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說伊斯坦布爾究竟屬于歐洲還是亞洲。歐洲史觀說這個城市遭到“侵略”,希臘人到現(xiàn)在都還管她叫“君士坦丁堡”;土耳其的歷史課本則說,偉大的奧斯曼帝國“征服”了這個城市,從此易名為伊斯坦布爾。但就是這頗具爭議性的身世,成就了伊斯坦布爾舉世無雙的“雙文明”地標(biāo),既基督也伊斯蘭。這個歷史背景深遠而輝煌的城市,造就了這里如此多彩,且香氣四溢的生活。
帝國庶民風(fēng)景
福樓拜曾經(jīng)夢想著要搬來伊斯坦布爾,然后在這里養(yǎng)個仆人,過著世外桃源的生活;我則夢想在這里有個專屬的土耳其廚子,跟著他,我可以直搗伊斯坦布爾的所有BAZZAR,黃昏時甚至可以直接在橋上向垂釣的市民購買新鮮的魚貨。
19世紀(jì)時一位長期住在伊斯坦布爾的法國人PIERRE LOTI曾經(jīng)通過寫作,持續(xù)向歐洲人介紹伊斯坦布爾的神奇與偉大。如同當(dāng)時所有的法國人一般,LOTI住在金角灣北岸著名的使節(jié)區(qū)PERA,這里有著如同巴黎蒙馬特一般的山丘地形,并且有大量的歐洲古典建筑,是貴族以及外國使節(jié)的生活區(qū)域。但伊斯坦布爾最讓L011著迷的部分。卻是南岸生動精彩的庶民生活。
我住的地方就恰巧在南岸的火車站邊,走路五分鐘便到了金角灣以及博斯普魯斯交會的口岸。今天這一區(qū)的庶民生活。也許不像19世紀(jì)歐洲文人筆下所描繪的那般波希米亞,但是俗氣與生猛卻仍然別具一格。每天傍晚時分,我倚著斜陽靠在旅館房間的窗臺邊,邊喝著土耳其紅酒,邊啃著香料市場買來的堅果。看著樓下十字路口上演的人生百態(tài),消磨晚餐前百無聊賴的一時半刻。
LOTI所描述的庶民生活,如今碩果僅存的,大概就是香料市場往西,以及大市集GRANDBAZZAR往北的這一塊交界。這里的風(fēng)情就像LOTI所描繪的,有工藝師傅的手作鋪、供人抽水煙的茶鋪、金飾店、五金雜貨店以及各式各樣的小賣鋪,還錯落著大大小小的清真寺以及禮拜堂。這一塊商業(yè)區(qū)剛好位于兩個小山丘之間,高高低低彎彎曲曲,風(fēng)景從來不單調(diào)。
迷失于色彩市集
我的伊斯坦布爾經(jīng)驗其實從柏林便開始。德國人戲稱土耳其的首都不在安卡拉,更不在伊斯坦布爾,而是在柏林;更確切一點說,是在KREUZBERG。那里每周有兩次生龍活虎的土耳其市場,仿佛讓人以為處身伊斯坦布爾。
我的伊斯坦布爾之旅,其實是沖著市集來的。在出發(fā)之前,便一再研究香料市集EGYPTBAZZAR以及拱廊大市集GRANDBAZZAR的相關(guān)位置,旅游地圖上的記號,通常是市集多過景點。觀光客群聚消費的地方我能避就避,老百姓的市井巷弄我能鉆就鉆。也多虧我從不挑食的嘴,以及健康的腸胃,許多看來不知為何物的東西,我都能照單全收。我還不怎么害羞。買東西全用比手劃腳,擠爆的小吃店照樣有我一席之地。有這么一身好武藝,伊斯坦布爾的大小市集,自然是我最好的擂臺。
別以為伊斯坦布爾的市集是觀光櫥窗,這早就是歐亞兩地出了名的貿(mào)易中心,觀光客來湊熱鬧不過是錦上添花,真正的買賣還是靠進出口批發(fā)。這里許多場景甚至就是臺北迪化街以及香港灣仔、旺角的翻版。別以為全世界只有中國人懂得勤奮工作,這里的生意人一樣手腳利落且善于察言觀色,實戰(zhàn)經(jīng)驗不足的消費者,就只能乖乖在市集里繳學(xué)費。
在香料市集以及拱廊大市集之間,是一大片毫無章法的巷弄,也是伊斯坦布爾最大的批發(fā)市場。在這里游走,地圖完全派不上用場,只能跟著人流走,隨機應(yīng)變。迷路有時反而成了最大的樂趣,因為這大市集就坐落在兩個山丘之間,地形起伏蜿蜒極富變化,常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就這么迷路幾天之后,我發(fā)現(xiàn)了只要跟著鋪了卵石的小徑走,一路上都會是地道的市井百態(tài)。
落日鄉(xiāng)愁
都說伊斯坦布爾橫跨歐亞兩大洲,但在我偏執(zhí)的想象地圖里,這里卻是三塊不同文明各據(jù)一方的土地。金角灣GOLDEN HORN南岸代表君士坦丁歐洲文明,遍地基督教中世紀(jì)廢墟,以及無數(shù)前來緬懷“鄉(xiāng)愁”的歐洲游客。北岸則盤踞著奧斯曼OTTOMAN帝國的幽魂,像是偏安于一室的沒落貴族,面對偉大文明的瓦解崩潰,唱著無力回天的挽歌。至于博斯普魯斯海峽對岸的亞洲,才是正統(tǒng)的安納托利亞土耳其文明,疾風(fēng)勁草般屹立不倒。
但是如果到了金角灣的北岸,歐化最明顯的就是BEYOGLU區(qū),人們走在路上甚至聽不到清真寺的宣禮聲。伊斯坦布爾到了BEYOGLU這塊地方,搖身一變,成了巴黎蒙馬特的倒影。
在ISRIKLAL CADDESI,每個角落都有老歐洲的迷人身影。這同時也是伊斯坦布爾最具人文色彩的地方,獨立大道上的歐式建筑美輪美奐,眾多歷史悠久的PASSAIE,以及古典巴洛克風(fēng)情的老字號咖啡館。騷人墨客也總愛在叮當(dāng)來往的電車背影里,尋找上個世紀(jì)屬于歐洲的鄉(xiāng)愁。
如果說,生活就是每人周而復(fù)始不斷重復(fù)進行的儀式,那么伊斯坦布爾的儀式,明顯地饒富趣味。光是晨昏之間上清真寺頂禮膜拜,洗腳就洗了好幾回;只要順著卵石路走,巷頭弄尾間到處飄散著香料味,這些香料味來自于隨處可見的小吃攤。也是來到伊斯坦布爾才知道這里的人愛吃布丁,餐后通常就來一份,而且還有專門的布丁店提供各色變化的布丁。最重要的發(fā)現(xiàn)是,土耳其的米飯PILAV特別好吃!跟著榛果一塊煮熟的,香香成咸像是拌炒過熱油似的,不必搭配任何菜肴,便可輕易吃光。
讓人納悶的是,聞名遐邇的土耳其咖啡在這里似乎人間蒸發(fā),不見人品飲,也沒見人叫賣。倒是香料市集西邊出口處有一家老字號咖啡豆專賣店,不停烘培著咖啡豆,向路人吹散迷幻香味。不是有一首塞外民歌在唱著“達阪城的石路硬又平,西瓜大又甜”嗎?我手里開心地捧著一包熱烘烘的咖啡,嘴里哼著這首耳熟能詳?shù)母?,雙腳踩在伊斯坦布爾黃昏的石板路上,心滿意足地順著美麗的天際線,朝藍色清真寺的方向走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