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峰

都說劉四是條會溜屁溝子的好狗。他舔局長的溝子，總讓局長心里熱辣辣、麻酥酥的受用，局長不覺就喜歡上了他。那天，局長無限愛憐地說：“小劉呀，有人說你像條狗，這話不對呀!革命同志嘛，對領(lǐng)導(dǎo)知熱知冷有啥不好？那些說三道四的人要都像你，咱局里的事不就一順百順了嗎？”劉四聞言,立馬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說：“您老可真會夸獎，古人不是說‘士為知己者死嗎，俺劉四要不‘效犬馬之勞好好對您，那就叫天打五雷轟了?！本珠L聽了，抱著圓滾滾的大肚子笑得差點背過氣去。領(lǐng)導(dǎo)笑畢了，劉四慌忙絞好毛巾一邊替局長擦那笑出的淚珠子一邊一迭聲勸告：“您老保重，千萬可別笑壞了身體呀。”局長一拍大腿：“你娃子好好干，你要真做犬馬，我還真要好好地加些草料呢!”“多謝您老栽培!”劉四立即兩腳并攏，彎腰就是一個90度的大躬。局長伸手一攔，劉四竟順勢兩膝一彎，跪在地下“嘣嘣”就是幾個響頭。直慌得局長一迭聲地叫著“不興這個，不興這個”，便伸手去扶。

局長動了真情。不到一個月，一張紅頭文件下來，劉四就走馬上任，干上了局保衛(wèi)股長。在聽到好消息的那一秒鐘里，劉四就把自己的崗位結(jié)結(jié)實實地釘在了局長那棟新居里。也是自從那時起，劉四的身影便沒日沒夜地在局長的府上走動。一開始，局長的家屬還不好意思使喚他，局長那位頗為新潮的千金還常常對劉四的卑下嗤之以鼻。怎奈劉四生性忠厚又心理素質(zhì)極好，是塊干大事的料，從不在乎冷嘲熱諷和閑言碎語，照舊兢兢業(yè)業(yè)地為局長家的每一個成員服務(wù)，就連局長的外孫讓他趴在地上當(dāng)狗騎，他竟也能遵命而行，并能時而伸長舌頭，時而“汪汪”地叫上幾聲，逗那毛娃子樂。局長見了便有些不忍心。劉四就一本正經(jīng)地對局長說：“做犬馬不就是要守好門戶，任人打任人騎嗎？您一家要老對我這樣客氣，我咋能有機會盡到自己的職責(zé)呢？”

久而久之，局長的一家也就習(xí)慣了對他吆五喝六。局長千金的褲頭奶罩也交他去洗，為局長外孫擦屁股更成了他的專利。至此，劉四方覺得自己真正進入了角色。

這日，劉四偶患重感冒缺勤，局長府上就鬧得亂糟糟的。小千金要換衣服找不到，地板臟得不見底色，局長的外孫屙罷了屎，竟一疊聲鬧著非找劉四擦。觸景生情，劉四的好處便一一涌上了心頭，不覺就關(guān)心起了劉四的安危。那晚，局長竟親自率了老婆，提了瓶瓶罐罐去看劉四。直感動得劉四一骨碌翻下床來，抱了局長的腿，一口一聲恩人地叫，直叫得局長眼窩發(fā)熱，咽喉堵塞。

劉四的功夫沒有白費。局長無時無刻不夸劉四是根堪負(fù)重任的棟梁之才，一有機會便極力推薦保舉。一年后，劉四就改任了局人事股長。其對局長的殷勤也就更加周到。又一年，劉股長又變成了劉副局長。別人看他已是側(cè)著膀子和局長平起平坐了，而劉四在局長跟前卻仍謙恭溫馴。再一年，局長年滿花甲要辦離休前，他時刻不忘劉四多年來對自己的好處，力挫群友，終于把自己的寶座放到了自認(rèn)為最能放心、最忠實于自己的劉四臀下。

文件下來的那天，劉四便沒有去老局長家。有人看見，整整一天，局里的那輛奔馳一直都停在市委組織部長的門前，而劉四關(guān)于“狗”和“主人”的那番頗有見地的宏論也由已身為局工會副主席兼婦女委員的劉四老婆傳出。剛剛為自己選了個好接班人而設(shè)宴慶賀，多喝了幾杯五糧液的老局長陡然聽到自己突然由局長變成了狗，滿腔熱血一下子突破了腦血管，連吭都沒顧上吭一聲，就撒手奔向那無煩無惱的極樂世界去了。

劉四局長倒著實悲痛了一回。他整個人一天都呆在老局長府上，見了誰他都會眼圈紅紅地說：“多好的一個伯樂呀，沒有他老人家，我咋能有今天！”為老局長安排了A市規(guī)格最高、喪儀最隆重的葬禮。他親自宣讀的那極盡哀慟之意的悼詞直感動得前來參加追悼會的各界人士眼窩酸酸?！庇屑笔乱崆半x去的市委書記和組織部長與劉四告過別，也沒忘了對極其哀痛的劉四說了聲：“今后有空，請多到家去坐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