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果盤里多了個小說的果子,這并不意外,倒有些驚喜。許多詩人,在掌握了嫻熟的詩歌法門后,轉(zhuǎn)向小說創(chuàng)作,大都成為雙料作家,且成果豐碩,如歌德、哈代、艾米莉·勃朗特、史托姆、博爾赫斯這些顯赫的名字,頭上都閃耀著詩人小說家的雙重桂冠。就拿我們所熟知的博爾赫斯來說,這位生于布宜諾斯艾利斯,有著英國血統(tǒng)的阿根廷作家,二十四歲就出版了詩集,三十六歲出版了小說集,從此奠定了其在阿根廷文壇上的地位。博爾赫斯的偉大之處在于,以少量的作品影響了無數(shù)的人,他被許多作家稱之為“作家中的作家”,絕不是被簡單賦予的符號。博爾赫斯(也包括卡夫卡)是獨一無二的,是不可模仿的,他啟發(fā)我們?nèi)ヌ綄ば≌f所具有的無限可能,小說沒有邊界,正如宇宙沒有邊緣一樣。
焱冰就是一位博爾赫斯迷,這從他的詩歌和小說中可以找到證據(jù)。他的詩歌有著博爾赫斯式的風(fēng)格,語言質(zhì)樸,格調(diào)純凈,意境悠遠。來讀這首《土坷垃》:
歲月的最深處,還不到晚年/泥土和泥土抱在一起/緊緊地/像冰雪下的戀人/有時也和沙粒、和一些枯葉/相依為命//脆弱,不能碰/擁抱的力量也不能太大/太大了就會碎/受潮,碾壓,或異想天開/任何一種災(zāi)難都可能/支離破碎//很容易就能被一陣風(fēng)吹起/被一陣雨沖刷/被樹木巨型的根吸附/也會粘在鞋底兒上/行走江湖/彼此笑臉相迎,卻如同陌路。
初讀這首詩,我有些震撼,當(dāng)時給他的評語是:詩人的本質(zhì),任何東西都有詩意存在!
他眼下的一些微小東西,被詩意溫暖,哲理的細胞在顯微鏡里恣意地擴大,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這樣一位詩人,操刀寫小說,當(dāng)有獨特之處。本期發(fā)表的兩篇小說,是焱冰的處女小說作品。與他的詩歌一樣,他稟承了冷峻的敘述風(fēng)格。兩個小說,講述各不相同的故事,但故事的主人翁都籠罩著一團異常與神秘的光芒。
《洞穴女人》寫的是一個遭遇曲折的成年女人,在自己女兒突然離開人世,自己不明真相地成為洞穴人,作為人類群體中的異類,她最后還是被攝影師的鏡頭捕捉下來,刊登在報紙的版面上,從而促使洞穴女人最終被解救還原成正常生活面目,這也促使她過早地結(jié)束了生命的流動形式,“像一枚枯葉停放在那里靜止不動”。小說給我們以警示:生活就如一潭靜水,遭遇往往深不可測。不要嘲笑遭遇不測的人們,不幸沒有降臨我們頭頂,那只是災(zāi)難暫時閉上了眼睛。
讀完《黃昏里消失的男孩兒》,你會覺得詩人不經(jīng)意間把自己的全部機智都使出來,揮灑在這個充滿迷宮的文本里。這是一篇詩化小說,語言處處閃現(xiàn)詩歌的光芒,如“他發(fā)現(xiàn)是一塊石頭陷入泥里,像人的牙齒長在那兒,只露出半截故意絆人”,“火柴的亮光使周圍的黑暗四散奔逃”(枚不勝舉)。故事在詩歌的節(jié)奏里平靜地向前推進,讀來饒有趣味。假如你不看作者名字,或許會誤認為遭遇上了卡夫卡或者博爾赫斯,正因為作者年輕的小說年齡,才覺得其前景有資格披上一團謎語的色彩。一個小說吸引讀者,致命的法寶不是別的,而是神秘。毫無小說創(chuàng)作經(jīng)驗的焱冰,以詩人的嫻熟制造了這一晶體。神秘是藝術(shù)的催產(chǎn)師,呱呱的生命在腹胎里孕育成形,需要這只催生之手。一個神秘的男孩,用神秘的語言講述自己的生活且復(fù)制下夢境的過程,罪惡始終包裹著整個故事。小說的寓言色彩相當(dāng)濃重,不是人,而是狼結(jié)束了一切關(guān)于善與惡的故事……
詩人的果盤端上來了,我看見了那個閃耀光芒的小說的果子,現(xiàn)在輪到你來品嘗詩人果盤里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