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莘
鴕鳥是陳松的外號,全年級都知道。他終日穿著灰色的襯衫,臉上的表情好像離線的QQ頭像一樣灰暗,這哪像他名字中的“松”啊,分明是一只鴕鳥。
這個學(xué)期,倒霉的我被班主任安排坐到最后一排,成為鴕鳥先生的同桌。同桌第一天,就出了麻煩。他把所有的書都堆在桌子正中間,這樣,我們之間形成了一個“天塹”,我在心中小小鄙視了他一下。課間,我想和他說話,他把頭一扭,扔下一句:“別理我?!蔽业难酃庠竭^那堆書,看到他趴在桌子上,在一張紙上涂涂畫畫。
那天的體育課,我踢了整整一節(jié)課足球,回到教室后口渴得要命,就順手拿起陳松桌上的水,準(zhǔn)備往嘴里灌。“誰讓你喝的?”一聲厲喝,水還沒進(jìn)嘴里,心先跳到嗓子眼了。陳松奪過水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我尷尬地立在那里,狠狠地說:“不就是一口水嗎,你兇什么?”
周六下午,我在操場上踢足球,回教室拿書包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空無一人。我發(fā)現(xiàn)數(shù)學(xué)課本突然找不到了,也許在陳松的抽屜里吧?我在他的抽屜里開始翻找,卻翻出了一個大16開的牛皮筆記本,里面夾著很多畫,畫中的少年都有著俊朗的容顏和明亮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我翻開了他塞在最底層的一個日記本。在日記里,我知道了他是乙肝病毒攜帶者。
走出學(xué)校后,我直接去了新華書店。我在書架前站了一個小時,看了一本關(guān)于乙肝防治的書。我終于明白陳松的種種看起來不合情理的舉動了。他立“三八”線,是想和我拉開距離;阻止我喝水,是怕傳染給我乙肝。
一個多月后,我收到了一張稿費單,是我們當(dāng)?shù)氐娜請蠹膩淼?。好容易等到最后一?jié)課結(jié)束,我正想喊陳松,他已經(jīng)拎了書包,出了教室。我慌里慌張地跟出去,大聲喊著:“鴕鳥先生,請等一等?!标愃苫剡^頭,臉上帶著一貫的冷淡。我走上去:“喂,給你?!笔悄菑埜遒M單,上面寫著:40元。陳松。是我偷偷把陳松畫的漫畫寄給了報社。陳松沒有問我稿費的來歷,他是如此聰明敏銳的一個人,怎會猜不到呢?
后來,陳松的畫接二連三在漫畫雜志上出現(xiàn),稿費單上的數(shù)字也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再后來,陳松要請我吃飯,用他的稿費。
那天,在飯店里,陳松特意讓服務(wù)員多添一雙筷子。我的喉嚨一下子有點緊,為了掩飾,我端起飲料,大大咧咧地說:“鴕鳥,祝賀你……”卻想不起下文了,只好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個精光。我在心中說,鴕鳥先生,請坐直身子,昂起頭,像一個真正的紳士那樣微笑吧。不必慌張,或者逃避。你只需要等一等,等待更多的寬容和理解,積聚更多的力量和勇氣,就好像鴕鳥一樣,把頭深埋在沙漠中,不是沉墜,而是等待,等待奔赴綠洲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