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 尹
有一個新媳婦,每天三更起床,為婆婆煮粥。婆婆要吃高粱米粥,又不許急火煮,怕費柴。文火慢熬整整三個時辰后,才能將硬若石粒一樣的高粱米煮成一碗松軟的粥糜。盛在碗中,放至七八分的熱度,端進婆婆的房中,而婆婆,只是淺嘗一口。
那時小,聽到這里,我連忙追問日后的事:“婆婆喝完粥以后,媳婦是不是去睡覺了?”
講故事的人是我的祖母,她剝著豆莢,憤憤地說:“哪里能睡!天一亮,還要做一大家人的飯,喂豬喂羊,好像牛馬一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p>
再長大點,我才明白祖母的悲憤。因為那小媳婦是她的母親。
誰也記不清那段時光,她是怎么熬過來的。
有一次,回農(nóng)村探望太祖母,問她:“那時明知是一種刁難,為什么不反抗呢?”
九十多歲的太祖母,笑容卻很清朗,她回答說:“困勁一過,也就好了?!边^了一會兒,她抿嘴一笑,又補充道:“頭天晚上,你太祖父就悄悄泡好高粱米,劈好細柴,放在灶前,我只是守著而已?!?/p>
那一瞬間,她眼前又閃出新婚的星光。那些被偷偷疼愛的細節(jié),勝卻一切磨難。當(dāng)幡然老矣時,苦難皆已風(fēng)煙俱凈,那偷巧的甜蜜,卻刻下深深的印痕。
(聶勇摘自《河北青年報》)
賣報老漢
□ 曹乾石
公共汽車站臺近旁坐著一位賣報刊的老漢,一張桌子,一把茶壺,桌上整齊地擺放著幾十種報刊。站臺不遠就有遮陽的香樟樹,郁郁蔥蔥,似一把把綠傘??衫蠞h并不湊過去,任憑烈日煎曬。
閑來無事時,老漢總是緩緩捋抹清點盒中的一堆硬幣兒。
“喂,老頭兒!這車幾點過?”一個壯小伙兒不知從哪兒來到報攤前,口叼著煙,腋下夾著一只精致的手提包。
“不知道!”聲音像是從地縫里蹦出。
小伙子噎了一下,悻悻地往樹陰下走去了,墊著提包坐下來。汽車過來,小伙子箭一般沖過去,把自己塞進車門里,提包卻忘在樹陰下。
20分鐘后,小伙子滿頭大汗跑回來,斜一眼樹下,便蹦到老漢跟前:“老,老大爺……你看到一只包沒?”
“包?”“對對。提包……里頭有一大疊發(fā)票、信用卡、5000多元錢?!?/p>
賣報老漢腰一弓,從屁股下拽出一個手提包。小伙子眼一亮,伸手抓過去。怔一怔,拉開拉鏈抽出3張百元大票:“大爺,這,給你……”
賣報老漢抬頭看看,卻沒有收錢,又低頭去清點硬幣了,“等車吧,稍后還有一趟,后生家呀出門要多留心。”
(黃月摘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