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 里

1943年的那個冬天真是寒冷,對于正在斯大林格勒城下作戰(zhàn)的兩軍來說,都是同樣的苦不堪言。

德軍士兵馬涅稍微一動,腰部被炮彈炸傷的傷口就劇烈的疼痛起來?！皫蛶臀野?我要回國,我要去見米莉亞”。馬涅向正忙著撤退的連長求救。連長輕蔑地看了他一眼 ,冷冷地走了。

馬涅頹唐地躺在雪地上,絕望和希望一同飄向那片陰霾的天空,只有米莉亞美麗的容顏在眼前閃動。

他和米利亞曾經(jīng)都是柏林大學的學生,他深深地暗戀著米莉亞,可是他知道,米莉亞鐘情于一位帥哥──德科;而現(xiàn)在這位德科老弟與他一樣,也正蹲在不遠處的一個戰(zhàn)壕里。

如今,這一切又有何意義呢?

一陣槍響,“撲通”一聲,一個人倒在身邊,馬涅仔細一看,原來是德科,他的胳膊斷了,流了很多血,德科也看到了馬涅,他蒼白的臉上現(xiàn)出一絲苦笑:“伙計,這下咱們誰也走不了了”。

馬涅看著德科的樣子,心里一陣緊縮:不能讓德科死,米莉亞不能沒有他。他對德科說:“你的包扎帶呢?我給你包扎。你還可以走路,一定要回德國,回到米莉亞的身邊?！?/p>

德科失望地搖搖頭:“早就給班長用了,算了吧,讓我和你一起到天堂?！瘪R涅摸了摸腰上的包扎帶,一狠心解了下來。頓時,他的傷口露出來,血如泉涌。德科大吃一驚,上前按住:“你瘋了!你這樣很快會死的?！?/p>

馬涅淡然一笑:“我不是在幫你,我是在幫米莉亞,因為她愛的人是你,你能回到她的身邊,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他移到德科身邊,幫他包扎,馬涅又把干糧的一大半交給德科:“你快走吧,蘇軍快來了?！钡驴平舆^干糧袋,滿含熱淚地看了一眼馬涅,轉身向北撤去。

看著德科漸漸消失的身影,馬涅掏出鋼筆,找到一張還沒燒盡的文件紙,在背面寫起來──

親愛的瑪利亞: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因為死亡隨時都會向我走來。我的生命將走到盡頭,最想見到的就是你,可是,我不可能再看到你那美麗的眼睛和金黃色的頭發(fā),不能聽你優(yōu)美的吟詠和動人的歌唱,我后悔為什么不向你表白,即使遭到你的拒絕,我也無悔。

我再也不相信希特勒的鬼話了,我最想要的就是你的愛情,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我曾經(jīng)想過打完仗一定向你求婚,可是等不到這一天了。

俄國人出現(xiàn)了,正向我這個方向走來,皮靴的聲音我都能聽得見。此時此刻,我悔恨沒有把生命交給你,而是交給了可惡的戰(zhàn)爭,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你,想象你會和一個什么樣的人結婚,怎樣度過你美好的青春,只要你過得好,我到了天堂也會開心的。

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了,他們已經(jīng)看到我了。上帝啊,能再給我五分鐘嗎?讓我把心里話向我的愛人說完吧,讓我安心地到天堂吧,到了天堂,我會等著你的,無論等多少年,我都會等的,一直等到你去的時候,我再向你求婚。

來不及再說了,我已經(jīng)看到了黑乎乎的槍口正在瞄準我,永別了。米莉亞,我會永遠愛你的。

永遠愛你的馬涅

一個蘇聯(lián)紅軍戰(zhàn)士發(fā)現(xiàn)了馬涅,他對班長說:“看,一個德國鬼子,我打死他。”說著,抬手對準馬涅就是一槍。馬涅回頭看了看,手臂把信舉的高高的,身體突然倒下。

戰(zhàn)士上前把馬涅手里的信取下,交到班長手里,班長看后,馬上對戰(zhàn)士說:“這確實是一份很重要的文件,你去交到司令部?！?/p>

很快,這封信被傳遞到朱可夫元帥手上,朱可夫元帥看完后動情地對隨從說:“戰(zhàn)爭毀掉多少俄國人和德國人的生命,毀掉多少年輕人的愛情,我們應該永遠記住戰(zhàn)爭帶來的教訓?！闭f罷,他命令道:“把它包好,交到檔案局?！?/p>

1993年,這個檔案得以解密,米莉亞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蒼老的它猶如一只傷心的天鵝,一直默默地流著淚?！拔艺娴牟恢礼R涅是這樣的愛著我。如果我知道,即使他死了,我也會嫁給他的?！泵桌騺喥怀陕?。

在場的人都默然。

在這一片漠然中,大家仿佛看到了那一直把信高高舉起的手……

選自《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