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電影《菊豆》的母題是弒父戀母的“俄狄浦斯情結”，影片中的這些情結根植于人類原始的人性，其表現(xiàn)有顯在、間接和潛在等不同的形態(tài)，在特定背景下或者以偽裝的形式，它們可能逾越人類文化的重重禁抑。

關鍵詞 俄狄浦斯情結 亂倫 人性 文化

《菊豆》是一部產生了國際性影響的電影，它以中國的前現(xiàn)代社會為背景，深刻的展示了一種深藏于人類心底、極原始而又極具爆發(fā)力的原始情感——弒父戀母的“俄狄浦斯情結”，影片給人類學、民俗學、心理學提供了很有價值的資料。

一、俄狄浦斯情結

弗洛伊德提出了心理學、人類學中的“俄狄浦斯情結”概念。古希臘神話中那個名叫俄狄浦斯的國王，在無意中犯了“殺父娶母”的罪。弗洛伊德從這個神話及其它諸多資料中，抽象出一種人類心理普遍存在的“俄狄浦斯情結”，它是一種男孩所具有的“愛母憎父”或是女孩所具有的“愛父憎母”的本能。

相對于一般潛隱的“俄狄浦斯情結”，《菊豆》所表現(xiàn)的具有顯在的、慘烈的沖突性。楊金山、楊的妻子菊豆以及金山名義上的兒子天白，組成了一個傳統(tǒng)社會背景下的正常家庭，一個穩(wěn)定的社會組織中的小單元，它具有外在的合法性。為鄉(xiāng)村社會所認可。楊金山的養(yǎng)子、菊豆的情人楊天青的存在。促使諸多內在的心理矛盾激化為慘烈的沖突，最終楊天白上演了兩度弒父的悲劇。

二、本能的巨大能量

亂倫及相關心理屬于普遍性的嚴厲禁忌。為什么會在影片所表現(xiàn)的生活中引起悲劇呢?根據(jù)弗洛伊德的潛意識論，各種本能沖動具有不可抑制的力量，它們總會獲得各種各樣的途徑和形式以尋求宣泄和轉化?！毒斩埂分?，天青第一次躲在馬棚里偷看菊豆洗澡時，被馬叫聲嚇得面如土色，這個場景向我們傳遞了有關人的本能和禁忌的豐富信息。面對美麗年輕的繼母菊豆，天青欲火燒心。這既是出于生物本能的一種反應，更有隱秘的戀母沖動的強大驅力。這時的他沒有理智，一種本能的推力讓他難以自控。楊天青在影片中，是將社會的倫理風俗觀念內化最徹底的人之一。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觸犯亂倫禁忌的，但在愛欲和保護繼母不受金山摧殘這兩種本能的驅使下，他最終還是“鋌而走險”了。但與此同時，禁忌也出現(xiàn)了，嘶鳴的馬有雙重象征的意味，它既是奔放的本能釋放又是文化禁忌的威嚇。馬的叫聲嚇得他魂飛魄散，這是社會傳統(tǒng)力量在向他發(fā)出警告：這樣做是有違規(guī)矩的。是世俗和社會所不容的!

三、本能與禁忌的復雜關系

人類本來企圖倚靠禁忌來嚴厲禁抑本能，但本能是如此的狡猾無恥而又頑強有力，它們總能沖破禁忌和文明的防線，甚至還要反過來利用禁忌來使自己得到實現(xiàn)。本能與禁忌之間的劇烈沖突和隱秘關聯(lián)。在影片中有深刻的表現(xiàn)，尤其在天青和天白對菊豆的“戀母”情結上。

人類心理現(xiàn)象的奇妙詭譎在于：亂倫禁忌保護了天青與菊豆的亂倫關系。楊金山有生理缺陷，又是一個性虐待狂，當菊豆得知天青不是金山親生兒子時，她變得熱情起來，心里充滿了希望，因為她跟天青之間的母子關系并不存在，她可以不受內心的責備而追求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不用擔心受到懲罰，像王后伊俄卡斯忒那樣因亂倫而自殺。但恪守同時也是懾于風俗道德的天青卻拒絕了她。雖然這樣。實際上兩人已在潛意識中接受了對方，只是懾于社會風俗的壓力，只能在心里繼續(xù)痛苦的掙扎，因為在鄉(xiāng)鄰眼里，他們是養(yǎng)母和養(yǎng)子關系。但是，亂倫禁忌的風俗既震懾，又潛在地慫恿，更保護著他們。一方面。這一外在禁忌實際上“教唆”、激發(fā)著潛意識中的亂倫本能。正如弗洛伊德所指出的，禁忌實際上正是人們所愿望的東西：“他們對禁忌事物必然采取某一種矛盾的態(tài)度。在潛意識中，他們極想去觸犯它，可是，卻又害怕這么做：他們恐懼，正因為他們想做”。另一方面，又因為他們沒有實際上的母子關系，甚至連名義上的都不是。這樣外在禁忌反而起著保護他們的作用，使顯在的情愛及潛隱的亂倫“合法化”，他們在膽戰(zhàn)心驚地偷情時。在意識不曾觸及并予以遮蔽、偽裝的亂倫中時，道德感上卻是心安理得的。

亂倫禁忌也掩護了天白的弒父罪惡。俄狄浦斯情結的逾越并不一定是生理性的，它們大多是由心理上的眷戀、依賴畸生出來的，比如天白對菊豆的依戀心和獨占欲。這種戀母在行為和心理上都是顯性的，因為它偽裝為社會所允許的形式，比如兒童對于母親的依戀，不至于表現(xiàn)為外在的性的行為，所以能逃過亂倫禁忌的檢查，這卻是更為典型的“俄狄浦斯情結”。他的戀母心理導致了巨大的罪惡感，他想要在母親的情感里取代父親。天白的戀母本能導致了對生父天青的強烈仇恨，天青觸犯鄉(xiāng)村的亂倫禁忌又引起天白的無比羞憤。當這兩者糾纏在一起匯聚成憤怒的洪流，使天白無法自控時，這種戀母情結便更為不可抗拒，而激化為慘烈的外在行為。天白對母親菊豆的感情才是真正的俄狄浦斯情結。是一種純粹的、潛意識的對母親的向往和獨占欲，其中所蘊蓄的原始本能的能量極其巨大。為了保護母親不受委屈和傷害，他毅然除去了楊金山。接著在維護鄉(xiāng)村風俗的幌子下，為了獨占對母親的情感，他竟然又將真心疼愛他的親生父親給殺害了。與天青一樣，這種原始的戀母沖動和夢想也沒有暴露出來。它已經(jīng)過改造變得冠冕堂皇了：表面上是對母親的愛護和尊重，是為了維護風俗道德，除掉傷風敗俗的亂倫者楊天白。這里所隱藏的戀母情結永遠不會也不能暴露。一旦暴露就會遭受像俄狄浦斯王和伊俄卡斯忒王后那樣的不幸。因此，作為弒父戀母的罪人，楊天白的心理是極其狡黠和老練的，表面上是維護亂倫禁忌，實際上卻利用了亂倫禁忌保護了自己的亂倫沖動!楊天白的弒父行為也是禁忌和本能結合在一起，在亂倫禁忌的保護下實現(xiàn)亂倫。在這里，禁忌又一次被本能利用了。

四、亂倫情結的宿命性及其轉化

在文明世界里，人類的本能本來也可以正常地轉化，但影片中的楊天白卻沒能正常地成長，導致了悲劇的產生。在經(jīng)驗的現(xiàn)實世界中，人是社會的和文化的存在，也就是說人的生存不僅僅是自然的選擇也有文化的選擇、文明的滲入。本來對于大部分人而言，由俄狄浦斯情結而引起的痛苦，在兒童時代，自己尚未能認識到它時就已經(jīng)成功處理了。由于父親的強大，男童會轉而學習、認同父親。但孩子很難認同一個“邪惡”或懦弱的父親。這樣他的俄狄浦斯情結引起的問題，就不能得到轉移和解決，亂倫情結就一直保持著。如對天白而言，他的父親金山有生理缺陷。得不到母親的尊重，而且還與母親存在你死我活的斗爭，這樣就誘發(fā)、強化了天白的愛戀、保護、獨占母親的情結：而天青則自始至終不是合法的父親，天然地不能成為他認同的對象，母親對天青的愛又刺激了他的嫉妒心。本來亂倫情結被壓抑在潛意識里，要出現(xiàn)也必須經(jīng)過偽裝，但天白很“成功”地找到了捍衛(wèi)風俗和榮譽這一堂皇理由，來“大義凜然”地實現(xiàn)的自己亂倫欲望。天白對母親的眷戀和向往，也可能由于周圍人的“閑言碎語”而得到強化，進而喚醒、激發(fā)一直隱藏在內心的戀母弒父情結。名義上天青一直是天白的兄長，天青所做的是不應該做的，但又正是天白自己想要做的：他不僅要做兄長所做的事，而且要永遠排擠掉兄長以便自己獨占母親。事實上，菊豆為什么要自殺。因為她已感覺到天白對自己的更進一步的威脅(如奸殺)，她必須自殺以避免更重大的罪孽。正如前文中弗洛伊德所指出的，禁忌實際上正是人們所愿望的東西，它反而進一步引發(fā)了對父親的仇恨，從而導致弒父甚至“瀆母”的罪惡。

在現(xiàn)代社會里，文明壓抑了本能，同時卻也在看護、引導并利用本能。在現(xiàn)代心理科學、人類學的啟示下，在現(xiàn)代人愈加清醒自覺的自我認識的調控下，儲存在心靈倉庫最底層的戀母弒父情結。將與其他的本能一樣。轉化、“升華”為其他的為人類文明所贊許的創(chuàng)造和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