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安

胡舒立真的走了,辭去了《財經(jīng)》雜志主編的職位。在此事之后的月余里,我一直以為胡不會真撤,哪天下午茶完了,一抹臉,大家握手言和,繼續(xù)和諧發(fā)展。但是……

雖已過了中國女性的退休年齡,胡舒立能夠率眾打破壇壇罐罐重新創(chuàng)業(yè),只這股勁頭就令人敬佩。這延續(xù)了我對胡大學時的印象:瘦小,頻率快,綠軍褲;也印證了傳媒界的傳說:胡兀自一把拉開某老外的車門坐了進去,哇啦啦開始采訪。胡舒立一直在路上,甚至在《財經(jīng)》十一年間,亦數(shù)次與《財經(jīng)》資方談判,乃至短時出走。

此次辭職事件的起因并非如外界傳說的新聞理念不同,至少這不是主因?！敦斀?jīng)》資方是中國證券市場設計研究中心,總干事王波明乃留美學人,且有新聞情結(jié),胡王二人在新聞價值取向上并無大異?！敦斀?jīng)》的成功確實也借助了王波明及其圈子的影響力。此前胡數(shù)次操盤媒體未果,在一些方面,胡、王的摩擦自然難免,確實也有王壓胡的事例。但在一個社會里,任何人都沒有超自由,美國總統(tǒng)沒有,美國媒體也沒有?？纯春硲?zhàn)爭時,哪個美國媒體在罵自家政府?

胡、王的主要矛盾是投資方與職業(yè)經(jīng)理人之間的利益沖突,這實在是當今中國最尋常、最普遍、且正在激烈尋找彼此定位的矛盾,每日類似故事無數(shù)。胡舒立要求更大的權利,不僅是個人和團隊的收入及股權更多,胡還試圖拉來新的投資者,自己操盤《財經(jīng)》,這捅到東家腰眼上了。

在中國,當資方與職業(yè)經(jīng)理人的矛盾不可調(diào)和時,后者往往是弱勢。好離好散的,資方賠送一筆錢,職業(yè)經(jīng)理人“凈身出戶”,不帶走業(yè)務骨干,短期內(nèi)不與老東家競爭,遵守保密協(xié)議;而趕盡殺絕的,不僅凈身,還要送你蹲大牢。在新安徒生童話里,資本家是火柴,小女孩是職業(yè)經(jīng)理人,胡舒立一根根地劃火柴,讓東家心疼吧,末了,小火柴賣了小女孩。

此次胡舒立辭職是拉桿子上梁山的做派,動作前已與《財經(jīng)》骨干做好安排,不僅是采編團隊,還包括經(jīng)營班子,呼啦啦走也。這是否違背了業(yè)界的道德規(guī)范?但傳媒與一般的工商企業(yè)不同,它是社會公器,從業(yè)者更富有理想和責任心,他們更加遵從傳媒領導者的個人魅力,更加認同其價值觀,而較少利益屈從。當然,上梁山也是有酒有肉的。因此,胡舒立拉桿子,一是借此改變自己在與資方博弈中的弱勢地位;二也許是《財經(jīng)》骨干的自愿追隨,今日不走,明日亦走。

《財經(jīng)》確實成功,受到各界尊重?！敦斀?jīng)》影響力已達海外,加拿大華人店鋪時有《財經(jīng)》擺放,今年夏天《紐約客》還刊登了對胡舒立的采訪。但老外幼稚,把胡舒立描寫成一個老鼠逗貓的精靈。此次辭職事件,更有網(wǎng)文猜測某中央高層參與調(diào)停胡、王矛盾。這太不了解中國的政治情態(tài)了,絕無可能!

胡舒立主持十一年的《財經(jīng)》到底是個什么樣的角色?左的右的?是改革開放的堅定支持者?痛恨腐敗的“扒糞者”?或是偽精英洋買辦?某些利益集團的吹鼓手?——待過些時日,對《財經(jīng)》的評價當更為客觀準確。但顯然,在《財經(jīng)》名聲日隆、經(jīng)營日盛之時,其新聞銳度已經(jīng)漸弱。這或許應了月盈則虧之說,《財經(jīng)》確該變變了。

業(yè)界擔心,沒有了胡舒立的《財經(jīng)》,是否還是原來的《財經(jīng)》?是否還能繼續(xù)興旺?

《財經(jīng)》必變味,主編是媒體的魂,主編換人,媒體立變,毫不含糊。但新主編、新味道是不是就不能繼續(xù)興旺?亦不一定。帥旗一舉,精英聚集,此雖紅旗黯然,另有彩旗飄飄。王波明們需要膽識:覓得新主編,易求得眾彩旗。

有網(wǎng)文說:“別迷姐,姐也只是一個傳說。”這話有點輕佻,但胡舒立真得有這種心態(tài),不必有太多的自我期許和社會承當,埋頭自己做老板吧。相信半年甚或仨倆月,大家就會淡忘了。看看邁克爾·杰克遜吧,轟動完了,天兒也涼了。

【選自《騰訊網(wǎng)》】

題圖 / “分飛” / 王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