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 方

蘇友同的哥哥蘇友國死了。這天上午,他和妻子林麗一道去殯儀館參加哥哥的遺體告別儀式。剛走到遺體告別室門口,他就看到幾個人在那里指指點點的,感覺有點不對勁。一個朋友對他喊道:“嘿,老蘇,你看那門上是咋回事?”他抬頭一望,嚇了一大跳!咋的了?他的名字被用黑體大字寫在了遺體告別室的門上方,這地兒就成了“蘇友同遺體告別室”了!他氣得嘴唇發(fā)抖,渾身亂顫,拉過林麗想說什么,眼前一黑差點兒栽倒在地!林麗也看到了“蘇友同”三個字,氣歪了嘴,尖叫一聲哭喊起來:“呵!你們這鬼地方,是哪個在負責?是哪個混賬東西在負責?滾出來,你給我滾出來!”

聽見叫罵聲,殯儀館辦公室老劉立馬趕過來,連聲應道:“喂喂,有什么事你說,請不要罵人好不好?”

“我就要罵你!”林麗叫道,“你們這是搞的啥名堂?把活人的名字寫在了門墻上?”

老劉一愣:“什么?你說什么?那上面寫的是活人的名字?”

林麗把丈夫推到老劉面前,厲聲叫道:“你看好了,他就是蘇友同!在里面躺著的那位是他哥哥,叫蘇友國!你說說看,是跟哪個的遺體告別?!”

老劉一看,面前這位蘇友同長得肥頭大耳的,是沒死呀!那字是老劉寫的,他不由得暗暗著急,心里想道,難道是昨天下午我跟兒子賭氣多喝了兩杯悶酒,眼睛花了,粗心大意,把死者的名字寫錯了……不會呀,我明明是照著登記簿上死者的名字寫的呀,而登記簿上的名字又是從派出所開來的死亡證明書上抄過來的,莫非是死亡證明書上出了差錯?想到這里,老劉急忙鉆進辦公室,拉開抽屜,找出登記簿和那張死亡證明書。再對照一看,老劉傻眼了,證明書上死者的名字是寫的“蘇友國”,只不過那個“國”字稍微有點草,而抄到登記簿上卻寫成了“同”!在一般情況下,錯一個字改過來就是了,可偏偏這蘇友同又是個大活人,今天又趕來參加告別儀式,這麻煩就惹大了……

老劉正在發(fā)慌,蘇友同和妻子林麗以及他的親朋好友們可就跟進來了,他們要找劉主任說個清楚,道個明白。蘇友同是一個做生意的老板,平時最講究個吉利,豈能容忍殯儀館把他的大名寫上告別室的門墻,給他造成晦氣?林麗平時也最相信預兆什么的,殯儀館今天這么一弄,要是給蘇友同帶來了什么災禍,怎么得了?此刻,他們是同仇敵愾,興師問罪來了!老劉一看來者不善,連連賠禮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由于……由于我工作上的失誤,寫、寫錯了一個字,我馬上改,改過來……”

蘇友同得理不饒人,氣勢洶洶地拍著桌子:“呸!你說得輕巧,那是錯了一個字的問題嗎?它給我精神上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它給我心理上造成了多大的壓力?!”剛說到這里,蘇友同忽然感到胸口一陣絞痛,急忙用手捂住了心口,“快,快,林麗……藥,藥!”原來蘇友同平時就有心臟病,此刻由于情緒波動太大,突然發(fā)作了,臉色驟變,冷汗淋漓。林麗急忙從他衣袋里掏出藥來,放了兩粒在他嘴里,又趕快扶他到旁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老劉也慌忙倒了一杯開水給他。忙亂了好一陣子,老蘇才慢慢緩過勁來。

親朋中有人省悟到了什么,交頭接耳議論起來:“你看看,你看看,把活人的名字寫在告別室門上,出問題了吧?”這一下,林麗更來氣了:“我男人來的時候都好好的,咋忽然間就犯了毛病?這還不是你殯儀館把他的名字寫在了死人的位置上給咒的?”她怒目圓睜,唾沫飛濺,用手指點著老劉的腦袋:去把殯儀館的負責人喊來!

老劉曉得麻煩大了,不停地向蘇友同夫婦道歉,硬著頭皮說:“我就是這兒的負責人,有火就沖我發(fā)吧,實在是對不起,對不起……”

林麗罵道:“屁!你是啥負責人?你不就是個辦公室里打雜的嗎?你們殯儀館那個王八蛋館長我認識,你去把他給我叫來!”殯儀館館長不知道這邊發(fā)生了事兒,正趕過來找老劉說個事,一來就撞在了林麗的槍口上,他不由就有些生氣:“哎哎哎,嘴巴放干凈點,怎么出口就罵人呢?”

林麗一看館長來了,一把就把他拖到告別室門外,手指著門上“蘇友同”的名字,又吵又鬧。告別室里來參加告別儀式的親朋好友,剛才還沉浸在哀樂聲奏出的悲哀氣氛中,聽見外面吵嚷,就涌出門外來看熱鬧。館長慌了,忙把林麗拉到一邊,連連賠禮道歉,說是我們立馬把錯字換下來。林麗冷笑道:“你說得輕巧,換下來就算了?萬一我男人出了事該哪個負責?”館長賠著笑臉說:“我負責,我負責……負責他不會出事……”

就在這時,一個人跑過來驚慌失措地對林麗說:“林姐,快快快,你快過去看看,老蘇心臟病更厲害了,恐怕要趕快送醫(yī)院!”

林麗一聽,臉色驟變,急忙隨那人朝殯儀館辦公室奔去。蘇友同躺在一張長木椅上,面色青紫,雙目緊閉。有人已撥打了120。老劉臉色慘白,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

館長知道這事兒麻煩大了,在等120救護車來的時間里,不停地給林麗說好話。林麗咬牙切齒,說老蘇不出問題便罷,若出了問題,她要找殯儀館拼命!還有就是,即使不出大問題,這老蘇住院的醫(yī)藥費、精神傷害費,那也是要找殯儀館賠的……館長不斷點頭,說一切依你,一切依你。

館長派老劉陪老蘇去醫(yī)院,老劉來不及換下那個“同”字就跟著去了。幸好,老蘇很快被搶救過來了。當然,這事兒沒完,林麗馬上向殯儀館提出索賠,除報銷醫(yī)藥費外,還要求賠償名譽損害費、精神傷害費16萬元!殯儀館覺得他們是工作失誤,不是故意侵權傷害,而且沒造成嚴重后果,自然不同意賠那么多。于是林麗就將殯儀館告上了法庭。法庭通過調解,最后殯儀館賠付了蘇友同全部醫(yī)藥費和一部分精神損失費。

館長憋著一肚子氣,狠狠地批評老劉說:“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就因為你的粗心大意,讓我們賠了3萬多塊錢!這事兒是你一手造成的,念你是個老同志,單位上為你賠一半,余下的一萬多在你的工資中扣除……”

老劉還能說什么呢?他只能自認倒霉。

拿到賠償金后,林麗高興地對蘇友同說:“老公,你真有兩下子,叫殯儀館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蘇友同哈哈一笑說:“我那天也是急中生智,你也配合得好哇!……”

原來,那天在殯儀館那出戲是他們即興表演的——那天,當蘇友同看到殯儀館告別室門上的名字寫錯以后,他忽然就心生一計,假裝心臟病發(fā)作,與林麗一唱一和,決定找殯儀館索賠。本來這種事情,人家賠禮道歉了,把那個錯字改過來就行了,可他們偏偏不依,想借機發(fā)點橫財。蘇友同本來就有點心臟病,也曾住過醫(yī)院,醫(yī)院里有他的親戚,住院費想怎么開就能怎么開;還有就是名譽侵權精神損失費,完全可以漫天要價!殯儀館由于失誤,虧了理,它敢不賠償損失?

賠償金是拿到了?？闪蛀惾f萬沒有想到,一個月之后,蘇友同外出做生意,與一位生意場上的對手發(fā)生了激烈爭執(zhí),他怒發(fā)沖冠、暴跳如雷,心臟病忽然發(fā)作,竟沒有搶救過來,還真的躺進了殯儀館那間遺體告別室里…… ■

(責編: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