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均生

外星人把我從床上架起來,提到屋外,塞進(jìn)關(guān)家禽的籠子里?；\子太矮,不能直腰,只能坐著或蹲著,或者干脆跟狗一樣四腳落地。

“喂,先生,請您過來。”我手指著離我最近的外星人說。外星人沒有理我。我大聲地說:“我必須向你申明,我不是動物,不能關(guān)在籠子里,我是主宰動物世界的高級靈長,我有頭腦,有文化,對,我寫過好幾本書,有好多優(yōu)秀的文章,有的收錄進(jìn)了大中小學(xué)課本,有的還拍成電影電視,供大家欣賞。你難道沒有看到過嗎?”

外星人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倒是身邊的狗說話了:“你省省力吧,在他們眼里,你跟我是一樣的。你說話跟我的叫喊聲一樣。”

我非常氣憤,指著狗鼻子喝道:“你……你怎么能跟我相提并論?你是動物,我是人,懂嗎?”

狗對我“哼”了一聲,搖了搖尾巴,不理我了。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羊也數(shù)落我:“人,你太把自己當(dāng)人看了,你想想看,這么多年來,你總是高高在上,對待我們可以說是想殺就殺,想活剝皮就活剝皮,我們苦不堪言,有冤無處申,有淚無處流啊!”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驚叫起來:“哇!你們怎么跟我說一樣的話?”

雞走到我跟前說:“你本來就是跟我們說一樣的話嘛?！?/p>

我瞠目結(jié)舌,跟我關(guān)在一起的有狗、羊、雞,還有豬,可它們都是我飼養(yǎng)的家畜家禽啊!

“可是……可是,你們說的都是人的語言啊。”人從小學(xué)說話,要經(jīng)過好幾年時間還要大人每天教導(dǎo),可是,這些動物……

豬伸出它的前掌,要跟我握手,我連忙接住了,我說:“老豬,人類每天都在贊美你,說你老實(shí),說你有小資情調(diào),還說你是人類最好的伙伴,我相信你會說真話給我聽的,你說是不是?”

豬不屑一顧地說:“那是你們想吃我的肉,才說這么多好聽的話。”

我非常不滿豬這樣說話:“老豬,那你說,你們怎么會說人話的?”豬不回答。

我畢竟是人類啊,怎么可能跟豬狗一樣呢?我傷心欲絕。

直到傍晚時分,過來一個外星人,他朝我看了一眼,然后說:“狗、豬、羊、雞,你們想出來玩就出來吧,但不要走遠(yuǎn)?！?/p>

狗、豬、羊、雞就迫不及待地躥出籠子,快活地玩去了。

我委屈地請求道:“先生,我也要出來,我跟他們是不一樣的?！?/p>

外星人沒有理我,“砰”的一聲,籠子的門被關(guān)上了。

過了好久,狗叼來一塊骨頭,從籠子的縫隙塞進(jìn)來,說:“人,你餓了吧?快吃?！?/p>

我怒不可遏,氣急敗壞地喝道:“你……你……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了?”

狗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幾步,然后對我說:“我只把你當(dāng)成人。”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狗竟然對我說這樣的話!

還是豬講朋友義氣,從地里挖出來一塊紅薯,叼著來到我的面前,說:“人,你以前對我也不錯,盡管我知道你對我好是為了吃我的肉,但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餓死。就這么一塊紅薯,你快吃吧?！?/p>

我感激涕零,哽咽著對豬說:“謝謝!謝謝你!老豬!”

我狼吞虎咽,連皮帶泥沙把紅薯吞進(jìn)了肚子。

到了這時候,我才不得不正視自己的處境。今天還沒有跟外界聯(lián)系過,好在手機(jī)還在褲袋里,連忙掏出來撥打,可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連續(xù)撥了十多次,都是如此。

我非常沮喪,非常困惑:地球到底怎么了?難道被外星人占領(lǐng)了?外星人對動物很友好,對人類卻是如此殘忍!這是為什么?

我打開手機(jī)的信箱,有一條也是惟一的短信,是移居到空間站的朋友發(fā)來的──地球被人類破壞了,外星人要對所有生物進(jìn)行原始化處理,直到地球恢復(fù)到原始狀態(tài)。人將和動物一樣,回歸到原始進(jìn)化時期……

那天,是公元2607年11月30日。

我知道,我這樣的人,又要重新開始學(xué)習(xí)做人了。

選自《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