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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挪移

2010-12-31 00:00:00龔房芳
少年文藝 2010年12期


  南方的男孩蔡全正在汗流浹背地寫作業(yè),這里的秋天夜晚,即使不干這傷腦筋的活兒,也夠熱的,更別說這編文了——大凡語文作業(yè),蔡全一律稱為編文。這不,大熱天的,老師偏讓寫什么關于雪的科普材料,說是科學日記。
  老師可真夠狠的,南方的孩子,如果不出遠門到北方去,誰見過真正的雪?老師也說了:“你們可以找圖片、走訪見過雪的人,甚至可以從網上搜一些相關的資料??傊?,要把雪寫得活靈活現,像你親眼見過一樣?!?br/>  蔡全當時就哼了一聲,不身臨其境,憑想象能編出啥好東西來?現在,蔡全對著作業(yè)本發(fā)呆,本子上只寫了一個字:雪。他想應該去見識真正的雪。要去哪里呢?當然是北方了。雖然現在重陽剛過,可看天氣預報就知道了,每年中秋節(jié),北方就有地方開始下雪了。祖國真是地大物博,不是課本上也說了嘛:大興安嶺,雪花還在飛舞。 長江兩岸,柳枝已經發(fā)芽。海南島上,到處盛開著鮮花。我們的祖國多么廣大……從南到北,一天就可以體驗四季呢。
  蔡全想著四季,就想如果自己能夠一下子到達東北,多好!他這么一想,就忽然置身于寒冷的北方了,冷風嗖嗖的,吹在臉上疼疼的,他覺得鼻涕出來了,想吸溜一下,怎么沒動靜?伸手摸摸,已經結上冰了。他的身子縮成一團,還在不停地哆嗦,他這時還能想到的詞語就是:跟篩糠似的。四周黑乎乎的,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這陌生的地方,會不會有野獸啊?他甚至依稀看到了狼的眼睛在閃光。
  “哎喲媽呀,這是誰家的小子,在外面罰站呢吧?”身后有人在說東北方言,蔡全一下子撲到人家身上,“爺爺救我!凍死我了!”那人敞開自己的大衣,“快到我懷里來,跟我進屋去?!辈倘屑氁豢矗瓉砟俏⑽⒌墓饩褪菑奈葑永镎粘鰜淼?。
  一進屋,頓時暖和了許多,蔡全再也不哆嗦了?!盃敔敗币裁摿舜笠拢斯菲っ?,呵,原來是個叔叔呀,跟自己爸爸差不多大,蔡全不好意思了。
  叔叔沒等他說話,就一把把蔡全拉上炕,“快,快躺下,背貼著炕,暖熱乎了再翻過來,這樣來回烙幾個餅子,你的寒氣就跑了?!闭f著還在他身上搓了搓,點點頭說:“嗯,還好,沒凍壞,看來是剛出來不久?!辈倘犜挼靥上?,暖烘烘的炕讓他有說不出的舒服。
  叔叔抽了一袋煙,才慢慢問:“說吧,犯了啥錯誤,你媽讓你穿著夏天的衣服就出來了?也不怕你凍壞嘍!”蔡全連忙解釋:“叔叔,這跟我媽沒關系,完全是我自己……”
  “順子,把你的衣服拿來給這位小朋友穿上。”叔叔沒等蔡全把話說完,就沖著外面喊,半天沒人應,他只好自己到柜子里給蔡全挑了幾件。這些衣服蔡全穿在身上正合適,心里明白叔叔的兒子也和自己差不多大,可惜這會兒不知跑到哪里玩去了。
  “菜全來了,開飯吧?”女主人過來招呼,手還在圍裙上擦著,看來是忙活了好一會兒。蔡全連忙客氣地說:“謝謝叔叔阿姨,給你們添麻煩了?!?br/>  阿姨又叫了順子幾聲,還是沒人應?!拔覀兿瘸园桑@小子不知道野到哪兒去了。”阿姨說著,給蔡全夾菜,又問:“你叫什么名字?”蔡全奇怪了:“您剛才不是招呼我了嗎:蔡全來了。我就是蔡全啊?!?br/>  叔叔阿姨哈哈大笑,“我們說的是飯菜準備好了,全齊了?!辈倘植缓靡馑嫉匦α恕0⒁毯鋈怀料履樥f:“說吧,是不是和媽媽鬧別扭了,偷偷跑出來的?瞧瞧你,大冷天的,不穿衣服鞋子,不想活了啊?這不得讓家銀(人)急死?你快給家里打個電話吧。”
  蔡全說自己想看雪,不知怎么就到了這里。叔叔阿姨滿臉疑惑,很不相信的樣子。他們逼著蔡全給家里打電話報平安,蔡全沒辦法,撥了區(qū)號加上自己家的電話號碼,好長一串哦。
  沒多久電話就通了,爸爸的聲音像南方的天氣一樣火爆:“兒子你在哪里?急死我和你媽了?!薄鞍职?,您別急,我在北方一個叫順子的男孩家里,我想等著看雪呢?!?br/>  “順子?我們家來了一個叫順子的男孩,正是從北方來的,難道你們——”爸爸的話沒說完,蔡全便明白了,原來媽媽的科研成果,被自己不小心用上了,那就是“地域大挪移心電感應法”。
  說起來這個詞語挺復雜,其實就是兩個不同地方的人如果同時有了相同或者相反的想法,就能在瞬間實現挪移。顯然,順子和蔡全有了感應,他們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完成了挪移,真是太好了。
  “爸爸,我要多呆幾天,看場真正的雪,你們好好照顧順子,帶他到海邊玩?zhèn)€夠,放心吧,我很好。別忘了讓順子替我上學去?!闭f完,蔡全不等爸爸再啰嗦,就“啪”地把電話掛了。
  看看身后叔叔阿姨那合不攏的嘴巴,蔡全知道自己要費很多口舌才能講清楚這事,不過,得先讓他們放心,順子在自己家呢,沒想到一下子就“易子”了,嘿嘿。
  接下來就是等雪。蔡全擔心最近不會下雪,自己可不能總耗在這兒。叔叔臨睡前看了看天空,拍著胸脯說:“我打包票,明天會下雪,也可能我們一覺醒來,地上已經三尺厚的雪了呢?!?br/>  蔡全呵呵笑,三尺就是一米啊,那要下多久啊,一夜怎么可能?他是帶著期待的笑容進入夢鄉(xiāng)的。第二天醒來,外面的光線很刺眼,看樣子太陽老高了。他仔細一看,哪里是太陽,是滿地的白雪把天映得格外亮。
  雪!真的下雪了!蔡全穿上衣服跑出去,哈,沒有三尺也有二尺吧,怎么自己一夜都沒感覺呢?叔叔像是明白蔡全的想法,站在他身后說:“雪落無聲,這么靜悄悄地就把世界染白了?!北狈降难┱娴暮湍戏降挠瓴煌?,不聲不響地就來了,蔡全在雪地里瘋跑,伸手去接雪花兒,可惜,他還沒仔細看,手心里就只有一顆小小的水滴了,哪里還有雪花的影子?他還張大嘴巴,讓雪花落在舌頭上,涼絲絲,沒味道,這就是雪的滋味。
  雪不再下了,蔡全很遺憾自己沒看到昨夜大雪紛飛的景象,那一定美得像幅畫?!安倘?,你來看看這是什么?!笔迨鍘е麃淼酱逋獾纳较?,指著一棵樹下的雪窟窿說。蔡全跑過去,看了半天也不明白。叔叔說:“可能是松鼠,也可能是兔子的窩?!彼貌倘蛔⒁猓箘诺帕艘幌聵?,大團的雪花掉下來,落在蔡全的頭上、肩上、脖子里,蔡全跳著去抓脖子里的雪,哪里還抓得著?早就化了水順著脊背往下流。
  叔叔大笑,“我經常這樣捉弄順子,不過,他總是很小心,難得上當?!辈倘テ鹨粓F雪,使勁揉成團,想偷偷放到叔叔脖子里,沒想到叔叔一轉身,又給了蔡全一個大雪蛋,這個雪球砸在蔡全身上,立刻在胸前開了花,蔡全“啊”了一聲,中彈倒下,叔叔過來看個究竟,他終于乘機在叔叔的脖子里放了雪。雪地里留下他們的笑聲,不時有鳥飛起來,也有雪驚得從樹枝上跌落。
  “我們去打獵吧?!笔迨逭泻舨倘仙剑倘纯词迨?,手上空空的,沒有獵槍,沒有其他工具,怎么行?他知道叔叔一定有辦法,就不再多問。果然,這一天,他們赤手空拳便帶回來很多獵物。有用雪球擊中的鳥兒,有跌落在雪做的陷阱里的兔子,最可笑的是野雞,在雪地里那么扎眼,它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
  好吃的就更多了,屋檐下各種風干的臘肉,埋在雪地里的白菜、蘿卜,粗細不同的粉條,最絕的是阿姨把包好的餃子隨便放在外面,就跟擱在冰箱里一樣,成了速凍食品。
  玩得自在,吃得痛快,蔡全就想:能讓同學們都來就好了,在雪地里撒個野,就連班里最文靜的童燕燕也忍不住要瘋玩吧?如果是郝強,就更會玩了,他有一次不過是去玩了個人造雪景,回來就吹得跟什么似的,如果他知道我蔡全今天的經歷,不嫉妒得眼冒綠光才怪呢。
  這樣想著,蔡全就有點想同學們,也想家了。他看到叔叔阿姨在給自己準備禮物呢,就知道人家也想自己的兒子了。禮物就不要了,蔡全想給同學們帶點真正的雪回去,讓大家都能完成科普日記。
  不知道順子現在玩得是不是痛快,他也想爸爸媽媽,想盡快回來嗎?蔡全眼睛盯著叔叔阿姨給自己收拾好的特產,這樣想的時候,就覺得很熱,他轉動腦袋,向四周看去,才知道自己回家了。
  
  家里還是這么熱,爸爸媽媽過來問:“兒子,感覺怎么樣?途中有什么異樣?”蔡全搖搖頭,“沒感覺,瞬間就到了。這是那邊的叔叔阿姨給你們帶的禮物,我的雪你們可別動啊,我要拿給同學看的?!彼蜷_裝雪的盒子,哪里有雪?只有一些水。爸爸媽媽捂著嘴笑,蔡全繃了很久,也忍不住笑了。
  “順子替我上學沒?同學們不覺得奇怪嗎?”蔡全還關心這些事情呢。媽媽說:“我忘了告訴你,這個挪移過程,時間是靜止的,也就是說,你離開咱們家,到現在回來,還沒過一分鐘呢?!辈倘淖彀蛷埖美洗螅职肿哌^來把他的下巴向上托,他才閉上嘴。
  好了,現在蔡全要完成作文了,他刷刷刷寫了好幾頁紙,還意猶未盡。夜里,還是熱得睡不好,蔡全又想起順子家的熱炕……
  第二天,老師讓他站起來讀這篇日記,這是何等的榮耀啊。蔡全讀得聲情并茂,到后來根本不用看本子,簡直就是在講故事,看著同學們都聽呆了,蔡全更得意了??衫蠋熀髞碚f:“蔡全同學的作文非常精彩,但這不是科普日記,應該算是他的幻想小說?!?br/>  小說?蔡全感到很委屈,這可是自己親身經歷的事情啊,沒有虛構的也算小說嗎?但他不能爭辯,他沒有任何證據證明自己去過北方,而且是在一夜之間。那些帶來的特產,在這南方的超市里也能買到,不能證明什么,因為現在交通物流太發(fā)達了。唯一不同的是蔡全知道這些食品是真正的綠色食品,是北方的叔叔阿姨自己養(yǎng)殖種植的,別人吃不到的。
  課間,郝強拍拍蔡全的肩膀說:“行啊,小子。在哪里找來這么全的資料?告訴我吧,下回也讓哥們寫個精彩的,震倒全班!怎么樣,開個價吧,把網址給我?!辈倘焕硭?,說了這個家伙也不會信的。
  倒是童燕燕說了公道話:“我說郝強,誰認真起來都能進步的,說明人家蔡全努力了。你倒是也好強一回,把學習成績提高到倒數第二啊?!蓖瑢W們笑起來,蔡全雖然跟著笑了,卻在心里有種悶悶的感覺。怎么跟大家說呢,這事真的不好辦呀。
  其實,蔡全忘了,他家里還有兩套順子的御寒棉衣。一件是羽絨服,順子自己穿來的,后來他穿著蔡全的沙灘褲回去了;一件是厚大衣,是蔡全穿來的。這兩件衣服,在這個蔡全生活的城市里,是永遠用不上的。而順子家里也有兩條蔡全的沙灘褲,怕是也沒機會穿吧。不過,褲子上那些椰子樹和大海的圖案,也許能給順子帶來不少回憶。
  沒有人相信蔡全的奇遇,當然他的爸爸媽媽是知道的,再一個就是我,我是順子的親戚,我相信這個孩子所有的話,真的。
  蔡全和順子,都在等待著又一次的奇遇,最好,他們也能在奇遇中見個面。
  
  發(fā)稿/莊眉舒 zmeishu@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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