嗎?
  
  娥子真要嫁給張不大,人們會怎么樣呢?小弟會怎么樣呢?
  人們一定會說她熬不住了,說不定還會扯出許多荒唐的事來,說她在苞米地里……
  小弟會哭死。怕人說他忘恩負(fù)義逼姐姐出門,他甚至?xí)沙鲷斆У氖聛怼プ詺?,會去拼命?br/>  想到這些,她重重地嘆了口氣,自己勸自己:“算了,認(rèn)命吧。我這輩子,也就是這么一回事了?!?
  俗話說:勸嘴勸不了心。要把一顆活著的心弄僵,弄死,比弄死一個活人還難呢!
  “我自己的事為什么非要叫別人承認(rèn)呢?”
  娥子開始為自己不肯僵死的心找理由了。
  “別人?別人算什么?我服過他們哪一個?我對不住他們哪一個?別人,別人只配目瞪口呆地望著我。我能得出名,剛強(qiáng)得出名,難道那是假的嗎?”
  娥子“嘭”地一聲,出門去了。
  原野上一片空白。雪光刺得她睜不開眼。娥子仰臉望天,冷冷清清,藍(lán)瓦瓦的天空中有許多小黑點在“吱吱哇哇”地亂撞。那是麻雀群。
  遠(yuǎn)處的雪地里,有幾個半大孩子的身影,他們弓著腿屈著腰,旋來旋去打雪仗。旁邊堆起個“白雪公主”。
  張不大會不會在他們中間呢?她停下來,瞇著眼細(xì)細(xì)地望了好一陣子,沒有他。
  張家窯洞里,只有張不大一個人盤腿坐在炕上喝酒,炕桌上擺著一大盤油炸花生米,兩根黃瓜和幾個燒焦的小麻雀。
  張不大“噴”的一聲,“哈”地吸一口氣,那醇香、清洌的丹糧酒熱乎乎地流進(jìn)肚里。他急切地“吆哈”著,拿棍子將火盆里滋滋直響的用泥巴包著的小麻雀扒拉出來,把燒焦的毛連皮揭掉,把內(nèi)臟一丟,放到嘴里嚼得吱吱有聲,“咕嚕”咽下去,又開了次葷。再喝一口燒酒,仿佛渾身的骨節(jié)全開了。他并不懂參禪悟道,只知道:暈乎乎的好像天馬行空成了仙。
  娥子突然推門走進(jìn)來。張不大一陣惶恐。睜著蒙眬的眼看著朦朧的她。
  “你爹呢?”她問。
  “表弟娶媳婦,喝酒去了。”
  “你媽呢?”
  “也去了?!?br/>  “你一個人在家,就喝酒?”
  “不喝酒干啥?”
  “吃點兒吧,喝點兒吧,我過一輩子就這么回事啦!”她學(xué)著他,笑。她久久地望著他,多日不見,他好像變得更加惹人疼愛了。
  “我想問你,要老婆不要?”娥子熱辣辣地沖口說。
  “嗡”,像觸了電似的,他熱得蒙了頭,明知故問:“誰給呀?”
  “你看我,行嗎?”
  “你?”他想起苞米地的那些話來,“我們這就走嗎?到哪里都行。我有力氣,你會謀算,到哪咱都能過好日子?!?br/>  “咱哪也不去,就在這?!?br/>  “就在這,你不怕人家笑話你嗎?”
  “憑什么笑我,該我做的我全做了。我又沒偷沒搶。我找的男人站著不比別人低,坐著不比別人矮,不偷懶不?;?,能吃苦能出力。憑什么笑我?”
  張不大瞪圓了小眼睛,他傻乎乎地望著這位從來不敢望的姑娘。
  春風(fēng)又染綠了山梁和樹林。
  娥子揚(yáng)著頭,跟在男人身后,驕傲地在地頭上走著。
  人們早已罵過了,笑過了,這時又都停了手里的活計,對著她和她的男人呆望,誰也想不準(zhǔn):該說她一句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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