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 巖
五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我手機的鈴聲準時而又悅耳地響起來,我沒有及時去接,我看著閃爍在屏幕上的號碼一邊竊笑,一邊享受這首歌曲帶給我的無窮的遐想空間。這的確是一首好聽的歌,歌曲的名字叫《女人如煙》,是老婆小晴專門從網(wǎng)上給我下載的,她說她聽第一遍便喜歡上了這首歌,并且得意地認為,她就是我手中的煙,我喜歡經(jīng)常把她點燃。當然了,他把這首歌下載下來并幫我設置成鈴聲,肯定有她的目的,無非是希望我把她這根煙永遠夾在手間。這笨豬一樣的女人,她怎么弱智到如此程度,這首歌怎么聽它也不像是老婆唱給老公聽的呀,連蠢驢都能聽出來,這是婚外戀啊,真是笨豬。當然了,這電話也是老婆打過來的,無非是問我回不回家吃飯,她知道我忙,官雖然芝麻點大,卻日理萬機。我還沒來得及回話,辦公電話響了,一看是曹亮的電話,我趕緊對老婆說,不回去吃了,單位有客人。老婆乖乖“嗯”了一聲,囑咐我別喝太多,早點回家就放了電話。這邊,曹亮早等急了,張口就罵:“你小子跟誰磨嘰呢,手機占線,辦公室電話也這半天才接,你小子不是背著老哥偷偷吃腥吧?!蔽亿s緊拿話截他:“我哪兒有那福氣呀,天下好吃的肉恐怕都被你吃完了,我想吃都偷不著?!辈芰猎陔娫捓锕卮笮?“就你,送你塊好肉都不知道咋吃。今天老婆值夜班,陪我出來喝酒唱歌吧,沒別人,就咱仨,痛快燃燒一回,我在‘藍天等你,你他媽快點?!?/p>
這小子。嘴巴像啄木鳥,啄得我渾身一緊一緊的,還沒等松弛下來,電話已經(jīng)斷了。
沒有不去的理由,曹亮出招的時候也沒給我還招的機會,他知道我不會還招,因為他懂我,我也懂他,可以說“臭味相通”,彼此做著對方肚里的蛔蟲。
說起“臭味”,我覺得我比曹亮還略遜一籌,別的不說,單說女人,他就“奧”味十足?,F(xiàn)在找個女人比買包煙還容易是他經(jīng)常在酒桌上說的一句醉話,至于他睡過多少女人,我無法估計。他大概也沒有記憶。
曹亮說:“沒有記憶是最好的狀態(tài),記憶這東西是王八蛋,會使人喪智,是自個給自個上緊箍咒,連千變萬化的孫猴子都摘不掉,何況是個人呢,所以就讓記憶喪失吧。”
魯迅說過一句響亮的話: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曹亮在我們面前說關于記憶這句話的時候也很響亮,罵罵咧咧地說,千萬遍地說,雖然不能像魯迅一樣把話印到書上,也算達到了很好的效果。起碼,他自己說成了真理,不讓一個女人留在他的記憶里,也省了那些藕斷絲連的煩惱。
不管曹亮的嘴像不像啄木鳥,也不管他說什么記憶不記憶,他是我的鐵哥們兒,很鐵很鐵的哥們兒,能穿一條褲子的哥們兒。我們一起從初中到高中又讀同一所大學,回到同一座城市上班,時間與距離讓我們彼此認識對方,了解對方,支持對方。單說我上高中和大學那些年,我能夠吃飽飯是靠著他和魏有利兩人一分一厘地省出來的,把我們系在一起的是我們三個的手臂張開圍起來也抱不嚴的鋼鐵之柱,比親兄弟還親。不用說讓我陪他喝酒。就是讓我為他去拼命,我想,我可能也會毫無怨言。我肯定,他們對我也會這樣想。
“藍天”是個酒店的名字,門前各式各樣藍色的燈光撲朔迷離地閃爍著,門口,兩位迎賓小姐在藍色的燈光下放射出藍色的光芒和藍色的笑容。據(jù)說,酒店的老板以前在日本做生意,回國后就在這個小城開了一個這樣的酒店。
聽酒店的服務生說,日本東京地鐵站自殺事件頻頻發(fā)生,為阻止慘劇,東京地鐵站內安裝了一種特殊的燈,燈光為藍色,因為藍色可使人聯(lián)想到天空和海洋的顏色,兩者的顏色都可以讓一個激動不安或者執(zhí)迷不悟的人逐漸冷靜下來。這樣,藍色對想要自殺的人也應該會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想必。酒店老板有著非同一般的愛心,他想用這藍色來調節(jié)人的思維能力,讓不幸少發(fā)生一些。
酒店的老板是什么心暫且放一放,喜招四方客才是目的。還別說,這里每天都爆滿,雖然都是來喝酒的男男女女,卻果真在這藍色的氛圍里和諧相處,沒有喧鬧與打斗,不安與瘋狂。想必,來這里喝酒的人真是來尋找一片碧水藍天。
遠遠地就看見曹亮坐地某個位置上正拿那臺“黃金”手機撒氣,用一雙粗大的手賣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按鍵。這臺手機是魏有利幫他花六千塊找朋友買來的,豪華大方功能齊全,讓他在他人面前賺足了面子。態(tài)度這樣惡劣地對待這部寶貝手機,肯定是讓他遇到了相當相當氣憤的事情了。
走近他才清楚,是魏有利的電話關機,兩部電話都關機,單位家里都找不到他。這使脾氣暴躁的曹亮大動干戈:“他媽的有利這小子一定是掉火坑里了,媽的掉到火坑里也死不了那么快,也該給哥們兒打個電話,我找到他非整死他不可?!?/p>
我說:“他手機可能沒電了,還有可能是在家里老婆不愿意讓他出來喝酒。”我這一說,曹亮更急:“你他媽的說的是廢話,她老婆算個豬球,敢管他,他定是掉進火坑里正疼得掙扎呢。”
我明白,曹亮說“火坑”的概念。他是指婚外情。曹亮雖然睡過女人無數(shù),卻從不對女人動真感情,他認為對老婆之外的女人動了真感情那就是跳進了火坑,所以他一直喪失記憶。這魏有利偏偏就跳了,34歲的男人和一個24歲的女人動了真情,惹來無盡煩惱。那女人叫謝姍,一個商場的珠寶營業(yè)員。嫵媚還癡情,光人流就做過三次,還不長個出息。謝姍前兩次人流都是曹亮老婆做的,曹亮老婆是醫(yī)院婦產(chǎn)科醫(yī)生。當然了,曹亮不可能告訴老婆謝姍是魏有利的人,要是真說了,老婆不罵死他才怪。曹亮的老婆叫吳任波,名字像個男人。心眼可細著呢,她連曹亮頭上長著多少根頭發(fā)都清清楚楚。就這,曹亮能在“女人?!毖嗡谷灰粺o所知,可見,我曹亮老哥的厲害。
因為我們鐵哥仨的關系。我們背后的這三個女人也不能不鐵,她們要是不鐵,我們哥仨也早就出問題,鐵不起來了。
謝姍第三次人流是在另一家醫(yī)院做的,魏有利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嫂子大人了,也沒好意思對曹亮說謝姍第三次懷孕的事。他怕曹亮罵他王八蛋,因為曹亮不止一次罵過魏有利王八蛋,他罵:“你個王八蛋小子就不會用個套套把那些小蝌蚪裝起來扔掉啊,你當那是金龜子啊,就算是金龜子,你個王八蛋能養(yǎng)得起嗎?”曹亮經(jīng)常用王八蛋三個字罵人,我們從高中就開始聽,已經(jīng)聽了十多年,知道這王八蛋不代表什么。但是,魏有利在這方面覺得自己真像個王八蛋,他總是在最關鍵時刻非常利索地把那套套拔下來扔掉,讓他的小蝌蚪順勢滑進謝姍的身體。他曾經(jīng)很可憐地對我說:“我也不想這樣,可是在關鍵時刻,那個套套總讓我感覺不真實不過癮,那個時候我的任何動作都是不受大腦支配的?!?/p>
我也罵他:“你他媽的就不知道買盒避孕藥給她吃呀,你是狗熊啊?!蔽河欣妻q說:“我買了,但是謝姍不吃,她說吃這個對她身體不好,人家可是沒結婚的人,咱不能害了人家?!甭犓@么說,我也罵他倆是王八蛋:“你兩個王八蛋真是越來越王八蛋,還裝得人模狗樣的,既然這樣,你們想咋著咋著吧?!痹幸淮魏茸砭坪?魏有利硬著舌頭立下誓言:“從今后我不做王八蛋了。我一定把小蝌蚪裝進套套里,否則,我怕有一天真的會變成一只烏龜?!?/p>
還好,魏有利誓言有效,謝姍的肚子已經(jīng)平了半年之久,大概魏有利不會再把她搞大了,他怕自己真變成烏龜。
曹亮自斟自飲,在生氣的狀態(tài)下,他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他就是愛生氣,屁大點事兒也要生生氣。我倒上酒敬他:“大哥,來,喝酒,喝完酒我陪你唱歌去?!辈芰劣脙墒{眼光盯了我半天,突然很感慨也很傷感:“兄弟,你說我們仨兄弟的感情有多深,你能測出來嗎?”我回答:“不能?!彼^續(xù)傷感:“肯定是測不出來的,可是昨晚我卻夢到有利他真掉到火坑里了,大火熊熊燃燒,燒壞了他身上所有的衣服。把他的肉燒得滋滋滋地響,他拼命地喊著大哥,拼命地喊著救命,可是我在哪兒呢,我找不到自己。雖然是場夢,醒來卻很疼痛,使我半天都不能呼吸。所以今天我就想咱們哥仨聚聚,可有利他關機,讓我心里堵得慌?!蔽艺f:“有利他或許真的有事兒,他是會計,說不定又在開什么緊急會議?!?/p>
曹亮又往自己口中灌了一杯,那瓶酒已經(jīng)下去了一多半。曹亮在我們仨兄弟中酒量是最大的,喝一斤酒是不成問題的。但今天七八兩就讓他有了些恍惚,說話竟有了些哭泣的味道:“我不管他有什么事情,我就是想馬上看到他,我怕今晚我還會做那樣的夢?!笨磥?夢對人的影響也是很大的,特別是噩夢。我也曾經(jīng)做過噩夢,那是在戀愛的時候,我經(jīng)常夢見我的女朋友被別的男人搶走或者被惡狼吃掉,醒來后總是大汗淋漓,極度地恐懼和思念。我想,曹亮現(xiàn)在的感覺或許和我相似吧。
這時,曹亮的電話響了,他看了半天說,我不認識這個號,然后掛了。電話緊接著又打過來,他一看,還是此號,罵了一聲王八蛋又掛了。而后,手機恢復了平靜。誰知曹亮的電話剛拒絕,《女人如煙》的歌聲就唱起來。我一看,也是陌生號,不管熟悉陌生,我都是要接的?!澳愫谩!蔽覍χ娫捳f。“兄弟,在哪兒,我有急事找你商量?!本谷皇俏河欣蜻^來的。我說:“有利,你死哪兒去了,我和大哥都找你半天了?!币宦犑俏河欣?曹亮一把奪過我的電話罵:“你個王八蛋,我當你小子真被大火燒死了,我們在‘藍天,你他媽的快過來,慢了我整死你?!辈芰琳f話總是這樣,一不順心總要整死我們,和罵王八蛋沒什么兩樣。
魏有利一臉的沮喪,來到酒吧桌前先倒了一大杯酒喝了下去。曹亮有些激動,站起身來,兇巴巴地瞅著他,突然舉起拳頭要打過來,又突然之間,他松開手掌抓住了魏有利的肩膀抽泣起來:“兄弟,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今天我們哥仨喝個不醉不歸?!蔽河欣⒁獾搅瞬芰恋牟徽?我趕緊解釋:“大哥昨晚夢到你被大火燒了,卻救不了你,到現(xiàn)在還恐懼,所以想見你。你的電話卻一直關機?!?/p>
魏有利眼一酸,淚水從眼里流了出來。他感情脆弱,總愛哭,動不動就流淚,有點像女人,這也是贏得謝姍癡心愛戀的原因。謝姍在起初不止一次提出要分手。是有利的眼淚留住了她的心。謝姍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有利他能在一個女人面前用眼淚來表達他的感情。說明這份感情是真的。當然,有利也曾經(jīng)答應過謝姍要和老婆離婚給她轉正。也當然,離婚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有利老婆潑辣卻善良。和公婆處得相當好,要離婚,父母這一關他就過不了,所以,有利他連提都沒敢提過。再當然,有利更不敢對謝姍說他從沒敢對老婆提過離婚。所有的這些不敢,他卻敢對我和曹亮說,特別是喝多酒的時候。我們在喝酒時很多時間是討論女人,甚至研究女人。這大概是男人的通病吧,就像女人的話題總是男人一樣,只有討論女人這酒才喝得有味道。所以,在討論女人的時候,曹亮的一個又一個女人,我們都研究過,謝姍也是我們討論的女人之一。我們都不討厭謝姍,而且還覺得她挺好,漂亮機靈,做事也大方,但必定,謝姍是一個不能擺在桌上談論的人物,所以總讓人感到沉悶,讓我們一看到有利和謝姍在一起就有一種壓抑卻又無可奈何的感覺。
我們又要了一瓶酒,送酒過來的服務生是位叫小雪的姑娘,她像個在校的大學生,清純至極,很可愛。小雪熟練地打開瓶蓋,沖我甜甜地說:“大哥你什么時候來的,我一直沒有看到你?!蔽也缓靡馑嫉匦πφf:“來了一會兒了,一直看到你在忙?!毙⊙┱f:“再忙也不能冷落了大哥。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我啊!”我沖她點頭致謝。小雪走了,飄逸的長發(fā)讓我的心陡然地動了一下。曹亮說話了:“凌志,你小子就是一個笨蛋,連喜歡的妞兒都沒勇氣追,要不要大哥幫你追呀?!蔽绎@出一副囧相,憋了半天沒能憋出一句話,于是端起杯喝了一口酒。
我知道,小雪對我熱情是有原因的,她是為了報恩,我對她有恩。那次,我們來喝酒的時候,一個醉漢一直纏著小雪要她陪酒,小雪害怕那醉漢又不敢得罪他,嚇得哭了。正上衛(wèi)生間經(jīng)過的我,看到這種欺入場面熱血沸騰,上前問怎么回事,正當醉漢罵我多事想要動手打我之時,小雪挽住了我的胳膊說:“這是我的男朋友。”那醉漢才放下拳頭喝起悶酒來。從那天起,我對小雪就有了那么一種微妙的感覺。小雪對我也顯得很敬重和親近。
曾亮因為有利的到來顯得興奮起來,仿佛把先前的郁悶傳染給了有利,一向對我和小霄很熱情并想撮合我們的有利正在一杯又一杯地喝悶酒。我和曹亮都看出來了,有利這是遇到什么麻煩事兒了?!坝欣?你怎么了?”我和曹亮異口同聲地問。有利又倒了一杯“咕咚”飲盡,然后又拿瓶要倒,我把酒瓶從他手里奪了過來。我們仨中。他酒量是最小的,毛病卻是最多的。喝多了不但哭個不停,還要找謝姍去睡覺,弄得我和曹亮總是想盡辦法對付他老婆。我想,縱然是這樣,以女人的敏感程度,他老婆也應該早已知道了老公對她的不忠,只是礙于面子不愿講出來而已。記得有一次送有利回家,他老婆正在一邊擦地一邊聽《香水有毒》這首歌,一遍一遍地聽,大概那時的心情也和這首歌相吻合吧。當然。這也只是我的猜測。
有利想搶我手中的酒瓶,沒有搶到,之后,他開始哭。他哭的聲音不大,這說明他還沒有大醉,還注意場合。曹亮問:“有利,你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對大哥說說呀?!辈芰辆褪沁@樣的人,沒事的時候他會罵得驚天動地,如果真遇到什么事情攤到他面前,他總能像大哥一樣極有風度和分寸地處理眼前的事情。
“大哥,謝姍她又懷孕了,好話歹話都說盡也不做掉肚里的孩子。你說我應該怎么辦呢?”這時的有利看起來像一只泄了氣的輪胎,想往前走卻走不動的樣子。
曹亮一聽這話火氣騰就上來了:“你個王八蛋我就知道你跳進火炕里了,早就提醒你個王八蛋和那女人都要注意點,你們就是不聽,真是一對王八蛋。”
“大哥,你罵得對,我就是王八蛋,我只是告訴謝姍讓她別忘了吃藥,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吃沒吃?”
“吃個屁,吃了還會懷孕哪,你這條笨蟲,這次她是成心要挾你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趕快離婚吧?!辈芰林v這句話用了兩種聲調。前半句嗓門很高,后半句卻很低沉,也透露出無奈與沉悶。
我對有利說:“你哭呀,用你的眼淚打倒她?!?/p>
有利哭笑:“我哭個屁呀,謝姍她已經(jīng)眼淚掉了一水缸了,我的眼淚現(xiàn)在不起作用。她說,我要是再
不離婚,她會到我家里找我老婆談判的,嚇得我不敢同家也不敢開手機?!?/p>
曹亮手一揮,有些詼諧地說:“談判就談判了,誰勝了你就是誰的。”
我問他:“有利你到底有沒有離婚的意思,如果真的不想離就趕緊對謝姍說清楚,我相信謝姍是個懂情理的女人,她會理解你的?!?/p>
有利的眼淚這時又從眼里鉆出來,我就不知道他哪兒來這么多的眼淚,他哽咽著說:“離屁婚哪,孩子都那么大了,就算我要離,二老也不讓呀。我早就對謝姍說過我不好離,可她不聽,她說,即使我不離她也要跟我,可現(xiàn)在卻逼著我離婚,我再也不相信她了。”
看著有利哭得像個孩子,曹亮這個大哥也不再發(fā)火,他說:“兄弟你別著急。辦法總是會有的,既然沒有離婚的心思,咱們再想想有什么辦法可讓她屈服,你先回家吧,該睡覺睡覺。明天該上班上班,如果不影響工作,這兩天你的手機就別開了。我會打電話先穩(wěn)住謝姍的?!?/p>
有利的哭算是停止了,他還是極不放心:“謝姍是知道我辦公室電話的?!?/p>
曹亮說:“放心吧,我保證讓她不打你辦公室電話,凌志,你把有利送同家吧,我去找謝姍一趟?!?/p>
我說行。
這就是我佩服營亮的地方,他粗中有細,躁而不亂,急中能穩(wěn),總能很快地想出辦法來,平常遇到什么事情我也經(jīng)常讓他想辦法,他總是先罵后想辦法解決,解決完了再罵,但在罵聲中卻讓我們感到很安全。
回到家,老婆孩子已經(jīng)睡下了。但我了解小晴,我不躺在他身邊她是睡不著的。我胡亂洗了個澡躺在小晴身邊,一只胳膊輕輕地攬過她的身子,小晴自然地把頭靠在了我的胸前。
這是我們一貫的動作,從結婚到現(xiàn)在,小晴總乖巧得像只小貓,讓我溫暖而又感覺有些乏味。突然想起小雪,想起她那雙火辣的雙眸和窈窕的身材,頓時,我的身體開始燥熱,手在小晴的身體上胡亂摸搓。小晴似乎感覺到了我的反常,問我:“你喝了多少酒?”我回答:“有半斤吧,”小晴疼愛地摸著我胡子拉碴的臉說:“不要再喝那么多了,會傷身體的?!蔽颐腿粡膲艋弥谢氐浆F(xiàn)實,用力抱了一下小晴,算是為自己剛剛出軌的思維贖罪。
我和小睛是相愛的。小晴是哈爾濱人,我的大學同學,父母都是有本事之人。嫁給我,小啃曾經(jīng)受到父母的威脅,一向溫順的小晴非常堅定自己的愛情立場,義無反顧,背著幾件簡單的行李就從哈爾濱跑到了我租住的小屋。當我們宣布要結婚的時候。他的父母對這場婚姻再想不出任何回天之術,又怕獨生女兒遭受到委屈,無奈甩下一本20萬的存折憂郁地回到哈爾濱。
之后,小晴用這二十萬買了一套二居室的房子,我們才算有了一個安定的家。買房子的時候我說用小晴的名字吧,我不想占這么大的便宜。小晴堅決用我的名字,他說我是一家之主,她的就是我的。
像小晴這樣的老婆,我沒有任何理由去背叛她。曾經(jīng),曹亮和有利也嘲笑我,說小晴跟我不會長久的,她是七仙女,我只是董永,最后也會鬧個雞飛蛋打。如今,我們的兒子也將近5歲,婚姻也沒看出有什么破綻。我跟小晴回過哈爾濱幾趟,他的父母也對我表示認可,只是對我的能力稍有不滿。也難怪。我除了長相還可以,能力就太平庸了。十多年,我在公司只升到了一個科長,而且還是一個沒有權力的角色。按公司的政策,我是考慮年限才被提升上去的。我也搞不清,我很努力地干工作,為什么總是把工作干得沒有光芒,不能照射領導的眼睛。
曹亮的電話就在這時候來了,接的時候我稍稍猶豫了一下。我輕聲地問曹亮:“事情辦妥了嗎?”曹亮答:“妥了,安心睡吧,明天聯(lián)系?!?/p>
小晴疑惑地問:“什么事兒,這么神秘?”我說:“沒事,幾個哥們兒喝高了,曹亮送他們回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溜彎到曹亮樓下,叫他出來跑步,有利已經(jīng)站在了他的樓下。有利臉色蠟黃,我想,他應該一夜都沒有睡好。這女人和她肚里的孩子雖然不是天大的事情,可要是鬧大了,就成了天大的事情,鬧不好,一切就全完蛋。
三人齊步跑,像三頭悶驢,誰也不先開口。一直跑到拐彎的路段,曹亮才停下來,他停得有些突然,有利一下撞在他的背上,身子一晃,竟然倒在地上。
我上前去拉他,曹亮一把扯開了我,笑起來,樣子_占里古怪的:“有利你小子啥時候這么脆弱這么不堪一擊了,不就是個謝姍嗎,如果你真不想要她,我有辦法讓她乖乖離開。”
恐怕有利今早等這句活已經(jīng)很久了。他有些迫不急待:“那你快說,什么辦法?”
我知道,既然曹亮能笑出來,那他一定是有好辦法。
曹亮很鄭重地對有利說:“兄弟,你先告訴我,你有沒有離開謝姍的勇氣,如果有,我就有辦法?!?/p>
這次有利毫不猶豫地回答:“放心吧大哥,只要有辦法讓謝姍做掉孩子,我和她就再無瓜葛,為她,我也累了?!?/p>
曹亮轉頭問我:“凌志,你有什么看法?”
我搖頭說:“沒有,我覺得還是好好過日子好?!?/p>
曹亮開始罵我:“你們就是兩個窩囊蛋,一個連話也不敢說,連婚外的女人也不敢碰;一個讓女人折騰得連手機也不敢開,我和你們做兄弟才他媽的真的是累,你們累死我了,我是前世欠你們的?!?/p>
我趕緊賠不是:“大哥你別著急了,還是說說謝姍怎么辦吧?”
曹亮嘆了一口氣說:“昨晚我去找她的時候,他還在一遍一遍地按著有利的電話,眼睛哭得腫腫的,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問我知不知道有利在什么地方?我既然去了就不能說不知道,我說有利出事兒了,在拘留所。”
有利問:“這么說什么目的?”
“你真是個笨豬,我這么說她才能理解你為什么關機呀。我隨口編了一個故事,我說有利他為朋友挪用了40萬的公款,那個朋友帶著錢消失了。如果追不回那筆款子,有利將被判刑。”
“那謝姍他怎么反應?”有利問。
“謝姍非要打電話問個清楚,我趕緊阻止了她,我說現(xiàn)在公司都認為有利說的是謊話,這錢是有利挪為已有了,現(xiàn)在司法部門正在調查此事。恐怕馬上就會調查到這兒來,到時候你也逃脫不了,我答應謝姍今天想辦法弄有利一封信給她?!?/p>
有利問:“那我在信中寫什么?”
曹亮又罵:“你個王八蛋怎么越來越弱智了,像和她做愛一樣寫這封信就行了?!?/p>
我偷笑了一下。有利看起來有些緊張。曹亮不再賣關子,他說:“你就寫希望她看到信后馬上離開這個城市,先同老家躲一段時間,免得為他受不白之冤,也蹲上幾年冤枉牢。然后再寫你這一去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你們又沒有結婚。自己帶個孩子肯定不方便,村里人思想又落后,會讓人笑話的,最好把孩子做掉再回家。有事可以讓她和我聯(lián)系。”
我和有利終于明白了曹亮這么做的真正意圖,也為他的高招叫絕。我們猜想,這樣一來,謝姍百分之百會把孩子做掉的。
信是我和曹亮一塊送過去的,曹亮在路上一直叮囑我不要不說話,免得引起謝姍的懷疑。他還假沒了很多種情況,告訴我遇上什么情況應該怎么對付。
在曹亮面前,我永遠覺得自己是個小學生,這種感覺是我從認識他那天開始的。那是上初中的時候,無論學校有什么活動,都是他出點子。他腦子總
是有用不完的花招,幾乎每次活動都得第一。你說我吧,性格很內向。不是個活躍的人物,就是學習還好。那時,曹亮和有利就是同桌,他們不愛學習,總是愛抄我的作業(yè),抄了我的作業(yè)還罵我是個呆子。我不計較他們,我知道他們心眼好??吹轿抑形缃?jīng)常吃帶來的咸菜,他們幾乎每星期都要給我買幾盒米飯來。我曾經(jīng)問過他們,為什么要對我那么好,有利戲說我是他前生的兄弟,曹亮說的更沒邊際。說我是他前生的妻。后來喝酒的時候我們也曾討論過這個問題,曹亮很感慨地說:“男人總得有兩個知心朋友吧,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認定你是我的知心朋友,有利和我更不用說,他是我家鄰居。我們三個是有緣的?!笨即髮W那年,父親病逝,我打算放棄考大學,是曹亮和有利一直鼓勵我,他們說,我考上哪兒他們上哪。多少的學費和生活費他們和我一起扛。到現(xiàn)在我都不明白,他們的分數(shù)和我相差不少。他們是怎么被錄取我的大學錄取的。我問過他們,他們說都是各自的老爹辦的,至于過程,他們也不知道。
謝姍讀完信后哭得成了淚人,她求我們怎么也得救有利。曹亮說:“放心吧。我們會盡力的?!蔽乙哺芰琳f一些應付的話。只是在我們剛要邁出門檻的那一刻,她追上來讓我們給有利帶上一句話:“你告訴有利,我愛他,我不會因為他有難了就離開他,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哪怕是有利坐牢了,我也要和孩子一起等他出來?!?/p>
我想說話,曹亮拽住了我,他對謝姍說:“妹子放心吧,我一定把話帶到?!?/p>
走出很遠,曹亮才敢訓我:“你讓她傻吧,傻不了幾天就不傻了。沒人管她,她不會自己找罪受的?!?/p>
曹亮和謝姍的事情總算平息下來了。確認謝姍離開這里之后,我們哥仨又到“藍天”瀟灑地喝了一次,我們一直喝到“藍天”打烊。之后,我還約了小雪一起去唱歌。
我們唱到很久,小雪一直陪我唱情歌,曹亮另外叫了一名服務生小姐,毫無遮掩地當著我們的面又抱又捏又咬的。大概剛經(jīng)過一場這樣的洗禮,有利比較低調,唱了幾乎傷感的歌曲就躺在沙發(fā)上睡了。我想,人畢竟是感情動物,他對謝姍大概還有幾分虧欠和不舍吧。
曹亮和服務生的毫無顧忌讓我的心蠢蠢欲動,也許是酒精的作用,也許是一種情不自禁,在唱歌的過程中,小雪被我擁在了懷里。曹亮和服務生不知什么時候悄悄地退出了KTV房間,我沒有問,更不愿問,緊緊地抱住了她,更緊更緊地抱住了她。
在這間不足10的房間里,我居然背叛了小晴……
謝姍曾打電話給曹亮,也曾打電話給我,我們都說事情很復雜,大概要判上個四五年。
這是我們共同商議好的,統(tǒng)一了口徑。
謝姍聽到這反而有些驚喜,她說只要法院判下來,有利的妻子就可能和有利離婚,那他們就能在一起了。
謝姍這一傻,傻了十個月,在這座城里,她竟然默默無聞地在郊區(qū)住了十個月,把孩子生了下來。
這是我們無法預料的。我們見到謝姍的時候她懷里抱著剛剛滿月的女兒。她很消瘦,她說她想見見有利,告訴他女兒出生了,看我們能不能想想辦法……
曹亮看著她懷里的孩子,經(jīng)過一翻斟酌,還是不忍心拒絕謝姍。
曹亮不知從哪兒搞來一套手銬腳鐐和囚服,被兩個“執(zhí)法人員”押著的有利來到了謝姍的面前。
這顯然有點假。一個被判刑的囚犯怎么能到荒郊野外?
然而,謝姍卻看不懂,她只是一個癡心女子。一見到有利,謝姍就哭了。她把女兒抱到有利面前盡力掩蓋自己的傷心,使勁擠出臉上的喜悅說:“有利,你看,這是咱們的女兒,我們會等你出來團圓的,你在里面,好好改造,爭取減刑早點出來?!?/p>
只聽有利哽咽著聲調說:“我求你了謝姍,為了孩子不要再等我了。找個比我好的男人趕緊嫁了吧?!?/p>
“不,我絕不會落井下石的,不用說四五年,就算等一輩子我也要等?!?/p>
“要是一輩子你都等不到我呢,你和孩子怎么辦?”
“再苦再累我也要把孩子養(yǎng)大?!?/p>
“我離不了婚?!庇欣患?把最實在的話溜了出來。
“離不了婚我也要跟你。我不要家,我只要你?!敝x姍哭得更厲害了,把孩子也嚇哭了,孩子一哭,有利也哭出了聲。
“兄弟,我要求抱一抱孩子,可以嗎?”有利哀求“執(zhí)法人員”。
“執(zhí)法人員”點頭同意。
這場面,真是假作真來真亦假,真作假來假亦真。
我和曹亮都別過頭,不忍心再看一眼。
等這場艱難的會面終于結束,曹亮有些失控地又開始罵王八蛋:“我看有利你個王八蛋以后的路怎么走,我總不能一輩子都為你借手銬腳鐐和囚服,你的事老子以后不管了?!彼麆偭R到這兒,電話就響了,他狠狠地拒絕掉又接著罵:“我他媽的一輩子再也不招惹女人了,女人真他媽是老虎,一旦被咬住,讓你一輩子都疼?!?/p>
曹亮誰也不等,獨自走了。
我看看有利,他正對著天空發(fā)呆,也許是在懺悔,也許是在思考,未來這路,究竟有多長,他可能已經(jīng)計算不清了。
我也走掉了,我在手機中把小雪這個名字放到了拒絕列表,此時此刻,我只想和老婆孩子在沒有外界的干擾下平靜地生活。
(責任編輯阿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