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顯斌

老王回到家,剛坐下,老婆就遞上一杯茶,問:“咋樣了?”

老王明知故問:“什么咋樣了?”

老婆說:“哪事?我們商量的事啊,你沒問?”

老王皺皺眉,鼻子里哼了一聲,想,女人真是的,頭發(fā)長見識短,幾天功夫,泡茶還得個過程呢,何況品茶論道,何況交友。就懶懶地說:“沒樣子,以后再說吧?！本退?。第二天一早,早早起來,直奔“清風(fēng)居”。

“清風(fēng)居”在小城河邊,門前幾棵粗柳一抱,陰濃一片,綠意如水。坐在茶館里,綠意透過簾子,沁人眉眼,讓人俗氣頓失。

看上這個雅致的地方后,老王打電話,給老林,相約來“清風(fēng)居”。

“一定要來啊,飲茶得雅境啊?！崩贤跽f,笑意如春。

電話里,老林含蓄一笑。那笑,仿佛泛著茶韻,恬淡而不帶人間煙火味。

“茶中圣人,自是雍容高雅!”老王曾當(dāng)面夸。老林微微一笑,搖頭,很謙和。

從此,兩人成了“清風(fēng)居”?？?。來了,獨(dú)占一桌,一人一杯,品茶,談茶道,忘了地位,忘了煩惱,用老林的話說:“浮生又得半日閑?！?/p>

老林品茶,品韻味。

老林說,飲茶,最好是一般茶葉,不必名茶:名茶如明星,做作,裝飾味濃。一般嫩茶如小家碧玉,本色天然。

老王頻頻點(diǎn)頭,很是贊同。

老林又轉(zhuǎn)轉(zhuǎn)手中茶杯,飲茶不必重器,得茶中三味者,何器皿不能品茶?品茶,品的是心境,是閑適。重茶具,則舍本逐末矣。

老王嘆服,指自己,又指老林,輕聲道:“天下飲者,惟使君與操耳。其余茶客,俗人耳。”

言罷,兩人舉杯一笑,清風(fēng)滿面,遍體舒展。

喝罷,兩人道痛快,約定下次品茶的日子,抱拳分手。

一日,老王按約定走進(jìn)“清風(fēng)居 ”,老林已端坐桌旁,一笑,示座。

老王歉意微笑:“讓林兄久等。今天,我們喝自產(chǎn)茶。我親自泡,算遲到受罰?！?/p>

老林聽了,眉眼放光,道:“豈敢談罰?能品王兄泡的茶,真是三生有幸?！?/p>

老王洗了手,拿出一盒,打開,有壺有杯有茶,笑笑,將茶遞到老林面前,得意道:“林兄看看我自制的‘對鏡貼花黃如何?”

老林小心接了,打開:葉小如米,形彎如眉,色綠如黛,中間零星地散著幾瓣黃花。嗅嗅,一縷清雅之氣襲入鼻端,讓人眼目一清,道:“好個‘對鏡貼花黃!此花大有文章,不是山菊,山菊無此清雅?”

老林側(cè)臉,微笑,帶著詢問的意味。

“也非迎春,迎春無此閑散態(tài),是、是蒲公英蒸煎揉搓的。”老林道,抬眼,看到老王高高翹起的拇指。

老林贊佩:“王兄真乃山林中人,采蒲公英制茶,高雅不讓陶淵明了?！?/p>

老王搖頭,由衷道:“哪里哪里,怎和林兄相比?當(dāng)世,能辨此茶的,可說沒有。有,自今日始,自林兄始。陸羽之后,兄算第一人?！边呎f,邊洗壺,沖杯,泡茶,斟茶。然后舉杯相請。老林拿杯,輕呷一口,唇內(nèi)一轉(zhuǎn),道:“色清而雅,味香而幽,是是”

老王接口:“純粹的小家碧玉?！?/p>

兩人又笑,笑畢,老王正色道:“有一事想求林兄,可林兄雅士,又怕臟了尊耳,一直不好開口。”

老林放杯:“但說無妨?！?/p>

“犬子畢業(yè)在家,無事可干,兄為一局之長,不知能否給犬子指條門道?”

老林皺眉,無言,拿起杯,喝著茶,過一會兒,站起來歉意一笑道:“叨擾王兄好茶,余香滿口,謝謝了?！闭f完,彎腰,離開,到了門口,拍拍老王的肩,笑道:“旱有旱路,水有水路,沒規(guī)矩難成方圓啊?！闭f完,一抱拳走了。

老王站在那兒,呆呆的。

晚上回家,百思不得其解,正煩坐,有人敲門,打開,是一茶器制造廠老板,提一套高級茶具,來拜請老王辦事。老王笑著接過,客氣說:“來就來吧,怎么還哪樣?”

老板微笑,彎腰:“旱有旱路,水有水路,一點(diǎn)東西略表心意?！币痪湓?讓老王醍醐灌頂。第二天,再到“清風(fēng)居”,提著那套幾萬元的茶具。

幾天后,老王兒子有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