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如書
楔子
王五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那個男人,那人拿著一個灰色的提包,里面全部是百元大鈔。從銀行到百貨商場的距離不過五分鐘的路程,王五卻覺得走了幾個小時似的。他每走一步都走得膽顫心驚,生怕男人會發(fā)現(xiàn)自己。
王五跟著男人走進了商場電梯,電梯里面人很多,男人直直地站在旁邊,那個提包就在他的腋下,垂手可得。電梯停到二樓的時候,有人進來了。人群往后涌動,王五趁機把手伸了過去,慌亂中卻碰到一個東西,涼涼的,冷冰冰的,像是塑料。抬頭,他看見那個男人正看著自己,眼神中閃著可怕的目光。媽的,被發(fā)現(xiàn)了。王五心里罵了一句,裝做若無其事。
電梯繼續(xù)向上走,到六樓的時候停了下來。那個男人走了出去,王五慌忙跟了過去。男人轉了個彎,在一個商鋪面前停了下來。王五躲到一邊掃了那個商鋪一眼,那是一個男裝品牌,所有的衣服都價格不菲。
“這是明年的貨款?!蹦腥说穆曇魪睦锩?zhèn)髁顺鰜?。“可是代理商說明天才要啊!”一個女人的聲音跟著傳了出來?!皣u,小聲點,別讓人聽見了。要不先把錢放這吧!”男人輕聲說道。王五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笑容來,他側耳附了過去……
天黑來客
天黑了,整個貿易商場陷入了空蕩中。兩名保安聚在值班室打牌,為首的叫李昭,他年近四十,一臉橫肉,是值班室的組長。此刻,他手里拿了一把好牌,如果這把贏了,他先前輸?shù)舻腻X就全部回來了。
就在李昭興奮不已準備放牌的時候,值班室的門響了?!罢l呀!”坐在旁邊的鄭文笑回頭喊了一句。門外沒有人吭聲,門卻又響了一下?!罢l呀?”李昭有點生氣了,看了看手里的牌說,“打完這把,快?!薄皠e,李哥,萬一是領導呢?”鄭文笑有些擔心地說道?!皨尩?快,開門去?!崩钫阎淞R了一句。
門開了,外面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他的手里拎著一個白色的塑料袋子,嘻笑地看著里面的人說:“你們好,我,我有點事需要你們幫忙?!薄案墒裁吹?沒看正忙著嗎?”李昭白了那個男人一眼,拿起了手里的牌。
“來,我買了只燒雞,還有一些豬頭肉,咱們邊吃邊說?!蹦腥苏f著提了提手里的袋子,走了進來?!皝?有什么事坐下來說吧!”鄭文笑一看有人送吃的趕緊站了起來。
男人名叫趙雷,是一名外地的供貨商人。之前他一直和貿易商場合作,可是一星期前他突然接到貿易商場采購部的電話說他們之間終止合作。并且之前的貨款也要等到年后再結算。不明原因的趙雷便從外地趕了過來,因為火車晚點,來到這里的時候貿易商場已經關門了。于是,他便買了些東西來到了保安室。“你這種情況很正常,每年都會有外地的供貨商和采購部吵架。去年夏天還有個從溫州來的供貨商死在了采購部門前。”李昭不客氣地拿起一塊豬頭肉塞到嘴里大口咀嚼著。“所以說想讓各位大哥幫個忙,再說今天晚上我也沒地方去,就在這里跟你們湊合一晚吧!”趙雷把袋子里的燒雞往桌子中間推了推說道?!昂冒?反正這里也不差你一個人?!崩钫押袜嵨男σ暳艘谎?答應了。
見鬼了
夜?jié)u漸深了,酒足飯飽的人們也困了。李昭和鄭文笑巡邏回來后,趙雷已經靠在值班床上睡著了。他們倆把手電和警棒放到桌子上,然后躺到了值班室的床上。
幾個小時后,趙雷打了個機靈醒了過來。他摸了摸有些發(fā)漲的肚子,拍了拍旁邊熟睡的李昭:“大哥,大哥?!崩钫逊藗€身,沒有理他。趙雷又走到鄭文笑旁邊,“兄弟,兄弟,廁所在哪?”“左邊,左邊第一個樓梯上。”鄭文笑睡得迷迷糊糊的,指了指前面。門外黑漆漆的,白天喧嘩熱鬧的商場,此刻卻靜得嚇人。趙雷拿著手電按照鄭文笑說的方向走去。樓梯有些松動,踩上去吱吱作響,就像是走在千年古墓里一樣。拐過左樓梯,趙雷看見了“衛(wèi)生間”三個字。他把手電塞到嘴里,慌忙走了進去。衛(wèi)生間里彌漫著一股腐爛的臭味,四個隔間像是四具直挺挺的棺材立在那里默不作聲。
砰,突然,中間一個隔間里傳來一個聲音,似乎有人在拍著擋門。趙雷一驚,背后升起了一股寒意。他聽李昭說過,整個商場除了他們三個人,再沒有其他人。難道是進了小偷?如果是小偷,聽見有人怎么還敢出聲啊!砰,隔間的門又響了一下?!罢l?誰在那兒?”趙雷把手電照了過去,那個隔間沒有了聲音,陰沉無聲?!皨尩?誰?”趙雷咽了口唾沫,慢慢向隔間走去。吱……隔間的門忽然動了起來,然后緩緩開了,趙雷順著手電的光芒看過去,他看見一個人吊在衛(wèi)生間上,舌頭伸得很長,兩只手直直地向前伸著,最恐怖的是那個人的五官用力地擠在一起,并且用一個又尖又細的聲音講出一句話來,“你,你要不到貨款的?!薄鞍 ?趙雷把手電一扔,瘋了一樣向樓下跑去,邊跑邊喊,“鬼,見鬼了,有鬼啊!”
保安講的故事
趙雷沖進保安室的時候,李昭和鄭文笑剛準備出去看個究竟??匆娝荒橌@恐的樣子,他們不禁愣住了?!霸趺戳?”李昭問道。“鬼,我見鬼了?!壁w雷顫了一下,嘴角依然止不住地哆嗦著?!笆裁垂?”鄭文笑慌忙向外面看了看?!皝?坐下來說?!崩钫逊鲋w雷。
趙雷的情緒慢慢緩了下來,他把整個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雖然是復述,但是眼神中的恐怖顯示出他依然心有余悸。“是那個溫州人,他就是吊死在衛(wèi)生間里的?!甭犕贲w雷的話,鄭文笑脫口說道?!笆裁?”趙雷身體一震,差點跳起來。
“你別怕,其實,其實事情不是這樣的。”李昭頓了一下,說話了。“那天晚上,值班室兩個保安在打牌,突然聽見有人敲門。他看見一個男人拎著一些東西走了進來。那個男人是這個商場的供貨商,和你一樣,也是來找采購部追貨款的。為了先了解情況,他先來到了保安室。不過,和你不同的是,那個男人坐下來和那幾個保安一起打牌。沒承想,那個溫州人是一個賭鬼,接二連三把幾個保安的錢贏光了。幾個保安比較生氣,于是趁著那個溫州人上衛(wèi)生間的時候想了一個主意?!?/p>
“什么主意?難道?”趙雷心里一驚,打斷了李昭的話。
“我來說吧!那個主意就是裝鬼嚇唬他。那幾個保安搬了幾個商場里的塑料模特,放到廁所門口,然后他們躲在一邊。夜里的商場,黑燈瞎火的。那個溫州人也沒看清楚,猛地一被嚇唬便暈了過去。這個時候,守在保安室的一個保安趕了過來,他說在溫州人的包里發(fā)現(xiàn)了5萬塊錢現(xiàn)金。5萬塊錢雖然不多,但是對于幾個一月幾百塊錢的保安來說已經是筆不小的數(shù)目了。于是他們一商量,便把那個溫州人抬到廁所里吊了起來?!?/p>
聽到這里趙雷身上打了個寒戰(zhàn),他看著鄭文笑和李昭的臉感覺越來越恐怖。但是鄭文笑沒有理他,繼續(xù)講了下去:“誰知道,當那個溫州人被吊起來的時候突然醒了過來,他用力掙脫著,慌亂中負責綁人的兩個保安被他踹了兩腳,然后撞到了衛(wèi)生間隔間的擋門上。那個擋門上面正好有四個尖銳的掛鉤,于是那兩個保安被掛住了心臟,全死了?!薄澳銈?你們?”趙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睜大了眼睛,定定地看著站在面前的李昭和鄭文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溫州人
“放心,那兩個保安不是我們?!崩钫淹蝗恍α似饋?。“你們,你們嚇死我了。”趙雷的鼻翼上冒出了一層密實的汗珠?!安贿^最近商場老有人來偷東西,你剛才說在廁所見到的人會不會是小偷?走,我們看看去。”李昭看了看鄭文笑,然后站了起來。
三個人向樓上走去,李昭和鄭文笑走在前面,趙雷跟在他們后面。他們走得很慢,空蕩的商場像是一座墳墓,仿佛隨時可能冒出幾個幽靈?!捌鋵?我也是溫州人。”這個時候,跟在身后的趙雷忽然說話了?!笆裁?”鄭文笑沒有聽清楚?!拔艺f我也是溫州人,你們先前講的那個故事主角是我老鄉(xiāng)。興許我還和他很熟呢?”趙雷沖著鄭文笑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鄭文笑身體打了個冷戰(zhàn),他感覺趙雷的笑有些怪,就像一年前吊在廁所上的那個溫州人。他不禁走快了幾步,拉住了李昭:“李哥,我覺得他有些怪啊,他的樣子有點像去年那個人啊!”鄭文笑輕聲說道?!澳戏饺碎L得都那樣。怎么了?”李昭問道?!八麆偛艣_我笑了一下,那樣子像極了去年死的那個人?!编嵨男s了縮脖子?!皠e胡說,哎,人呢?”李昭轉過頭看見他們的身后空空如也,剛才跟著他們的趙雷竟然不見了?!皠偛胚€在這的,怎么不見了?”鄭文笑也呆住了,一臉茫然。
正在兩人疑惑的時候,前面?zhèn)鱽硪宦晲烅?。他們一驚,慌忙向前沖去。聲音是從廁所傳來的,推開廁所門,兩人的目光落到了廁所最里面的隔間,隔間的門緩緩開了,帶著鬼魅的氣息一點一點侵蝕進他們的瞳孔里。一個人躺在里面,衣服上面全是暗紅色的血,那赫然就是趙雷。
“趙雷,他,他怎么死了?”李昭忽然說話了。鄭文笑腦子一炸,頓時呆住了。
心中有鬼
“我們報警嗎?”沉默了片刻,鄭文笑小心地問了一句?!靶∴?你還記得去年那個溫州人嗎?不如我們還那樣?”李昭眼珠子轉了一下,嘴角揚起了一絲冷笑?!翱墒?可是?!编嵨男τ行┆q豫?!芭率裁?去年的事情到現(xiàn)在不是都沒事嗎?就這么說定了,我去拿東西,你在這兒準備?!崩钫雅牧伺泥嵨男Φ募绨?向廁所外面走去。
廁所里安靜下來,趙雷的尸體靜靜地躺在那里,有風吹進來,涼到心底。鄭文笑吸了口氣,慢慢走到了趙雷尸體旁邊。一年前那個溫州人就是在同樣的地方被他掛在廁所里的,現(xiàn)在的情景幾乎是場景重現(xiàn)。
他正回憶著往事,廁所的門忽然響了一下。鄭文笑轉身看了一下,李昭站在廁所門口,面色呆滯地看著他?!袄罡?怎么了?”鄭文笑愣住了?!坝泄??!崩钫炎炖锿鲁鰞蓚€字來,然后一頭栽到了地上。這時,突然有只手拉住了鄭文笑的胳膊,然后一個冰涼刺骨的聲音響了起來,“你還我命來!”鄭文笑全身一抖,他感覺自己全身像是墜入了冰窖里一樣,他想叫卻感覺有什么東西堵在嗓子眼,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沒過一會兒,抓著鄭文笑胳膊的手松開了,它的主人是趙雷。只見他擦擦臉上的血,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然后,躺在地上的李昭也一骨碌站了起來?!巴跷?動作快點,別耽誤時間啊!”李昭沖著“趙雷”喊道?!胺判陌?”“趙雷”笑了笑,向廁所門外走去。
“趙雷”真名叫王五,是一個流竄在城市街頭的小偷,昨天下午他找到了李昭,給他帶來了一條生財之道。那就是貿易商場一個商戶的貨款放在了店里,他們要想個萬全之策把錢弄出來。思來想去,李昭決定利用鄭文笑讓整個事情滴水不漏。于是他讓王五假裝是一個外來的溫州人,然后假裝在廁所遇鬼。鄭文笑膽子并不小,可是因為去年和李昭謀害了那個溫州人,所以心里有鬼。
剛才李昭把王五要路經的攝像頭全部關了,他只需要和鄭文笑躺在這里。等到鄭文笑醒過來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完成。想到這里,李昭不禁露出了愜意的笑容。
夜咒
王五的身形像一只貓,這是多年來的行偷經驗。他窩著身子,跟在那些目標身后,兩指一出,錢包或者手機就被拎了出來。那些人或者哀然嘆氣,或者淚流滿面,但是王五卻是興高采烈。
現(xiàn)在,他要去拿的是十幾萬的貨款,那是他行竊以來最大的一筆錢。如果沒有李昭的幫忙,也許他還真沒這個膽。按照李昭提供的路線,他輕松地擺掉了攝像頭的范圍,來到了那個商鋪面前。
白天,他親眼看見那個男人把錢放到了商鋪后面,并且一直到下班,那筆錢都沒有被轉移走。商鋪前面擺了三個塑料模特,每個模特身上都穿了一件樣衣。王五走到商鋪后面,幾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那筆錢。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了,王五有些急了,難道那筆錢被轉移走了?可是,下午他的眼睛從來沒有離開過這間店鋪里的人,根本不可能轉移走啊!就在王五迷惑的時候,他忽然看見了外面站著的三個模特,旁邊兩個模特都穿著夏天的衣服,惟獨中間的那個模特穿著冬天的大衣。王五走過去摸了摸中間那個模特上衣服的口袋,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從模特身上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個黑色的袋子,那里面正是白天他看到的貨款。
“高興嗎?”突然,有人說話了。王五一驚,四下張望了一下,商場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板X比人生命重要嗎?”聲音又響了,這次王五發(fā)現(xiàn)說話的竟然是眼前穿大衣的模特?!爸x謝你?!蹦莻€模特又講了一句話,然后一把抓住了王五。王五感覺自己全身正在慢慢僵硬,而對面的模特卻一點一點變樣,最后變成了白天見到的那個男人的樣子。
“你現(xiàn)在只能聽不能說,你一定想知道原因,那么我告訴你。這是夜咒,等到天亮后,你會恢復人身;等到夜里12點,你必須來到這里,因為你的身體會變成一個塑料模特。如果你想解除咒語,只能找一個人在夜里接觸到你的身體,那么咒語就會轉移到他的身上。為了等到你的出現(xiàn),我可是費了不少工夫啊!”男人說著伸展了一下身體,轉身離開了。
深夜別去商場
天亮了,鄭文笑也醒了。不過,他的意識有些不清,嘴里喃喃地喊著廁所有鬼。120把他拉走的時候,他還一直揮著手,說著一句話,“報應,有報應?!?/p>
李昭按照先前想好的臺詞向商場領導和警察講述著事情的經過,為了不影響商場的聲譽,領導把事情暫時壓住了?;氐郊业臅r候,李昭接到了王五的電話。“李哥,錢已經到手了。今天晚上把你那份拿走吧!”“好,什么時候?”李昭說道。“晚上十二點以后,你來貿易商場二樓那個商鋪吧,我把錢放在中間模特的上衣口袋里,你記得去拿啊,別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薄霸趺捶拍橇?”李昭皺了皺眉頭?!皼]辦法,你沒聽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王五拿著話筒微笑著,他的笑容詭異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