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假一過,阿桐就把妻子細柳帶到他打工的城市。
小倆口租的房子雖說在市中心,卻小得可憐,只有十幾平方米,一個柜子一張床就占去了一大半,伸個懶腰都能碰到屋頂,可他們卻收拾得很干凈,很溫馨。
每天夜里,阿桐用手指梳著妻子的長發(fā)。細柳閉著眼睛,幸福地靠在丈夫的懷里,丈夫粗糙的手指弄得她的發(fā)絲癢酥酥的,心里也癢酥酥的。阿桐很心疼細柳,寧肯自己多加班加點,也不舍得讓她出去打工。細柳沒事干,也沒個人說話,就整天悶在屋子里。漸漸地,阿桐發(fā)現(xiàn)妻子的臉上隱隱有了一絲愁容,就關切問:“怎么,有心事啦?”
細柳說:“阿桐,我好想我們的寨子和吊腳樓,好想在大山里唱幾支歌?!奔毩r候常跟在阿桐的屁股后面和別的寨子里的孩子對山歌。她的歌聲千回百轉(zhuǎn),實在是太迷人了,十里八寨的姑娘們沒有一個不羨慕她的。
阿桐一聽,撲哧一聲笑了,用手指頭戳了一下細柳的額頭:“傻老婆,想唱歌還不容易?走,帶你到一個好地方!”
阿桐說的地方是家練歌坊,細柳是第一次到那里,感到很新鮮,很好玩,就放開歌喉盡情地唱了個夠。最后一結(jié)賬,竟花了二百多塊錢,細柳一聽,心疼得淚花兒在眼里直打轉(zhuǎn):“阿桐,都是我不好,今后再也不來這種地方了,想唱我就在屋子里唱哩!”
第二天下班,阿桐興沖沖地跑進來:“老婆,告訴你個好消息,你不是想唱歌嗎,就到電視里去唱吧!”
細柳眼睛一亮,又驚又喜:“真的,你說我能到電視里去唱?”
阿桐說:“我剛才碰到了你昨天唱歌的那家練歌坊的老板,他說市里準備舉行‘幸福大道’歌手大獎賽,第一名獎金有十萬元哩!那老板說,你要是愿意以他們練歌坊歌手的名義參賽,他愿意贊助你,什么服裝費、報名費、歌曲制作費他全包了!”
細柳猶豫不決:“我,我能行嗎?”
阿桐笑道:“怎么不行?我看你呀,戴上銀花冠,穿上百褶裙,往臺上一站,不知要迷倒多少人呢!”
細柳一聽,臉頰緋紅,舉起拳頭往阿桐身上擂。
細柳隨阿桐來到練歌坊的金老板那里,她的唱功金老板是知道的,好得沒話說。他拿眼睛往細柳的身上掃了個遍,又讓她走了幾步,感覺形體也很不錯,就大筆一揮,和細柳簽了合同。合同規(guī)定,金老板出資六萬元包裝、贊助細柳參賽,比賽期間,細柳得出席練歌坊的一切宣傳活動。
比賽之前,細柳要到練歌坊接受造型師和音樂師的培訓,阿桐也請了十幾天假,準備一路相隨,全程呵護愛妻。細柳從造型間里出來,光彩照人,抿嘴沖阿桐一笑,一下子把他給笑傻了?;藠y的細柳更美了,簡直就是天女下凡!
這時,金老板悄悄走過來,湊到他的耳邊說:“你的妻子真漂亮!”阿桐不說話,只是嘿嘿直樂?!安贿^,”金老板猛吸一口雪茄,吐了個煙圈,話鋒一轉(zhuǎn),“要想拿大獎,你千萬不能公開自己的身份,要知道,這次大賽,主要是由歌迷投票的?!卑⑼┮汇?,旋即明白了金老板的意思,感激地連連點頭。
回到家里,阿桐把金老板的意思說了,細柳不高興地噘起了嘴巴:“不行不行,你本來就是我的老公嘛,我們?yōu)槭裁匆低得模俊?br/> 阿桐勸道:“這個你就不明白了,你看那些明星們?yōu)槭裁催t遲不結(jié)婚?還不是為了照顧歌迷的情緒!你這次要是拿了大獎,我們就在城里買一套二手房,好為迎接下一代作準備呀!”
一席話,說得細柳不吭聲了。她提著阿桐的耳朵,命令道:“那你就當我的歌迷,一步也不許離開我!”
阿桐連連點頭:“我做一個大大的牌子,寫上‘細柳細柳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當你的鐵桿粉絲行吧?”阿桐又一番甜言蜜語,哄得細柳喜笑顏開。
一晃,就到了比賽的日子。
比賽一共分為四輪,頭兩輪將選出十強選手,第三輪選出前三強,最后一輪決出冠亞軍。別看細柳平時和生人說個話臉都會紅,可在舞臺上她卻表現(xiàn)得大方自然,一點也不怯場。她的歌聲絲絲入心,直把人帶進遙遠美麗的苗寨。她身上的銀飾閃閃爍爍,叮當作響,歌迷們揮舞著熒光棒,拼命地為她加油助威。阿桐更是興奮地舉著大牌子,喊得嗓子幾乎要喘不出氣來。
夜晚回到家里,阿桐為細柳煨了湯,逼著她一口一口喝下。細柳躺在丈夫的懷里,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紅暈。
接下來的幾天,細柳的發(fā)揮更為出色,她的幸福大道越走越寬,一路過關斬將,闖進了前三強。如果能拿到冠軍,就能得到十萬元的大獎。阿桐心中暗暗盤算:十萬元,再加上自己打工的一點積蓄,就夠買一套二手房了。等有了自己的房子,再和細柳生個仔娃,一家人親親熱熱地共享天倫之樂,那該多好??!細柳的短信支持數(shù)一直遙遙領先,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三天后的冠軍就非她莫屬!一想到這兒,阿桐就更興奮了,從賽場出來,他擠到細柳身邊,想和她分享一下喜悅,不想細柳還沒來得及和他打招呼,就被那些記者和保安們擁走了。夜宴是主辦方組織的,由于阿桐的身份只是一個普通的歌迷,被擋在了飯店門口,金老板卻堂而皇之地跟了進去。
阿桐不放心細柳,就在飯店外面的天橋下等著她。
十一點的時候,金老板出來了,他沒瞧見阿桐,徑直把細柳扶上自己的小汽車,一踩油門跑了。阿桐急得大喊大叫,趕緊攔了一輛的士追過去。金老板沒送細柳回家,而是把她帶到一個豪華的大賓館里。他剛要關門,阿桐一頭闖了進來。
看到床上酒醉的細柳,阿桐一把扯住金老板的領帶:“你想干什么,為什么不打我的手機?”
金老板看阿桐像頭雄獅,心中有些害怕,連忙狡辯說:“我……我只是想和她談談明天練歌坊宣傳活動的事?!?br/> “告訴你,”阿桐一使勁,把金老板推了個踉蹌,“我們不跟你h2yyrCYfkWTtG2r9k/vZiA==合作了,她也不會參加你的活動!”
金老板一聽急了:“別別別,有話好說,我可是邀請了好多領導的!”阿桐氣鼓鼓地一言不發(fā)。金老板往前湊了湊,皮笑肉不笑地說:“別忘了我們簽有合同?!?br/> 阿桐心疼地撫摸著細柳發(fā)燙的臉龐,一臉鄙夷地說:“你把我老婆帶來開房也寫進合同里了嗎,你趁人之危,不怕我報警?”
金老板雖然理虧,可還是不甘心,嘴里咕嚕道:“我,我的六萬塊錢不能白花……如果你不還我錢,我就爆料說細柳本來結(jié)了婚卻欺騙歌迷,讓她拿不了大獎!”
“爆就爆!”細柳不知什么時候被吵醒了,一下子站了起來。她顯然已經(jīng)知道了剛才發(fā)生的一切,杏目圓睜,盯著金老板,義正詞嚴地說:“我們夫妻堂堂正正,如果歌迷真的喜歡我的歌,是不會不支持我的,我自信能拿冠軍!至于你的錢,我可以先寫個借據(jù),等我得了獎金立馬就還給你!姓金的,你是不是在紅酒里兌了白酒?”
金老板被揭了老底,一臉尷尬,拿著借據(jù)灰溜溜地走了。
回到家里,夜已經(jīng)很深了。細柳想著剛才的事,心里依舊憤憤不平。她靠在丈夫的胸膛上,覺得像是靠著一座大山,有它支撐,自己渾身是膽,刀山敢上,火海敢下,再苦再難也不怕。
阿桐惋惜地說:“房子買不成,還得委屈你住這間小屋了。”
細柳說:“怎么買不成?今天和我們一起吃飯的有一家音樂公司的老總,他說只要我拿了冠軍,就和我簽合同,還說我的音質(zhì)獨一無二,只要包裝到位,肯定能紅。如果我真的紅了,那就會買一幢大大的別墅把你關起來!”
看著細柳陶醉的樣子,不知為什么,阿桐卻高興不起來。他覺得她說的那種生活對于他來說很陌生,很遙遠,心中若有所失……
突然,細柳感覺到丈夫為她梳理頭發(fā)的手沒有剛才那么親切,那么溫存了,便抬起頭來,烏黑的大眼睛瞧著他,輕輕地問:“阿桐,你怎么啦?”
阿桐連聲說沒什么沒什么,都累了,睡吧。
第二上午,阿桐照例去買排骨為細柳煨湯。等他從菜市場回來,打開門,卻發(fā)現(xiàn)細柳不見了。他在桌子上看到她留下的一張字條:
阿桐,昨晚我睡不著,想了很多很多。經(jīng)過慎重考慮,我決定退出“幸福大道”歌手大獎賽。我愛唱歌,但我更不能失去你。沒有你,哪怕再紅再火,我也不會有半點幸福的。我不要成名不要別墅,只要你每天用手指給我梳頭發(fā)……我這就出去找工作!我把銀飾賣了六萬塊錢,你拿去還給金老板吧。
阿桐心中一驚,那一套銀妝可是細柳的唯一嫁妝呀!它是細柳的家傳寶貝,光花冠就有十多斤重,因為這次大賽,她專門托人從山寨送過來的……想到這里,阿桐的鼻子一酸,眼睛紅了。他把字條緊緊地貼在胸口上,心中暗暗發(fā)誓:老婆啊老婆,我一定要攢夠錢,請咱苗寨最好的銀匠為你打副全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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