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琪

與蔡家寺(位于甘肅省甘谷縣)邂逅,是在一個夏日的午后,沒有喜憂的心情,沒有祈求的愿望,就這樣懷著一顆平淡的心、一段平常的情,信步而來。

滿天的霞彩遺世而獨立,爽得刺骨的風拂走一身的紅塵。蔡家寺宛如一幅精致的山水畫,好像躲避著人們的視線,靜靜地偏安于時間之外。

古典的木質(zhì)牌坊仿佛一位隱逸的智者和飽經(jīng)滄桑的長者,安詳?shù)刈⒁曋^往的行人,他已見慣了世態(tài)的炎涼和冷暖的人情,經(jīng)歷著興亡榮衰、聚散離合。牌坊前有位閑逸的老者捧一杯清茶,講述著因果輪回和古今興亡的故事,神清氣爽,從容淡定;也有那婀娜的女子娉婷著身子從寺廟里走出來,她們朝拜了古老的文明,又去享受今時五味俱全的繁華。

行走在深深庭院,布滿蒼苔的財神院中兩株斑駁蒼老的古柏,兩兩相望,守護著亙古不變的信念,殿內(nèi)的關公手捧《春秋》,秉燭夜讀,以一種經(jīng)典的姿勢昭示著忠與義的全部內(nèi)涵。有善男信女正朝著不同的方向焚香朝拜,只是圣賢的忠義在這日漸浮躁、日漸功利的世事中又能存留幾許?

三國殿郁跡蒼蒼的墻壁上雕刻著120余幅壁畫,演繹著那個亂世年間英雄們龍爭虎斗的傳奇人生。他們雖然創(chuàng)造了歷史,卻又被歷史塵封,他們曾經(jīng)橫空出世,氣吞山河,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但他們卻又沉寂在時光的長河里。站在這一幅幅歷史的畫卷前,讓人徒增了一種“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的悲涼。可誰又能忘卻那個英雄輩出的年代,悠悠歲月把英雄的名字擦洗得更加明亮,永生的靈魂在歷史的天空里默默地注視著來來去去的蕓蕓眾生。

青石砌就的108級臺階依山而上,悠長而陡峭,它以一種高屋建瓴的姿態(tài),舒展著佛國輕靈的光芒。它連接著佛國和塵世,也連接著遠古和今天。有清涼的山風柔柔地吹來,一只伶仃的鳥悠悠地從頭頂飛過,仿佛載著一個云夢般的傳說,緩緩地飛進附近的村落。那一襲青衣、一頂官帽,揣著笏板,騎著青牛匆匆遠去的身影,是蔡相爺么?遙想當年,他騎著那頭一日千里的神牛,往返在京華與村野間,周旋于天子與百姓間,躊躇滿志而又野心勃勃。他那顆不安的靈魂和起伏不定的心情,頻頻地光顧天子的金鑾殿。就算沒有女兒為青牛輕身除穢,就算沒有政敵奏本彈劾,那結(jié)局也是注定的。如今,臥牛山依舊,牛蹄灣尚在,而蔡相爺只留下風一樣的背影和謎一樣的寺廟,徒使后人發(fā)出“綿綿李家莊,常常蔡家寺”的感慨!

鐘磬驚醒明月,暮色染透寺廟。端坐在山頂?shù)拇笮蹖毜钋f嚴肅穆,令人肅然起敬,木魚聲回蕩在盛世的煙火里,縹緲得恍若虛遠的前世。蒲團之上,誦經(jīng)的僧者雙目微閉,一臉的虔誠和淡定。他們逃離紛繁的今生,千萬次地擦洗心靈的塵垢和雜念,徐徐地去奔赴來世的約定。

我知道,再過數(shù)日,還有一場鼎盛的香火要在這里舉行,那一天,萬千的蓮花都將在新開光的玉佛腳下盛開,萬千的朝覲者也會從不同的地方,帶著天南地北的塵土,也帶著虔誠的心靈踏至這方潔凈的圣境。如此的盛會,如此璀璨的佛事,會圓了多少世人淡泊的夙愿?靈山的清風,又會吹拂多少過客的衣衫?

踏出檻外,夜已降臨。遠處的渭河濤聲依舊,一川的煙草恍惚迷離。眼前,那些提籃小賣的人、出賣香燭的人,還有替人稱骨算命的人早已起身離去,只留下一天撿拾光陰后被遺棄的紙屑。而此刻的蔡家寺如詩如畫,如夢如幻,靜靜地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