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杰
【摘要】海明威在眾多小說中表現(xiàn)出其獨特的敘事技巧。海明威小說運用“非人化視角”、對話性的敘事方式表現(xiàn)出獨特的敘事效果,作家強烈追求客觀敘事效果,強化人物的聲音,淡化敘述者的聲音,以表達他的人生觀和藝術觀。
【關鍵詞】視角;對話;敘事聲音;敘事效果
美國作家厄內斯特·海明威(1899—1961)的小說敘事簡潔、明快、干凈、利落,畫面感強且擅長對話。在四十年的藝術探索中,他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敘事風格——“海明威風格”。本文主要從敘事視角、敘事方式入手,談談筆者的一些看法。
一、“非人化視角”的運用
“非人化視角”是指敘述者說出來的少于人物知道的,也就是“客觀式”的敘述,只能看見人物的外部言行而無從知道人物的內心世界。其落點是對象的外觀,具有客觀展示性,使敘述者的觀察視角“物化”,讓敘述者的眼睛變成類似攝影機的鏡頭,避免主體的情感、情緒、意志對觀察對象的輻射。
作為“迷惘的一代”的海明威親身經(jīng)歷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創(chuàng)傷,在短篇小說《大二心河》的開始,就描繪出經(jīng)過戰(zhàn)爭浩劫的大地:
火車順著軌道繼續(xù)駛去,繞過樹木被燒的小丘中的一座,失去了蹤影。尼克在行李員從行李車門內扔出的那捆帳篷和鋪蓋上坐下來。這里沒有鎮(zhèn)子,什么也沒有,只有鐵軌和火燒過的土地。沿著森奈鎮(zhèn)唯一的街道曾有十三家酒店,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留下一絲痕跡。【1】
接下來作者用簡潔的文字寫了一年前戰(zhàn)爭結束后的自然景觀,從中我們仿佛看到了許多螞蚱由于生活在燒光的土地上,都變成黑色了,戰(zhàn)爭的殘酷不由自主地躍然紙上了??墒呛C魍]有因為眼前的景物而對戰(zhàn)爭進行大段的描寫或豐富的回憶,更沒有對剛剛過去的戰(zhàn)爭進行主觀議論和抒情。尼克不得不以注意周圍景物或釣魚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填補心靈的空虛和荒蕪。海明威這樣處理,盡管讀者看到的僅是“八分之一”,但卻為人們留下了廣闊的思維空間。海明威人物寫得真實,讀者會強烈地感受到他所省略的地方,就如同他已經(jīng)寫了出來。這樣,不僅節(jié)約了生活素材和文字,調動了讀者的積極性,更重要的是縮短了作家、讀者與作品三者之間的距離。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給人類帶來了空前的災難,留下了精神創(chuàng)傷,人們的身心受到了摧殘,他們極力想掙脫戰(zhàn)爭的夢魘,盡力逃避對戰(zhàn)爭的回顧。在小說中,作家采用“非人化視角”,力圖使尼克忘卻和逃避剛剛結束的戰(zhàn)爭劫難。這一切說明尼克對戰(zhàn)爭不堪回首,這也正是讀者能夠領會的,尚未訴諸于文字的那“八分之七”,從中我們不難看出,海明威“非人化視角”的創(chuàng)作技巧的高明之處,它使作品的思想內涵和作家傾向具有更大的隱蔽性,潛藏著巨大的思想容量。
海明威以“極冷靜的現(xiàn)實眼光來觀察戰(zhàn)爭,不摻雜幻想和任何感情色彩,做到嚴格的客觀,他之所以能做到這樣的客觀,正是因為獲得這種客觀眼光的來之不易”【2】。“非人化視角”的運用,必須要求作者敘述盡可能少地帶或不帶自己的感情。要想擺脫自己的主體情緒敘述,必須多視角敘述,因而,“多視角敘述”是海明威小說“非人化視角”敘述的一大特征。多視角是“非人化視角”的多重組合形式,有了多視角也就必然有了不同視角之間的轉換。
二、對話性的敘事方式
海明威在小說中的敘述不是作為全知的敘述人出現(xiàn),不是對事件一一交代清楚,而是讓事件在人物的對話中自然流露,作者通過人物間對話簡括事件過程并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海明威小說中的對話,時而交代出事件的序幕,時而交代出事件的結局,自然而簡練地推動了情節(jié)的發(fā)展。海明威的許多小說以對話展開故事情節(jié),簡潔的對話避免了許多解釋及重復、冗雜的背景交代,讀者可以從對話中體會出許多不是人物直接講述出來的東西。在《白象似的群山》這篇短篇小說的開篇對話中,我們便可很快得知故事人物為一對青年男女,在一個嘈雜的小站等候一列火車,男青年希望懷孕的女伴去墮胎,女的憂心忡忡,心情很復雜……短短的幾句話,使讀者便讀出許多隱含的東西,省略了文字,精練了語言。海明威的對話跳躍性很強,他認為讀者可以從上下對話間體會出含義,他便不再去寫出,但讀者可以明顯感受到對話間的內在聯(lián)系。
在《永別了,武器》的結尾處寫到,在一個陰雨的秋日,卡薩玲死于難產(chǎn),亨利頓時失去了與寂寞和死亡抗爭的精神支柱,他內心一定是痛苦萬分,生不如死。但海明威沒有花費筆墨渲染他內心的巨大痛苦,相反,而是安排了一組簡短的對話:
我走到病房門口。
“你現(xiàn)在……不能進去。”一個護士說。
“不,我能?!?/p>
“你還不能進去”
“你給我走開,”我說,“另一個也走開?!?/p>
但是當我把他們攆走,關上門關掉燈以后,并沒感覺好多少,卻像與一尊雕像告別一樣。呆了一會兒,我離開了醫(yī)院冒雨回到了旅館?!?】
從“不,我能”這三個字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亨利對亡妻的摯愛,正是因為這種愛而生出一種權利,也就是見愛人最后一面的權利。亨利哄走了兩個護士,說話態(tài)度有些蠻橫,但卻合情合理。他要獨自一個人與愛人訣別。亨利的話語簡短,卻有一種無法抗爭的力量。他對卡薩玲的那份感情也因含蓄緘默而更顯得深沉厚重。小說寫到這里戛然而止,作者沒有再浪費筆墨多寫一個字。但是在平白、簡約的字里行間,卻讓人感受到主人公的失落感已達到巔峰。亨利連遭戰(zhàn)爭的重創(chuàng)后,愛情是他最后的唯一依托,妻子的死對他是致命的一擊。對話性又使小說產(chǎn)生了極強的畫面感和動態(tài)感。海明威小說對話分量大,常給人一種電影劇本的感覺。對話十分接近日??谡Z,使讀者自然而然地在眼前浮現(xiàn)一幅幅熟悉的畫面。作品中的對話是平日里常聽到的對話,這樣便自然地拉近了讀者與作品之間的距離,使讀者更容易將作品中情境與日常生活情境聯(lián)系起來,從而產(chǎn)生了一幅幅鮮活的畫面??傊?海明威小說基本上以“非人化視角”來傳達作家所要表達的內容和精神實質。他作為“精通現(xiàn)代敘事藝術”的文體大師,以其杰出的創(chuàng)作和文筆簡練、內涵豐富的風格著稱于世。海明威更是一位特別擅長寫對話的高手,通過人物間的對話簡括事件過程,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表達多重聲音。在語言上,他凈化、摒棄了十九世紀那種冗繁的文風,以輕松簡約而明朗、平白而蘊藉的語言,開創(chuàng)了一種獨特的敘事風格。
【參考文獻】
[1][美國] 厄內斯特·海明威《海明威文集——短篇小說全集》(上),陳良廷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年版;文中引用的語句出自該譯本第235頁。
[2]海明威《老人與?!?董衡巽等譯,桂林:漓江出版社1987年版;文中引用的語句出自該譯本第209頁。
[3]海明威《海明威文集——永別了,武器》,林疑今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年版;文中引用的語句出自該譯本第358頁。
作者簡介:張杰(1977--),男,河北保定人,天津師大文學碩士,唐山師范學院繼續(xù)教育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比較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