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清,男,1963年5月生于遼寧省遼陽市,1985年畢業(yè)于遼寧師范大學中文系,做過十年重點高中教師,95年辭去公職進入私企擔任高管。上世紀80年代初開始創(chuàng)作發(fā)表作品,90年后中斷,2007年恢復創(chuàng)作,在《鴨綠江》《北方文學》等刊物發(fā)表小說若干篇?,F(xiàn)為遼寧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
前李家莊距離墨城八里路。五十年前這是個不短的距離,現(xiàn)在不長了,五十年前拆掉那兩千多年的城墻后,在墨城和前李家莊之間陸續(xù)建設(shè)的工廠和工人的住宅把距離縮短了,就覺得和墨城城里的區(qū)別不算太大了?,F(xiàn)在的前李家莊人和城里人真的差不多,鄉(xiāng)政府改成街道辦事處了,也有自來水和煤氣,也到城里吃飯唱歌洗澡,也在家里打麻將上網(wǎng),也穿著睡衣到鄰居家串門說話,除了前李家莊還叫村,除了春天秋天到地里忙活那么幾陣子,真的和城里人沒有什么區(qū)別了。有什么區(qū)別呢?紡織廠和前李家莊緊緊相鄰,廠房和住宅樓房與前李家莊之間連一道墻也沒有。更為重要的是,剛剛動工建設(shè)的外環(huán)路已經(jīng)把前李家莊圈在里面了。
在一段時間內(nèi),外環(huán)路成了前李家莊人的熱點話題,大家關(guān)心的是修建外環(huán)路會占到誰家的地,政府會補償多少錢。開工典禮大家都去看熱鬧了,小汽車排了一長溜,紅旗樹得很高,在藍天下很耀眼,周圍幾個村子也來不少人,場面顯得更宏偉。市長剪彩那一瞬間,李華儉萌生了一個念頭?;氐角袄罴仪f,回到家,他一頭鉆到廚房里。
前李家莊的房子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過去蓋的最多的是三間房,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人家蓋的是五間房,兩側(cè)分別是一個客廳和一個臥室,廚房放在了臥室的后面。和城里人家一樣,客廳也有沙發(fā),但是農(nóng)村人的習慣是來了客人還是讓到里屋也就是臥室里。新結(jié)構(gòu)其實還是沿襲了千百年的老傳統(tǒng),這樣傳統(tǒng)的結(jié)構(gòu)模式是無論生養(yǎng)多少個孩子,總希望有一個兒子在這里結(jié)婚生子,孩子住西屋,老人住東屋,這樣老了還是有個依靠?,F(xiàn)在的情形卻是孩子考上大學在城里定居不回來了,或者就算是還在前李家莊,也另外蓋房子單獨住,或者干脆到前面的紡織廠買樓房。老人的房子就顯得十分寬敞,更顯得寂靜。
李華儉和兒子李紅偉一起住。兒子不是沒有動過買樓房的念頭,讓李華儉給攔住了,李華儉的理由很簡單,這房子比樓房寬敞,也有土暖氣,什么都不比樓房差。兒子就不再堅持。李華儉為自己虎威尚存而高興,晚上禁不住哼起了評劇“水鄉(xiāng)三月風光好”。才唱了一句,被老伴兒攔住了,老伴兒說,你高興啥啊?白精明了一輩子,你以為兒子聽你的?李華儉說不聽我的聽你的啊。老伴兒說,那是聽媳婦兒的,她的小算盤我還不知道,和咱們一起過,城里的小兒子什么也不會說,不和我們一起住了,小兒子就會和他們分我們這個房子的。李華儉看了看老伴兒,不再唱“水鄉(xiāng)三月風光好”,打開了電視。
現(xiàn)在,李華儉就蹲在廚房里,看水龍頭。
前李家莊吃自來水有十幾年了,和煤氣一樣,自來水也是從紡織廠那里接過來的,管道接到了每家每戶,水龍頭一擰,水就來了。李華儉小時候村里吃的是井水,挖很深那種,日本人占領(lǐng)東北之后,村里開始用洋井,鐵管子打下去,上面一個井頭,用手一壓,水就上來了。無論老井和洋井,水都得用桶往家挑,倒到大缸里。現(xiàn)在不用了,每月交點兒錢,水自己就來了。做飯,洗衣服,洗澡,都用自來水,這是讓太子河北岸縣里人最羨慕的。李華儉現(xiàn)在想的就是這自來水,當然還有每月那幾塊錢。
老伴兒進來做飯了,被李華儉給嚇了一跳,說你蹲在這里裝灶王爺啊。李華儉站起來,回到臥室,往炕上一躺。老伴兒追進來,說,你在廚房想什么心事?一地煙頭!李華儉說快做飯吧你,孩子該回來了。
飯桌上,老伴兒對兒子說,開導開導你爸吧,沒有占著咱家地,你爸上火了。兒子李紅偉就說,修外環(huán)路又不是咱說了算,占不著就占不著唄,咱起碼沒有損失啥。不像那幾家,又栽果樹,又搭花棚的,鬧了一溜十三遭,沒有占著地,白忙活了。李華儉看看兒子,不吭聲。兒媳婦馬平說,別看他們占著地像揀金元寶似的,人家都說政府征地給錢少,說不定將來咱家那地被開發(fā)商蓋樓房,咱得錢更多。李華儉只是悶頭吃飯。
李華儉站在自己家的責任田里,玉米已經(jīng)快齊腰高了,伸手就能觸摸到干枯的葉子。
前李家莊是沒有水田的,過去是種高粱和玉米,現(xiàn)在只種玉米了。臨近的村子是有水田的,就前李家莊沒有,前李家莊過去吃大米就困難,只能吃玉米和高粱。前李家莊沒有水田,現(xiàn)在人們照樣吃大米,是從市場上買來的,也可以不到市場上買,賣大米的汽車整天都在村里轉(zhuǎn),在村里喊。種水田要用水,前李家莊的田地沒有那么多的水。其實,前李家莊過去不缺水,太子河就從村子后面過,河面很寬,河水很清澈,用木桶挑回來就能用。后來太子河改道了,好像就把水帶走了。
李華儉小時候前李家莊有水田,能吃上大米。沒有水田是這幾十年的事情,準確地說是從有了眼前的這個大井之后,水田就沒有了。日本人在墨城的西南六十里建了個昭和冶鐵所,很大,從附近開了許多鐵礦和煤礦,煤把鐵礦石煉成了鐵,煉成了鋼,運回到日本去。慢慢地圍繞著冶鐵所,那里有了一個叫新城的城市。日本人戰(zhàn)敗后,中國人把這個鋼鐵廠叫新鋼,新城鋼鐵公司的簡稱,也有新中國新企業(yè)的意思。新鋼需要許多水,在周圍許多農(nóng)村建了許多大井,抽水,通過地下管線輸送到新鋼。農(nóng)村人納悶的是,煉鋼煉鐵用煤用電,怎么還用水呢?前李家莊村后就有個這樣的大井,就在李華儉的責任田里,四四方方的房子,有兩層樓高,里面機器轟轟響。從此,前李家莊就沒有了水田,已經(jīng)幾十年了。
現(xiàn)在,李華儉就看著眼前的大井,昨天萌生的念頭逐漸清晰了。
在村委會,他沒有找到李華明。李華儉找到李華明的家,村里惟一的二層小樓。李華明一家住在小樓的樓上,樓下開了小賣店,煙酒食品油鹽醬醋雜貨什么都有,用前李家莊人的話除了毒品軍火女人這三樣東西,其他什么都賣。紡織廠的超市有很多個,比李華明的小賣店大,距離村里也不遠,這樣,他的小賣店賣東西主要在晚上,當然也有討好李華明的人在白天買。李華儉找到李華明的時候,李華明沒有在樓上,而是在樓下的小賣店里。李華明說,買什么,二哥?李華儉說我什么也不買,找你。李華明遞過來一棵煙,自己也點上一棵煙,這是他的習慣,這工夫他腦子里要快速想一下來人找他談什么事,他怎么應(yīng)付。一口煙吸進去,再吐出來,李華明說,什么事兒?李華儉就說了自己的想法,路上打過腹稿的,說起來也簡潔,李華儉說,我想讓村里出頭,找新鋼,從他們的水管上接水,咱村就不用花錢吃水了。李華明說,現(xiàn)在誰家還在乎那幾個水錢。李華儉說,每月吃水沒有幾個錢,澆地呢?天這樣旱,咱的井抽不出來水。李華明說,你沒有整錯吧,那是國家的事情。李華儉說,國家也得考慮咱的利益吧,地是咱的,水也是咱的。再說,外環(huán)路都修到村北面了,還把咱當農(nóng)村人看待不成?李華明說,都幾十年了。李華儉說,農(nóng)業(yè)稅還收兩千多年了,不也取消不收了?
李華明坐下去,又點上一棵煙,抽完了說,有時間村里開會研究看。李華儉說,要快啊,地旱了,用水呢。
走出大門,李華儉又折回來,說,明天我等回信兒。
李華儉的提議在村里得到了一致贊同。會計李海一拍光額頭,說還是李華儉行,咱怎么沒有想到呢?李華明說,你到墨城買個假發(fā)套戴上就能想到了。李海說那我去通知他,就說村里不同意。李華明說,誰說我不同意了?你能不能反應(yīng)慢一點兒?真是體育老師教的。既然大家都同意,就這樣定。不過我的意見是村里不能出頭,萬一不成,區(qū)里和街道批評不說,村委會也沒面子。給開個介紹信,讓李華儉去跑。李海說,萬一成了呢?村里可就被動了。李華明說,那就你和他去跑,記住,出去不能說代表村里,費用可以村里出,成了,自然是村里做的工作。李海說,有你這個話我就知道怎么辦了。
李華儉和李海坐上了去新城的客車。李華儉說,去了,你打頭,說實話,我沒有和外人打過交道。李海說,得了吧二叔,在前李家莊誰有你見世面廣?你把你在市里打過工的廠子弄到一起,就是集團公司。你得打頭,你年紀大,說什么他們也不能和你急眼。李華儉說,行,我打頭炮,中午吃飯你可要點幾個硬菜。李海說,二叔,看你說的,辦這么大的事,點幾個硬菜吃太正常了啊。李華儉說,我就是說說,辦事要緊,哪里吃得下去啊。
客車進入新城。道路兩側(cè)都是高樓,客車行駛在街道上,如同小船在峽谷里。李海說,我一到新城就不明白,新城只有六七十年的歷史,城市卻有兩個墨城大。咱墨城都兩千多年歷史了,怎么就趕不上人家呢?李華儉說,別看三國替古人擔心了,那是市長們考慮的事情。咱兩個只想著怎么把咱的事研究明白就行了。下了客車李華儉忙著打聽去新鋼坐什么公交車,李海攔住他說,別問了,咱坐出租,司機就知道了。李華儉說那車費不貴嗎?李海說,新城再大出租車也不過幾塊錢,咱辦多大的事呢。再說,現(xiàn)在時間寶貴。李海說得沒錯,出租車司機直接就把他們拉到了新鋼的大門口。李海說,怎么樣二叔?快吧?李華儉說,你能說,一會見到人家你說。李海說,得,還是你說吧。
保安聽他們講了半天,才明白怎么回事,卻不知道應(yīng)該讓他們?nèi)フ艺l。進保安室打電話詢問后,告訴他們不用到廠里去,到一個專門的部門水廠就行。李華儉問水廠在哪里呢?保安說他也沒有去過。李海說,不用問他,老辦法,打出租車。上了出租車,李海大老板一樣說去水廠。司機從反光鏡看看他們,開車跑一會兒,停下說到了。李海付了車錢,下了車,先下車的李華儉四下看看,說我怎么覺得還是這地方。李?;仡^看,新鋼的大門果然在身后。李華儉說,這個司機真不是東西,看他挺有禮貌的。城里人就是不是東西。李海說咱前李家莊現(xiàn)在也是城里了,咱也是城里人,不能那么說。他一拍李海的后背,說,挺直溜了。
水廠的辦公樓就在新鋼的大門對面,也有保安。保安聽他們說要找領(lǐng)導,上下打量了一通,問找總經(jīng)理什么事情。李海挺起了胸脯說我們是供水單位,找總經(jīng)理談業(yè)務(wù)。保安說上三樓,靠里面的辦公室,門上有牌子的。辦公樓裝修得很氣派,走廊地面都是大理石,踩在上面嗒嗒響。李華儉腳步很輕,示意李海也輕一些。找到總經(jīng)理辦公室,李華儉伸手要推,李海搶先出手,輕輕敲了三下。李華儉心里說到底是經(jīng)常出門辦事的人,懂規(guī)矩。
總經(jīng)理穿著工廠的制服,扎著領(lǐng)帶,坐在很大很高的椅子上,一個更大的老板臺,上面擺滿了文件。李華儉坐在沙發(fā)上,有一種仰視的感覺。總經(jīng)理說自己很忙的,馬上有一個會,什么事情快說。李華儉就開始說他們的來意。很快,總經(jīng)理打斷了他,總經(jīng)理說你不要再說了,新鋼不是我個人的,是國家的,國家的大型企業(yè)。你們那里的土地也是國家的,水資源也是國家的。你們請吧。李華儉說,你總得讓我把話說完啊??偨?jīng)理說沒有用的話再說還有什么意義?你不是說地旱了嗎,趕緊回去澆水抗旱吧。李華儉還要說,李海拉了拉他的胳臂,說那你先忙。謝謝!出來到走廊,李華儉責備李海說你怎么和他一樣,不讓我說完呢?李海說不用說了,再說他就該說難聽的話了。下樓見到保安,李華儉說謝謝,保安說,快走吧你們,我剛讓老板罵了。謝個屁!
李華明聽了李海的匯報,說既然這樣,咱就不操這個閑心了。人家說得也對,資源都是國家的,當初只弄一個大井咱就燒高香了。來,抽煙。李華儉一甩袖子回了家。
看李華儉的臉色,看他坐著不動只抽煙,老伴兒知道他撞了南墻,不敢招惹,悄悄地做飯。兒子回來了,老伴兒把孩子攔到外面,先把事情說了,才把飯菜端上來,招呼李華儉吃飯。李華儉不應(yīng)聲。兒子李紅偉說,爸,先吃飯,再說事兒。李華儉還是不應(yīng)聲。李紅偉說,什么事情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辦成的,你還能總不吃不喝啊。李華儉把頭扭向里面。李紅偉問,見到人沒?李華儉說,見到了,說水是國家資源,新鋼也是國家的,白用。李紅偉說,白用?我吃過飯上網(wǎng)查查,沒有這個事。李華儉轉(zhuǎn)過臉,說還吃什么飯?趕緊查去。
李紅偉上網(wǎng)查過,又給當律師的同學打過電話,告訴李華儉咱這個事準贏,上面都講和諧社會以人為本了。李華儉這才吃飯,說,我早就說準行,他們村里還不信。老伴兒說快吃飯吧,怎么不說剛才耷拉腦袋呢。兒媳婦馬平在一邊笑,李紅偉趕緊捅她。
晚上小兩口說這事,馬平說怎么個意思啊,你爸?李紅偉一瞪眼睛,問誰爸?馬平趕緊改口說咱爸咱爸,行了吧?李紅偉說,讓他折騰吧,用用腦袋也好,省得過早衰老。馬平說前李家莊幾百口人呢,又不是咱一家用水,咱出這個頭干啥?李紅偉說,咱爸能把這個事情跑下來跑成了也好,他李華明還能干一輩子啊,咱爸給我樹立威信打基礎(chǔ)呢。馬平說那你得給咱爸多出出主意。
這屋老兩口也在說話。老伴兒說你就不能改改脾氣?屎沒下來屁先到了,村里人都知道這事兒了,看你怎么收場。李華儉一骨碌爬起來,說,怎么收場?看我怎么把這事兒整明白的。說著就點煙抽,老伴兒給攔住了,說,你不怕得腦血栓啊?
聽說還要去,李華明直擺手,說二哥,咱又不差那幾個水費錢,算了吧,犯不上去看他們的小臉子。李華儉把李紅偉說的學了一遍。李華明扭頭看李海,李海說他也咨詢了,有法律依據(jù)。李華明說既然是這樣,你們就再去一趟。
李華儉和李海順利地找到了新鋼的水廠,保安說領(lǐng)導不在。李海塞給保安一盒煙,說麻煩了兄弟,上回讓你跟我們挨罵了。保安說我也是農(nóng)村的,在這里打工??偨?jīng)理真不在,要不你們明天再來。李海說好兄弟,我們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再說明天來也不一定能碰上你們領(lǐng)導。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我們到旁邊等等,總經(jīng)理回來了,麻煩你告訴我們。李華儉他們剛要走,一個小汽車過來了,李華儉趕緊往一邊兒讓。保安標準地敬禮,大聲說總經(jīng)理好!李海聽明白了保安的意思,拉著李華儉站住,司機探出頭,大聲斥責說你們怎么回事不讓路!李華儉說我找你們總經(jīng)理。
總經(jīng)理沒有下車,也是從窗戶里探出大腦袋,說你們怎么又來了?不是告訴你們沒的談嗎?李華儉他們轉(zhuǎn)到總經(jīng)理這一側(cè),李華儉說我們咨詢了律師,法律上說你們應(yīng)該允許我們接水管子??偨?jīng)理說那就讓律師來吧。
李華明看李海低頭回來,問李海怎么又不順利,李海把情況說了,李華明說這回好,連話也沒有說上幾句,還不如上回呢。行了,你也別和他折騰了,咱村里也盡到責任了,搭了不少路費。出了村委會,李海去找李紅偉,沒等聽李海說完,李紅偉喊起來說,哪里有這個道理!給我老爸這樣的嘴臉,他們不是欺負人嗎??疵魈煳胰フ宜麄兊目偨?jīng)理算賬。李海說我知道你是個孝子,不能容忍你爸爸吃虧。李海問你去了怎么辦?光天化日的去人家公司去打架?那不行。李紅偉說,那也不能干著急干惹氣啊。李海說辦法有啊,問題是你愿意出“血”花錢嗎?李紅偉盯著李海說,什么辦法?得多少錢?李海說,不多,雇兩個大客車的錢,兩三千夠了。李紅偉說,不要說這么一點,就是兩三萬也沒有事兒。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要組織人去?李海笑著點點頭。
他們的辦法很簡單,李紅偉和李海走東家竄西家,說服大家到新鋼上訪。同意的就爽快地答應(yīng)了,不同意的不說自己不愿意招惹是非,而是借口說自己家地里的活沒有時間干。李紅偉說,誰家地里沒有活?就是沒有活也可以到城里找活干啊。李海趕緊攔住他。李海說,他家二叔幾次三番地去新鋼,他圖啥?他家缺那幾個錢?不是為大伙嗎?再說,這幾天我和二叔在一起,二叔常講的是,我們不是農(nóng)民了,退一步說,就是農(nóng)民,也有自己的權(quán)益,更有自己的尊嚴。李海的話捅到大家的肺管子上了,很快他們就張羅了幾十號人,浩浩蕩蕩來到新鋼,在大門口一下子聚集起來,扯起了橫幅,齊聲喊要見最大的領(lǐng)導。圍觀的人逐漸多起來,就有記者聞訊趕來,照相機照個不停。新鋼的大領(lǐng)導沒有出面,警察來了一大隊,在新鋼的大門口排成排。李華明和李華儉打出租車來的時候,李紅偉他們還和警察僵持著。李華明跑前跑后喊,沒有人動。李華儉過去扯過李紅偉的耳朵,說你小子犯渾啊,這樣的事情也敢干?書白念了啊你,怎么就不會動腦筋呢?我們有理的事情別弄理虧了。趕緊把人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