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龍

尊嚴考量法治

■林 龍

“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讓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更有尊嚴?！薄墩ぷ鲌蟾妗分械摹白饑馈保m只有兩字，卻涉及億萬民眾，成為了此次全國人代會一個熱門的名詞。公民權利的保障，公民尊嚴的產(chǎn)生，除了公平正義的社會制度建構之外，還依賴于公權行使的規(guī)范和“以人為本”的歸位。圍繞這一話題，代表們進行了廣泛的交流和討論。

“要讓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更有尊嚴?！碑攪鴦赵嚎偫頊丶覍毲安痪迷谛麓簣F拜會上說出這句話后，其中的“尊嚴”旋即成為社會熱詞之一，激起人們內心深處強烈的情感波瀾。順理成章的是，相關表述同樣出現(xiàn)在了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

尊嚴不僅涉及“溫飽”的物質保障，更包含著“選舉權、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和監(jiān)督權”的政治權利。毫無疑問的是，公民權利的保障、公民尊嚴的產(chǎn)生，除了公平正義的社會制度建構之外，還依賴于人大機關、政府機關、司法機關依法行使權力，裁定公民之間、公民與政府之間的權利糾紛。因此，尊嚴不但考驗著當下的社會制度，同時也對法治建設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政府行為與人民尊嚴

當前，我國正處在經(jīng)濟和社會轉型升級的關鍵時期，利益訴求多元，社會矛盾交織，人民群眾對政府的執(zhí)政能力、協(xié)調能力要求更高，對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期盼更加強烈。政府如果在執(zhí)政過程中頻繁出現(xiàn)缺位、越位，甚至是亂作為的問題，人民的幸福感和尊嚴感將無從談起。

“政府的作為與人民的尊嚴感直接相關?！眮碜灾袊鐣茖W院數(shù)量經(jīng)濟與技術經(jīng)濟研究所的鄭玉歆代表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人民政府既要謀求人民幸福，更要維護人民尊嚴?！墩ぷ鲌蟾妗分赋龅摹芭ㄔO人民滿意的服務型政府”，關鍵是服務什么人，怎么服務。

“政府如果追求增長至上，那么就會站在資本的立場，替資本說話服務。資本強勢，老百姓就會處于弱勢?！编嵱耢П硎荆盏慕巧珰w位，其前提必須是觀念的轉變。財富不是目的，而是一種手段，不然政府就很容易錯位，陷入“與民爭利”的泥潭。

“我看現(xiàn)在有的地方，‘官場’像‘市場’，政府跑項目，跑資金?！焙贾菔腥舜蟪Ｎ瘯敝魅斡谳x達代表和記者談到，權力在配置市場資源時，很容易產(chǎn)生“特權利益”?！啊當U大民權、限制特權、規(guī)范公權’應該成為政府改革的重心?！?/p>

特權橫行讓曾任中紀委副書記的劉錫榮代表尤感憤慨。在全團審議時，劉錫榮代表怒斥，一些政府部門搞產(chǎn)品抽樣檢查，酒水一拿就是幾箱。曾有企業(yè)負責人向他反映，有關部門檢查皮衣質量，要拿上十幾件?！澳悴淮饝?，它就用權力來弄你，讓你不得不為這種不合理檢查買單?！?/p>

當前，許多老百姓對拆遷問題怨聲載道，一些地方還出現(xiàn)了極不和諧的場面?！安疬w中的官民沖突發(fā)生，核心問題是對老百姓的利益補償沒能到位。房子拆了，安置的地段很差，資金補償少，老百姓能滿意嗎？”于輝達坦言。據(jù)悉，杭州市在拆遷工作上堅持兩條“硬杠”。因公共建設需要而進行的拆遷，以同地段房價作為補償標準；拆后建商品房的，則采取“原拆原遷”。

“政府的公權力如不受到約束，就會侵害公民的利益，尊嚴又何從談起？”鄭玉歆坦言，公權只有在陽光下運作，才會老老實實地為民服務。

《政府工作報告》指出：創(chuàng)造條件讓人民批評政府、監(jiān)督政府，同時充分發(fā)揮新聞輿論的監(jiān)督作用，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

“政府要維護老百姓物質利益，更要尊重和保障公民依法享受的政治權利?！编嵱耢П硎?，人民有渠道分享民主、監(jiān)督政府，事關當家作主的尊嚴。“只有人民有效地監(jiān)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懈怠。目前的問題是，讓人民批評政府是很容易做到的，關鍵是怎么回應？群眾監(jiān)督，最終的落腳點還是看監(jiān)督有沒有取得效果?！?/p>

富潤控股集團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趙林中代表建議，應建立群眾批評、監(jiān)督政府的反饋機制。群眾的哪些批評、意見被吸納了，哪些工作改進了，哪些正在改進，還有哪些因為客觀原因，一時還不能解決的，應逐一向公眾及時通報。知道自己的批評、監(jiān)督受到政府的重視，群眾的積極性自然會提高。

舟山市華鷹遠洋漁業(yè)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李科平代表則認為：“現(xiàn)在，人民群眾批評監(jiān)督的門檻依然較高，拓寬監(jiān)督渠道很有必要?！彼硎?，應擴大網(wǎng)絡批評的監(jiān)督平臺，方便群眾對政府工作進行批評、監(jiān)督。

權力對政府來說是“雙刃劍”，用好了是正本清源的利器，用歪了是損害公信的“元兇”?？梢韵胍姷氖?，當政府權力被運用于保障公民權利，當權力運行更加透明，當公民的權利不被剝奪之時，一個更加文明、更加公正、更加和諧的社會也將隨之來臨。

走出信“訪”不信“法”的誤區(qū)

法律本是維護公平、正義的最有力的武器，然而目前卻有越來越多的群眾在受到不法侵害時，不是通過正常的法律途徑解決，而是一趟接著一趟，不厭其煩地踏上上訪之路。

封建社會，攔轎告狀常為草民伸冤之途，“青天大老爺”也因此每每被傳為佳話。人治時代的這種“信老爺不信王法”傳統(tǒng)，一直流傳至今?！艾F(xiàn)實中，群眾信‘訪’不信‘法’，不僅擾亂了政府機關的正常工作秩序，影響了社會穩(wěn)定，同時也有損法律的權威，架空了司法程序?！闭憬「呒壢嗣穹ㄔ涸洪L齊奇代表在全團審議發(fā)言中直指信“訪”不信“法”的病癥。

齊奇表示，由于信訪不受任何事實證據(jù)、期限、步驟、方式等確定性要求的限制，在個別時間和個別案件中又能夠“一步到位”甚至“突破法律底線”解決問題，成為越來越多當事人的首選。其結果是，原本通過書信反映情況的陳情制度日益轉化為越級走訪、鬧訪、纏訪。領導出于維穩(wěn)的需要個別批示、法外解決，誤導了廣大信訪人，導致千軍萬馬齊涌黨委、政府尋求“直通車”，加劇了信訪潮。在小組審議中，升華集團董事長夏士林代表也認為，地方政府“花錢買安定”的處事方式，使得一些不合理的訴求，也在上訪中得到了不符法律的解決，這就會誤導民眾，以為“訪”比“法”更有效。

“信訪不能成為利益博弈的主渠道，必須要以事實、證據(jù)為主，通過司法渠道來解決糾紛?！饼R奇言語堅定。

在全團審議發(fā)言中，寧波市政協(xié)副主席范誼代表建議，讓信訪體制和司法體制相分離，把受理信訪范圍嚴格限定在司法事務之外，凡涉法事務皆在司法框架內，通過司法渠道解決。“讓信訪體制逐漸淡出我國的司法協(xié)調和處置系統(tǒng)，才能真正把法制建設的注意力投放到司法體制、機制、隊伍建設中。要比重視信訪更加重視法檢建設?！狈墩x說。

對司法不公、違法亂紀等司法行為，范誼認為，對誤判、錯判案件的糾正，應在法律框架內通過司法手段和救濟渠道解決。凡違法違紀司法行為的查處，應通過紀檢系統(tǒng)解決。要把信訪和政府相分離，并歸到黨委紀檢系統(tǒng)，其職能限制在受理違紀投訴的范圍內，不再受理涉法信訪。

目前社會普遍關注的另一個熱點話題是“當司法遇到網(wǎng)絡”。鄧玉嬌案、許霆惡意取款案等等事件，在網(wǎng)絡上引起了廣泛的討論。有網(wǎng)民稱：“民意法官”、“全民法官”的時代來臨了。

“網(wǎng)絡發(fā)展很快，個案能迅速放大，網(wǎng)民參與進來，有關部門要傾聽這些聲音，但關鍵還是要堅持好司法獨立?！饼R奇表示，有些案件，網(wǎng)民出于同情心，往往帶著一些個人的情緒化色彩。甚至在一些案件中，還存在網(wǎng)絡“掮客”，故弄玄虛，制造點擊率，炒作網(wǎng)上輿論，以達到某些不正當?shù)哪康??！熬W(wǎng)絡聲音不等于民意。法官不要有網(wǎng)絡恐懼癥，而要冷靜地用法律思維來考慮案件?！饼R奇說。

“網(wǎng)絡熱炒社會廣泛關注的案件，法院應該有所回應。”在審議中，范誼表示，這幾年我國社會生活中發(fā)生了許多重大事件，社會影響很大，卻很少看到“兩院”報告給予指導。比如三鹿奶粉案、山西垮壩案、毒豇豆事件、最高法院副院長腐敗案等，都聽不到“兩院”的聲音。因此他建議“兩院”報告內容不一定面面俱到，可以更加具體些，深入些，用典型案例說明問題，這是一個很好的普法過程，有利于指導司法實踐。

目前“網(wǎng)絡反腐”現(xiàn)象越來越受到社會的關注。齊奇表示，“我們要肯定網(wǎng)絡輿論的積極作用，但要注意規(guī)范?！彼寡?，當前對于網(wǎng)絡的管理和法律規(guī)范還不太完善，如果過了頭，也會誤傷好人，也會被一些人用來蓄意陷害他人，如果造成嚴重后果的話，就可以按照誣告陷害來治罪。

激活人大“休眠”的權力

全國人大常委會工作報告指出，到2010年形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是黨的十五大提出的新時期立法工作的總目標。如期實現(xiàn)這一目標，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是今年立法工作的首要任務，也是今年人大工作的重中之重。

要形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其中有一項重要工作，就是適應新的形勢需要進行法律的清理和修改。有專家指出，今后中國將進入全面“修法”的時代。圍繞這一話題，與會代表提出了許多意見和建議。

“轉型時期，法律的修改和清理工作十分重要?！庇谳x達代表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原來的立法模式往往是部門拉出一個初稿，然后人大來審，中間存在許多的“部門利益”。有利相爭，無利推諉，因此，出現(xiàn)了一些領域“多頭管理”，而一些領域“管理真空”的亂象。于輝達建議，修法的重點，一方面要針對一些不合時宜的條款，另一方面則更要注重去除“部門利益”，真正實現(xiàn)法律的公平和正義。

“形成中國特色法律體系的目標已定，但我們一定要避免‘大干快上’，應該在立法的質量上多下功夫。”在小組審議時，不少代表表示，立法工作目前已進入“深水區(qū)”，要對一些重要領域、社會廣泛關注的問題進行及時研究。例如，官員財產(chǎn)公開法，提了那么多年，老百姓呼聲強烈，但就是“千呼萬喚不出來”。行政開支就像是彈簧一樣，“三公”開支過大，應該加緊做好稅收和財政方面的立法工作。

“無法可依是可悲的，而有法不依則是可怕的?！比珖舜蠓晌瘑T會副主任委員劉錫榮代表認為，相對于立法而言，現(xiàn)在執(zhí)法和普法相對薄弱，人大要加強對政府執(zhí)法行為的監(jiān)督。

管好“錢袋子”，涉及億萬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是人大的一項重要職責。值得一提的是，2010年政府預算報告跟以往相比有一個很大的亮點：央企紅利和包含賣地收入在內的地方政府性基金預算被首次寫入。而在此之前，國有土地使用權出讓收入，雖然納入地方政府性基金預算管理，但長期游離于國家賬本之外，使得占地方政府收入約1/5的土地出讓金，始終得不到應有的監(jiān)督。

“如果不管好納稅人的錢，糊里糊涂而不是精打細算的話，那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當家人?！睖刂菔腥舜蟪Ｎ瘯敝魅瓮跣⊥碇毖?。

在采訪中，溫州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陳笑華代表告訴記者，溫州市人大常委會近些年來加大了對預算外資金的管理，重點監(jiān)督土地出讓金。溫州市人大常委會在調研中發(fā)現(xiàn)，房地產(chǎn)商將地圈走后，遲遲未能在規(guī)定時間里交清出讓金。“30多個億資金不交，一個月光算算利息，都是一個很大的數(shù)字?！闭疄槭裁词詹簧蟻?？有政府不作為的原因，也有工作方式不當?shù)膯栴}。因此，溫州市人大將此問題提上監(jiān)督的議事日程，督促政府限期解決。通過多方的努力，最終收回了71%的資金。

“針對存在的問題，人大必須要動真格，不動真格，很難推動。”陳笑華說。

“今年，全國人大常委會將依法開展專題詢問和質詢，將選擇代表普遍關心的問題聽取國務院有關部門專題匯報，根據(jù)有關法律的規(guī)定，要請國務院有關部門主要負責同志到會聽取意見、回答詢問、答復問題?！比珖舜蟪Ｎ瘯衲旮哒{重申“質詢權”，引起了代表們的廣泛討論。

雖然憲法和監(jiān)督法對質詢都有明確規(guī)定，但是多年以來，質詢權卻一直處于“沉睡狀態(tài)”，不僅在全國人大層面上罕見質詢案，而且在地方各級人大中，“質詢案”也是鳳毛麟角。

范誼認為，質詢這種對政府工作的監(jiān)督形式是世界各國議會經(jīng)常采用的一種形式，雖然國情、政體不同，但這樣的監(jiān)督作為政府和民意溝通的渠道，其效果已被證明是非常好的。臺州市人大常委會主任薛少仙代表則認為，“質詢權”的激活，對于政府來說，將大大增強執(zhí)法壓力，更加注意依法行政；而對于人大本身來說，質詢權的啟用和常態(tài)化，也將是人大監(jiān)督工作的一個有力推手。

“質詢后怎么辦？這里就有一個需要探索下去的問題?！毖ι傧杀硎荆绻啻钨|詢都不滿意，應不應該采取更加嚴厲和剛性的手段，直至罷免?！斑@是一個積極的信號，地方各級人大可以進行積極的探索，激活人大更多的權力，釋放更多監(jiān)督的能量。”

“人大就是人民利益最大。人大應該成為民生民利的維護者，守護好人民的幸福和尊嚴?！编嵔苊翊淼摹叭舜笮抡摗保莱隽巳舜笮碌膬群吐氊?。我們期望，在保障民權、維護民利上，人大能有更多、更好的作為。這是代表的呼聲，更是億萬人民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