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兩年，金融資本對電影產業(yè)的介入逐漸加深。去年，上海電影節(jié)就敏銳地抓住了這一熱點話題，在論壇環(huán)節(jié)首次實現了資本和電影行業(yè)的對話，就兩個領域的對接貢獻了許多前瞻性的思考和觀點。2009年，電影節(jié)的主題論壇將這一主題進一步深化，以更加務實的態(tài)度從銀行、基金、政府等不同角度討論了金融創(chuàng)新對中國電影行業(yè)的深刻影響。

融資新嘗試

丹#12539;格里克曼：在美國，有250萬人的工作直接或者間接與電影和電視有關。很多州都提供稅收減免吸引人們拍電影。例如美國密歇根州的一些金融措施。電影融資當然也受到了經濟危機影響，美國的電影公司正在削減成本，估計近期電影數量會減少，盡管美國面臨著經濟困難，但是票房很好，去年前5個月上升了18%。當人們遇到困難時，電影帶來的歡樂會吸引人們更多地去電影院，這對電影融資是個好消息。

帕特里克#12539;麥戈文：談到電影的融資，風險投資在支持電影發(fā)展方面雖然還不夠活躍，但現在已越來越成為投資主要形式，給發(fā)行人和導演帶來很大支持。20年前我們在亞洲就有投資項目，我們的資本幾乎遍布亞洲所有國家，其中有75%在中國?，F在我們認為電影業(yè)是一個機會，我們有一個專門的基金叫做IDG媒體基金，主要用來投資電影業(yè)的發(fā)展以及跟電影業(yè)相關的行為、活動。除了投資電影本身，還包括為影迷提供服務，如創(chuàng)建網站和社區(qū)等。

江志強：今年中國電影的票房有40多億元，但DVD和版權不到30億元，亞洲DVD銷售慘淡，將來的投資會在這些方面有所體現。

董平：我是從1996年開始做電影，一直到現在，大概做了30多部，把全世界獎幾乎全拿遍了。今年新做了一個公司叫文化中國，是從資本上收購內容公司，同時也扶植更多的中國電影，如果有人對這個行業(yè)如何創(chuàng)業(yè)和融資有興趣可以來找我。

朱云來：中國電影在制作、發(fā)行、放映以及后電影四個環(huán)節(jié)上都有很大潛力?，F在我們主要還集中在前端票房，后電影還沒有做。

電影的金融創(chuàng)新上，現在已經有各種嘗試。比如銀行貸款，又比如易凱為保利博納做的融資用到了一些現代的金融技術，所以中國電影真是到了一個突破點。但現在還有幾大行業(yè)問題需要解決，比如票價普遍偏高，物價水平是美國的10倍。當然還有盜版問題、影院計票問題，這都需要整個行業(yè)系統(tǒng)的逐漸完善——應該開始著手建立一個電影產業(yè)的產業(yè)制度。

他山之石

王冉：我知道最近新加坡出臺了很多輔助電影的措施，香港也有很多支持年輕導演的計劃，能不能給我們介紹一下這方面的經驗。

馮永：香港政府直接投資電影這是第一次。從我們接受第一份申請到5月底一共有幾十個項目，已經批準了13部，電影制作量提高了。現在內地的電影業(yè)發(fā)展有點像香港上世紀80年代初的情形，我們很希望內地的電影業(yè)蓬勃起來。

王冉：香港市場萎縮，成了內地的培訓學校，香港電影作為一個獨立存在的概念還有存在的價值嗎？

馮永：我覺得這是很難避免的，跟其他工業(yè)一樣，香港太小，人口也就700萬，我相信將來電影的制作一定是往內地發(fā)展，但是香港是一個自由港，資金到香港很方便，所以我們希望將來做電影融資的部分。剛才大家說的主要是投資到一個機構，我們現在是融資到每一部獨立制片。香港電影發(fā)展基金希望起帶頭作用，我們現在只能投資30%，最高的制作費用是1200萬港幣，主要針對中小型電影。之所以鼓勵中小型電影，因為它們境遇最危險——錢也不能算少，但是請不到最好的明星，導演可能也是新人，風險最大。我們投中小型就是為了培養(yǎng)人才，批準的13部片里面有6位新導演。這13部片，正常情況是沒人投資的，所以由政府帶動，可以鼓勵獨立制作。

史蒂芬#12539;薩爾茲曼：好萊塢在蓬勃發(fā)展結束后現在進入了一個低迷期：一是資金方面，現在英國、德國、日本很多基金減少了投資，還有很多如對沖基金等外來資本運用出現了問題。除非現在有越來越成功的電影拍出來，否則融資還會有更大障礙，至少現在出現了供大于求的局面。金融業(yè)遭受的重創(chuàng)使電影業(yè)受到的影響越來越大。現在，家庭錄像的收入開始大幅下降，廣告業(yè)也削減了很多市場預算，而電影業(yè)對數字發(fā)行的應用還不夠，互聯(lián)網、手機的收入還不足以支撐不斷下滑的DVD市場。在美國，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相比較電影產業(yè)，房地產業(yè)的風險反而更低一些，現在銀行針對電影預售做的貸款越來越少，很多獨立電影公司要么消失，要么改變商業(yè)模式不再制作獨立電影?？傊?，現在電影發(fā)展速度趨緩，在美國，的確需要重新考慮怎樣為電影融資。

剛才提到了來自密歇根的“軟錢”，它背后有聯(lián)邦政府和當地政府的支持，還有一些減稅的措施或者根據影片在當地的支出有一個回扣補貼。不僅是密歇根，其他一些州也都在這樣做，有的電影可能會拿到整個預算的20%到40%的額度。預售獲得貸款的模式難以為繼，這意味著股本投資要扮演比以前更重要的角色，比如像IDG這樣的公司，它們認為電影投資還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也許基于它們的支持可以幫助發(fā)展獨立電影。

在美國還有另外一個趨勢，大家理論上認為失業(yè)的大環(huán)境應該使人才變得越來越便宜，尤其是獨立制片，但因為罷工的影響事實并非如此。所以制片碰到很多困難，再過一段時間肯定會對電影供應量帶來影響，未來市場對好電影的胃口會越來越大。所以現在我們看到了越來越多的聯(lián)盟，像很多地方都開始跟中國合拍，想拓展這個新興市場，在好萊塢有更多的獨立公司在加大跟中國合拍的力度。

美國有些制作公司尤其是迪士尼等已經決定要和其他國家合拍，甚至可能和中國一些本土公司競爭，因為他們希望和當地的制片人、導演直接合作；有些電影公司已經在別的國家設立了分部；在獨立電影方面，有些客戶找到我，希望到中國找合作伙伴合拍；有些希望把中國故事進行改編拍出來給美國以及國際觀眾看。包括電視劇，我最近有一個客戶有一個電視劇的項目，非常希望能夠跟中國合拍。

美國在過去對國外市場并不關注，他們認為國外市場比較被動，只希望國外市場能給他們提供資金，但現在他們有點清醒了，知道這樣的做法不能被國外市場接受，所以需要讓其他國家的人一起參與。

銀行貸款

王冉：在中國，華誼第一個獲得了商業(yè)銀行貸款支持，我印象里最早有兩筆貸款需要個人承擔無限連帶責任，這也說明我們銀行在評估電影行業(yè)風險方面能力還是非常欠缺的。

王中軍：剛開始銀行對電影這個行業(yè)還沒有定出辦法和規(guī)則，不像房地產等行業(yè)做得比較標準，但這幾年銀行電影貸款的程序比較清楚。以《集結號》為例，5000萬元的銀行貸款，我們的風險是1個億，貸款的5000萬元是要先還的，所以銀行的風險相對小。銀行現在給貸款還要考慮人品，銀行不只是看項目、看回款的方式，還要看人看公司。目前的抵押方式還可以，像我們今年跟工商銀行的貸款就是拿全部電影的版權做抵押。

王冉：按你說的銀行承擔的風險非常小，把風險全都切割給權益投資人了，這種情況下是不是意味著權益投資在中國市場的風險更大？

帕特里克#12539;麥戈文：我認為事先預付款的方式符合中國情況，一定要保持耐心，我們希望這個行業(yè)能夠有更成功的公司出來。

王冉：對于財務回報你的預估如何？

帕特里克#12539;麥戈文：新興的投資是35%到45%。

王中軍：如果只拍一部電影的話我覺得不可能，電影行業(yè)做不到這么高的回報，我們參與的兩個主要板塊回報率都非常高，個別一部戲可能有更高的回報，像我們去年的《非誠勿擾》回報率肯定是很高，但是按正常的企業(yè)行為我覺得做不到30%的年度回報。

我們銀行貸款最早是單片貸款。貸款考慮人品問題，我相信美國銀行也一樣。所謂人品是企業(yè)的問題，不是個人。我們第一個貸款是我們財務做的，讓我簽字的時候才告訴我這是你個人的財產抵押（笑）。我們今年的電影貸款是5部戲打包，是年度貸款。我相信再過幾年電影行業(yè)的貸款有可能是3年期的、更大額度的打包或者完全是流動資金貸款。所以銀行也是在不斷創(chuàng)新的。我覺得華誼兄弟的成長如果沒有這幾年銀行的支持做不到，我們現在每年拍六七百小時的電視劇，拍5部電影，投資最大的電影1億5000萬，第二大1個億，第三大也有7000萬元，和5年前不是一個概念。我們跟銀行的溝通是逐漸加深的，現在北京有幾家同行業(yè)的公司也開始拿到貸款。銀行也需要學習，也在慢慢理解這個行業(yè)。銀行業(yè)介入電影業(yè)能夠使做電影的程序更標準化，比如跟銀行合作，我們的財務團隊就不能是粗線條了，這是一個雙方相互促進的關系。

王冉：最早拿第一筆貸款的時候，從申請到到賬需要多長時間？

王中軍：需要3到5個月，但我們今年的貸款過程15天都不到。

帕特里克#12539;麥戈文：在美國絕對不可能這么快，因為還有很多評級機構。

王中軍：我們公司有評級，我們是A+（笑）。

平均回報率

王冉：江總從市場財務投資人的角度來看，什么樣的回報是比較正常的期待？

江志強：我同意王總講的，電影投資很難說，到今天美國電影做了一百年，情況已變得越來越復雜。電影很難一部部來講，美國投電影都是投一堆，投幾十部電影可能有30%的回報，起碼美國以往幾年是有這樣的成績，中國目前還不能達到，我個人覺得投亞洲電影風險仍然很大。

帕特里克#12539;麥戈文：35%是一個平均數字，我們一直認為如果投20個電影，七八個電影會虧錢，我們希望其中有二三個大片會有更多回報，所以并不是每部電影都要30%以上。

史蒂芬#12539;薩爾茲曼：即使有10到15部電影仍然有很大風險，因為每部電影都高風險。即使是派拉蒙這樣的公司，每過幾年它的一系列電影需要投資時，它也會告訴投資者有些電影是一定要投資的，不能挑挑揀揀。加上投資公司本身會有經營模式變化，會有人員變動，之后發(fā)現之前所依賴的數據或者模型可能也已經發(fā)生變化，所以電影投資風險仍然很高。

王冉：剛剛講到華爾街可能用各種非常復雜的模型來計算回報，中國很多投資決定是房地產公司老板在辦公室做出的。

朱云來：電影風險很大，多拍一些相對來說成功率會高，相對比較穩(wěn)定。另外做地產很賺錢，拍一部電影，借助另外一個生意穩(wěn)定的現金流能夠產生支持作用。還有一個新現象，譬如搜狐現在根據自身行業(yè)發(fā)展，開始買電影網絡播映權，就是剛才說的后電影發(fā)展。所以我們現在不是從零開始了，說到底電影還是看有沒有市場，當然也要保持獨立制片、保持創(chuàng)新基礎，形成良性循環(huán)。

國際市場的基本概念是小一點的公司費率高一點還是可以做的，但我們不僅僅看這個。我們是看整個行業(yè)，一些比較主流的已經成形的公司，有很多動態(tài)的發(fā)展，只要有新的成長動力的行業(yè)我們都會關注。

王中軍：我們的電影跟房地產項目一樣，都有嚴格評估?，F在中國電影回收主要靠票房，電影拍之前要符合基本收入預期我們才開機，雖然我們電影產量不高，每年大概四五部，但幾乎每部都賺錢，賠錢的都是小戲，投資1000萬可能賠100萬，但這些小戲籌備之初就沒準備賺錢，像《李米的猜想》就是為了培養(yǎng)年輕導演和團隊。我們拍大電影的時候一定考慮賺錢，而且預期回報非常高。但如果要求我一部電影回報率35%到45%，我不會投拍。如果是投一個公司，華誼到今天的回報率早超過這個數字了。我們拿銀行貸款有幾年了，接觸的有招商銀行、深發(fā)展銀行、工商銀行、北京銀行，到今天為止，華誼兄弟沒有拖欠過銀行一分錢。

完片保險

王冉：投資電影有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就是中國還沒有成形的擔保和監(jiān)理公司，只能依靠“靠譜”的制片人，我們把原來在產業(yè)鏈上由機構完成的事情變成個人信譽的事情，這對中國電影是不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江志強：這個事情對中國的擔保業(yè)而言是比較陌生的，因為成本比較高。

史蒂芬#12539;薩爾茲曼：完片保險在美國已經有很多年了，現在已經從三個公司減少到兩個公司。完片保險一直在幫助電影行業(yè)獲取資金，比如說歐洲完片保險的項目數量在增加，對于銀行來說這樣的保險是非常有必要的，他們需要有人來幫助監(jiān)督影片的制作，如果超出預算就會由完片公司支付超出部分。特別是對于新興市場，完片保險是一個很好的工具，像IFG這樣仍然留在市場的公司，都非常愿意和亞洲的電影公司合作。

董平：在中國，外來資金太多，像房地產公司，做煤礦的公司，他們拍戲怕出問題，就需要一些專業(yè)機構來幫助解決。我們希望對電影、電視的關注越多越好，但太多不專業(yè)的投資人會把市場搞亂，資金也浪費了，對行業(yè)造成一些負面影響。

朱云來：完片擔保的意義在于規(guī)范行業(yè)，規(guī)范制作流程，提高效率以及給投資者信心然后吸引更多的投資者加入。

王中軍：華誼有很多戲做過完成險，但這確實是投資額大到了一定程度，有擔心導演會超期超支等的原因在內。我們做完成險的戲其實都是美國公司買的，很貴，起價就50多萬美金，不能拍一個1000多萬元的戲買50多萬美金的完成險。所以我們跟美國公司一起做的《功夫之王》買了，《拉貝日記》也買了，當然貸款額度大的也有完成險。如果國內哪家公司想買完成險其實華誼可以幫忙監(jiān)管（笑），因為電影的拍攝，專業(yè)公司是能看透風險在哪的，這個賣煤的挖礦的就不懂。

建言獻策

王冉：金融創(chuàng)新的概念很廣，除了商業(yè)銀行，現在很多大的PE也要進入電影行業(yè)，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就是政府——政府的主管部門、監(jiān)管部門。在這方面先請馮秘書長講講對于內地電影行業(yè)，您要是在國家廣電總局的位置上，做哪些事情，才可以把產業(yè)規(guī)模從幾十億人民幣推到三五百億人民幣這樣一個水平？

馮永：我們強調推動中小型電影，從發(fā)展基金的立場來說，投資電影不是我們最主要的項目，而是要拓展香港電影市場。曾經有一段時間香港電影很受歡迎，如今逐漸萎縮，如何繼續(xù)發(fā)展很重要。當市場好的時候政府根本不需要插手，但現在是過渡階段有一些困難，市場好轉政府就應該收手，現在培養(yǎng)人才最重要。扶持中小型電影可以有更多的機會培養(yǎng)電影新人。

江志強：我覺得政府要幫助開發(fā)更多后電影的發(fā)展機會。

王冉：昨天張朝陽提到，未來搜狐在電影方面會有更多投入，會買斷更多的獨家版權，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們后電影的收入能夠跟票房平起平坐，這對電影產業(yè)鏈，對于整個電影行業(yè)將是一個非常重大的變革，金融家們在看這個市場的時候也會有不同的視角。

江志強：目前我們的電影成本最高的是投1億，如果把我們的電影放到全世界的平臺來競爭，拍出高水準的電影，我相信現在有3個億電影資金很多人也不敢拍，因為沒有后電影的支持。要把中國電影放到全世界競爭，這個制作費還要往上走。

王冉：這需要內容方的配合和支持，例如和新媒體渠道的合作，作為內容提供方，你們的心態(tài)會不會慢慢發(fā)生一些變化？對有品牌或者有信譽的視頻渠道是不是考慮門檻降得低一些，甚至用廣告分賬的方式來支持后電影產業(yè)更快發(fā)展起來？

王中軍：我們當然希望了，其實在視頻上我們也拿不到多少錢。如果有幾家能把付費或者其他模式做好，我可以一分錢不收，未來做分賬我也愿意探索。新媒體對未來后產品的幫助肯定會很大，包括DVD等傳統(tǒng)渠道的潛力也很大，像《非誠勿擾》如果大家看的碟50%是正版，電影的收入會比現在高一倍。這個電影一共才3.6億元人民幣的票房，按去年平均票價27元算，只有1000多萬人掏錢看了這個電影，但我們DVD的收入大概才幾百萬人民幣。別說新媒體，如果政府能從傳統(tǒng)渠道進行規(guī)范，中國電影一定是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