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洪衛(wèi)

田豐是袁紹最重要的謀士。他是冀州巨鹿田家莊人。

田豐從小天姿聰穎,機靈過人。滿腦袋鐘表瓤子,螺絲軸子。莊上人都說,田家的這小子,是個人精。

莊上人教育自己的孩子,都拿田豐做榜樣。你看看人家田豐,那腦袋是什么腦袋,將來肯定有大出息。再看看你們的腦袋,木疙瘩,面漿子。你們要向田豐好好學(xué)習(xí)。

田豐二十歲,只身來到京城闖蕩,朝廷很賞識他,很快就讓他做了侍御史。做了幾年,田豐覺得沒意思。因為當時宦官專權(quán)。田豐就把大印一掛,回鄉(xiāng)了。

當初,田豐進京的時候,莊里人都出來送行,認為田豐此去必能做大官。田豐做了大官后,莊里人奔走相告,都為莊上能出這么一個大官而高興。

可是不久,田豐回來了,莊里人都泄了氣。敢情不是有學(xué)問、有本事的人都能做官的?更重要的是看脾性對不對官場的路子。

莊上人的態(tài)度就有所轉(zhuǎn)變,甚至疏遠了田豐。

只有一人,是田豐的本家親戚,叫田喜的,還很敬重田豐。他讓自己的兒子沒事多往田豐那跑。

田喜的兒子,叫田七,跟在田豐后面,照應(yīng)著田豐的生活。

于是,田家莊經(jīng)常出現(xiàn)這樣的場景。每天早晨,田豐和田七爺兒倆,一前一后,在莊子外面的樹林里讀書。黃昏,這爺兒倆在小樹林里悠閑地散步。清風(fēng)徐來,鳥鳴嘰嘰。那場景,十分悠然自得。

田喜對田七說,這叫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再說,田豐這樣的人,終非池中之物,日后定舉大事。

果然,有一天,莊外來了一隊人馬,為首的氣宇軒昂,像個大人物,拉了幾大車禮物來請?zhí)镓S。大人物親自為他挑起車簾。田豐大模大樣地上了車。大隊人馬出了莊。

車隊出去老遠,后面還跟著一個人。誰呀?田七。

田豐看到了,下了車,把田七帶到車上。他對大人物說,這是我本家侄子,跟我多年,有感情啦。

這大人物可不是別人,乃是渤海太守袁紹。剛在朝廷跟權(quán)臣董卓打了一架,回了渤海,網(wǎng)羅人才,想討伐董卓。聽人說田豐是個人才,特地來請。

田豐一出場,略施小計,幫助袁紹,大破公孫瓚。很快,袁紹用田豐之謀,平定了河北,擁有冀、青、幽、并四州,成為當時實力最強大的諸侯。

如果,按著田豐的意見走下去,袁紹很快就會問鼎中原,統(tǒng)一中國?？墒?接下來,卻不順當了。袁紹勢力大了,驕傲了,剛愎自用了。他的眼里已經(jīng)放不下那些謀士,包括田豐。

甚至,他把田豐先生關(guān)起來了。

因為田豐老是頂撞他。袁紹想,作為領(lǐng)導(dǎo),我可以擺出個虛懷若谷的姿態(tài),可你作為臣子的,不能太不懂規(guī)矩。

袁紹聽了劉備的話,要進兵官渡。

田豐勸阻:明公萬萬不可進軍啊,進軍必敗。

袁紹火了:人馬未動,你就出此不吉之言,可惱,來人,把他關(guān)起來。

左右過來,把田先生摁住了。

田先生扛著腦袋,叫,你殺了我,我也反對你出兵。

袁紹說,我不殺你,待我滅了曹賊,再來看你如何回答我。

就這么著,田先生下了獄了。

按說,監(jiān)獄里的生活應(yīng)該很苦的?？商锵壬稽c苦都沒受。

獄卒是田七。

田七本來跟著田豐,幫著打理家務(wù)。田豐也很喜歡他。

可是,田七跟著田豐時間長了,脾氣跟田豐有點相似,老是給田豐提意見。比如,田先生,您的胡子應(yīng)該理理了。您應(yīng)該吃早飯,不吃早飯容易得膽結(jié)石。您不能老熬夜,熬夜是完美皮膚的大敵。

生活方面的說說也就罷了。工作上的事,田七也管。田七說,您不能老是直諫主公了,直諫他會煩的。說到底,事情是他們袁家的,跟您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久而久之,田豐煩,把田七逐出府。田七沒走遠,就在冀州重找了份工作,到監(jiān)獄里當差。

田七對田豐說,先生,我早就料到您會到這來,所以,我早一步在這等著。

把一向不茍言笑的田豐逗笑了。笑完之后,一生長嘆,我讀了這么多年書,還不如田七呢!

田豐不閑著,讓田七送來筆墨紙硯,給袁紹寫信。寫好信,讓田七送出去。

一封又一封,一開始還是勸諫袁紹不宜出兵。后來,就給袁紹出謀劃策,告訴他怎么打。田豐說,如果袁公按照我說的辦,還可以有勝利的希望。

有一天,田七高高興興地過來了。帶著酒菜。一進門就說,恭喜先生。

田豐說,主公勝利而歸了。

田七說,哪呀,主公在官渡被曹操殺得大敗,就要回冀州了。

田豐一聽,愣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長嘆一聲,我命休矣。

田七奇怪地問,主公敗了,說明您當初勸他不出兵的主張是對的,他會醒悟過來,把您請出去繼續(xù)當官啊,您怎么會說沒命呢?

田豐說,如果他勝利了,他還能放過我,他敗了,必然羞見我,殺死我。

田七還是不相信。

第二天,袁紹的使者就來了,扔給田豐一把寶劍,賜死!

田七放聲大哭。

田豐說,事到如今,就不要哭了,哭有何用?

田七說,都怪我呀,您讓我轉(zhuǎn)給主公的書信,我一封都沒送過,都負氣點火燒了。

田豐說,不怪你,送過去,他也不會采納。這是天命。

又轉(zhuǎn)身說,當年,我們耕讀在田家莊,早讀晚練,何等自得呵。這樣的日子一去不復(fù)返了。

說著,田豐把寶劍橫在脖子上……

田七大哭一場,把田豐的尸身運回田家莊,安葬在那片小樹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