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的雪

A這是方亞第二次求我，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明亮，就像手里還在玩一只貓或者壓滅一支煙。我以為他的聲音可以聽起來疲憊一點(diǎn)的，因?yàn)樗哪曛笏K于對我說想念。然而他只是說，小麥，我想你了，我們見一面，當(dāng)我求你。

聲音明亮，語速很快。

就像四年前方亞第一次求我的時(shí)候。他說小麥，我們分手吧。他在低頭擦地板上的一點(diǎn)水漬，擦的很認(rèn)真，連頭都沒有抬。

我說方亞你這個(gè)瘋子，好我們分手。我把手上的水甩干凈，拿一枚蘋果敲他的頭。

方亞說小麥，我從來沒有求過你，這是第一次，請你放過我吧。

他的聲音始終明亮，以至于到現(xiàn)在我都分不清楚那是真的還是個(gè)玩笑。

B我一直沒有換電話，甚至連房間的樣子都沒有改變。我每天看方亞擦過水漬的地方，每天都看。我模仿他蹲下來的姿勢，然后躺在那里狠狠的想念。其實(shí)我在等方亞后悔，我知道他一定后悔的。我就這樣一直等了四年，等到方亞打來電話，等他說小麥，我想你了。

我慌張起來，擦桌子掃地或者削一枚蘋果。雖然我掛掉了方亞的電話，可是我知道我們是一定要見面了。我拼命的找衣服然后哭起來，用很大的力氣哭起來，我的牙齒滲出很濃的血腥味，和著眼淚一口一口咽下去。

我是愛哭的人，流完眼淚表示我還可以堅(jiān)強(qiáng)下去。

方亞的電話接二連三的過來，他說小麥，我在樓下，你看看我。

我在窗臺看他，方亞穿很少的衣服，初春的時(shí)候讓人覺得心里微微的寒。他低頭在電話里叫我的名字，他說小麥，你看我，瘦了很多。

方亞始終不抬頭看過來，他知道我在看著他。就像很多年前方亞說，小麥，你逃不開我，這一輩子都逃不開了。

我換了白色襯衣，初春總讓人覺得冷的，我的指尖很涼。方亞看我橘色的腮紅，他說小麥，然后沉默了很久。我預(yù)備轉(zhuǎn)身離開的時(shí)候方亞說，小麥，你有些迷人了，

我笑起來，我說方亞，我一直傾國傾城，是你看不見。

方亞也笑，他說過了這么久，我終于看見了。

他幫我撥額前的劉海，我看見他淡淡的胡茬，想起他還留在衛(wèi)生間的咖啡色剃須刀。我用手摸他的下巴，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摸，突然心疼起來，這樣的胡茬，這只下巴，眼前的這個(gè)男人，我想念了整整四年。

我把嘴湊過去吻他的下巴。初春的風(fēng)很涼，我不停的發(fā)起抖來。

方亞吻我的脖子，他的呼吸重重的壓在我的毛孔上，我有點(diǎn)喘不過氣來。他的手指順著我的脊椎滑動，一點(diǎn)一點(diǎn)撥弄著我的神經(jīng)。他一直叫我的名字，他說小麥小麥，不肯停下來。

方亞把嘴唇停在我脖子的玉上，這是很多年前方亞從他脖子上摘下來送給我的。我始終覺得這上面有方亞的血液，就像無論戴它多久都是溫涼一樣。

方亞的手指是溫涼的，血液也是。

我的胃突然狠狠的收縮起來，我推開方亞一個(gè)人吐了很久，一直到牙齒又開始滲出很濃的血腥味。

方亞說，小麥，我等你準(zhǔn)備好。

C我翻出來方亞以前的衣服，用它們擦剛剛方亞站過的地板，一共擦了三十七次，一直到指甲都生生的疼起來。我打電話給他，我說方亞，你來。

我們住在一起，睡一樣的床，用一樣的碗筷，很多時(shí)候背對背睡覺，各自吃喜歡的菜。我想起很久之前，我撫摸方亞的背徹夜不眠，燒他愛吃的菜煲很濃的湯。

做愛的時(shí)候我叫很大聲，之后說很少的話，很快就能睡的很沉。方亞突然撫我的背，他說小麥。你以前只會狠狠咬住嘴唇，他說小麥，你變了很多，他說小麥，你睡著了嗎。

方亞買7新鏈子回來，很好看的樣子。他說小麥，我想要好好對你。我說方亞，你說我這_輩子都逃不開你了，你還怕什么。

方亞狠狠的盯著我，他說是的，你必須愛我，這我知道。

我笑起來，連眼淚都笑出來了，我說是啊方亞，我那么愛你。

他也笑，他說好了小麥，把玉摘下來，我把新鏈子換上去。

我站起來倒水，把鏈子丟在桌子上，不用換了，戴玉習(xí)慣了。

方亞燒很多菜，他說小麥，這是你愛吃的豆角，這是你愛吃的魚眼。我笑著看他，我說方亞，你這么殷勤。然后開電視拿遙控器使勁換臺。

方亞在廚房里收拾碗筷，水流得很急，我想起很久之前我打碎的盤子切破的手指和方亞在客廳里的不聞不問。我突然難過起來，我在心里對自己說，小麥，你等了這么久，等這個(gè)叫方亞的男人回來，一等就是四年。你想起你們重修舊好的樣子，想念他的身體想念給他的愛情。現(xiàn)在他回來了，你卻發(fā)現(xiàn)其實(shí)什么都不愛了。

原來我等的，只是這等愛的過程。

方亞，我終于可以不愛你了。

D我對著廚房喊，方亞，我們只看過一場電影，卻叫我之后再也不敢和你一起。我撒嬌給你，可惜你轉(zhuǎn)身就走了，爆米花灑了一地，我一個(gè)人把他們撿起來丟掉，然后回去求你。方亞，你看我骨子里的賤。

方亞說小麥。你換衣服吧，我們現(xiàn)在去看電影。

我穿了很好看的裙子，顏色明亮，這是方亞和我看的第二場電影，我要所有人都看得到。我選了劉德華和舒淇的新片，一定是很熱鬧的愛情，可我只是在等方亞買爆米花回來。

方亞遞給我爆米花的那一瞬間我把手抽了回來，爆米花灑了一地，嘩啦啦的聲音灑掉所有前塵往事。所有人都在看我們，像很多年前一樣，我說方亞快撿啊。我的聲音很大，方亞說算了吧小麥，我再去買。我突然很煩躁，甩開方亞的手，算什么算，方亞你什么意思啊，我自己沒錢買啊。方亞有點(diǎn)急了，他說小麥，你別胡鬧。

我笑起來，我說方亞你看，這樣才叫胡鬧。然后我用力給了方亞一巴掌轉(zhuǎn)身走掉了。

我很晚回到家，方亞坐在沙發(fā)上叫我，我在他旁邊剝一穎桂圓。他突然把我撲倒在沙發(fā)上，狠狠壓住我，他用了很大力氣，我被他捏的很疼，可是我笑起來，我說方亞，你還在生氣啊，要不要我求你原諒呢。

他突然停下來，他說小麥，我以前那樣對你，現(xiàn)在你有權(quán)選樣。

我剝一顆桂圓放在嘴里，很甜，甜得直刺我的喉嚨。我一點(diǎn)都不稀罕這權(quán)利，你留給方太太吧。方亞。你可以滾了。

方亞笑起來，他說小麥，你確實(shí)變了不少。

是變了不少，從看見你無名指上很深的戒指印開始突飛猛進(jìn)的改變。

方亞掏一支煙點(diǎn)上，他說小麥，其實(shí)我更喜歡四年之后的你，你獨(dú)立起來并且成熟，你變得有些迷人了，這讓我一開始甚至對你真的有些動心。后來我發(fā)現(xiàn)你不過也只是在報(bào)復(fù)，那好，我就陪你演好這戲滿足你積攢了四年的虛榮心。我來只是要取回我的東西。他的眼睛落在我脖子的玉上。

原來你是為了這個(gè)，我摘下玉拿在手上把玩。你不怕我不給你嗎。

怕，所以要演一場念舊的戲，不過現(xiàn)在似乎要演不下去了。好在我了解你勝過你自己，我知道你一定會把它還給我的，你不愛我了，所有的一切也都不再愛了。何況你的報(bào)復(fù)也已經(jīng)完成了不是嗎。方亞笑著摸他的左臉。

E方亞慎重的將玉戴在脖子上，并且在臨走的時(shí)候吻了我的頭發(fā)，他說小麥，我們從此互不相欠，也不用再見了。

我微笑著在窗臺看方亞修長的身體，還是穿很薄的衣服，留很短的頭發(fā)。這是個(gè)英俊的男人，所以他無論如何是自信的，他算準(zhǔn)了我這一輩子就真的逃不開他了，可惜他想不到，對于等待來說。四年是多么漫長的日日夜夜。它讓我的心蒼老下去卻清醒起來，它讓我認(rèn)識更多除了方亞之外的人，比如認(rèn)識一個(gè)胖胖的商人朋友，他賣很多玉器，尤其喜歡我脖子上的這一塊，他在很多年前說，小麥，這塊玉可以值70萬。

方亞謝謝你，四年前你一臉平靜的離開，卻留了70萬下來，我一直不知道你是這樣負(fù)責(zé)人的男人，四年后你也一樣，因?yàn)槟隳米叩闹皇莻€(gè)贗品，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來的目的，所以陪你演這舊情舊愛的戲，是你說我們從此互不相欠，是你說從此可以不用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