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娜姬
顧燕華/圖
“那可是一個大大的寶貝呦!”
密林深處,兩個穿著黑皮夾克的人,鬼鬼祟祟地潛伏在灌木叢里。胖子手里握著槍,旁邊的瘦子眼中閃著貪婪的光,口水“滴滴答答”落在草地上。
他們的目標(biāo)是一只犴。犴的全名叫罕達(dá)犴,在鄂溫克語中是“駝鹿”的意思。罕達(dá)犴是休型最大的鹿,它的鼻子叫做犴鼻,是非常稀有的山珍海味。
這只犴已經(jīng)成年,足有400多斤重,它美麗的大角像開叉的樹枝,柔軟的鼻子上還掛著小鼻涕泡泡。這些在盜獵者的眼里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鈔票啊!這只犴看上去有些精神恍惚,它一邊咀嚼著楊樹多汁的嫩芽,一邊不停地打量著四周,眼中流露出的不是戒備,而是深深的困惑。
在對面的山坡上有棵老楊樹,前年的冬天,它在那里抵著樹干褪下了它硬邦邦的犄角。這個山坡留有太多幼年的記憶,讓它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媽媽,成年以后它就開始獨自生活,媽媽現(xiàn)在還好嗎?
就在這時,一只大犴帶著年幼的孩子從它身邊經(jīng)過,犴愣住了,多么熟悉的氣息,那是從它出生就一直籠罩在其中的氣息啊!不知不覺,這只犴的眼中已經(jīng)含滿了淚水,它興奮地走上前去攔住自己的媽媽和弟弟。
幾年不見,媽媽老了許多,動作也沒過去那么輕快。年幼的弟弟看到一只健壯的犴跟了上來,膽怯地躲在媽媽身后,眼光中充滿了戒備。媽媽已經(jīng)認(rèn)不出它了,見它一步步走近,便晃了晃腦袋,用蹄子在地上重重地敲了敲,警告它不可以再過來。
“是我啊,媽媽!”犴大聲地叫喊著。還記得小時候,媽媽用那只大蹄子踢走過一只惡狼,救了自己呢,可是現(xiàn)在媽媽卻舉起蹄子對著自己。在它猶豫之際。犴媽媽轉(zhuǎn)身帶著弟弟跑向了對面的山谷。犴知道,那個山谷一定是媽媽和弟弟的休憩地。
犴失魂落魄地往山谷跑去,對媽媽的思念讓它放松了應(yīng)有的警惕。忽然,“啪”的一聲,犴只覺得心臟附近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隱隱的有點痛,是踩斷樹枝的聲音嗎?沒有什么能阻擋它對媽媽的思念,它沒有停留,繼續(xù)向山谷奔跑著。
“打中了!打中了!”灌木叢中的胖子高興地跳了起來。
“小聲點,你想把它嚇跑嗎?”瘦子一把將胖子按了下去。
嘿嘿,這個傻瓜,還往前走呢,等它的血流干了咱們再上?!?/p>
犴在密林小徑繼續(xù)奔跑著,它覺得心臟附近某個部位的疼痛不斷加劇。濃重的血腥味彌漫在它周圍。犴驚恐地望著四周,它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什么時候受傷的?又怎么會受傷?
“它快不行了吧。”沿著血跡一路跟蹤的偷獵者竊竊私語道。
犴的神經(jīng)開始恍惚,不過它還是聽到了偷獵者的說話聲。這一瞬間,它總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它咆哮著,怒吼著,心想一定要甩開這些壞蛋,于是便撒開四蹄向密林深處奔去。
偷獵者愣住了。他們沒想到犴竟然覺察到了他們的詭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幾乎到手的獵物在視野中慢慢消失。
“快追啊!笨蛋!”胖子揮舞著槍,踉踉蹌蹌地往前跑。這時,天色已暗,瘦子覺得身后有什么東西盯著自己,他回過頭,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那是幾雙綠瑩瑩的眼睛。“天啊,是野狼!”瘦子的嚎叫無比凄慘。原來,狼群也循著犴一路留下的血跡,悄悄跟了過來。
不知跑了多久,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密密實實的枝葉中偶爾能透過幾縷星光,那些壞蛋跟不上來了吧?犴收住了腳步,它的身體失去了平衡,兩條后腿沉甸甸的不聽使喚。犴靠在大樹上喘息,努力想把胸口的疼痛壓制下去。
“嘎嘎嘎,罕達(dá)犴,你就要死了?!?/p>
頭頂上傳來烏鴉幸災(zāi)樂禍的笑聲。平時烏鴉見到巨大的犴都要小心地繞著走,可是現(xiàn)在它卻高興地站在犴的角上蹦蹦跳跳:“罕達(dá)犴,罕達(dá)犴,你就要成為我的食物了?!?/p>
“難道我真的要死了?成為森林中的一具腐尸,再也看不到媽媽了嗎?”
犴啃食了幾口苔蘚,努力使自己振作起來?!拔乙欢ㄒ姷綃寢專呐逻h(yuǎn)遠(yuǎn)地看一眼也好,過去每次遇險都是媽媽帶著我化險為夷?,F(xiàn)在媽媽也一定能救我?!贬泶罂诖罂诘卮謿猓呀?jīng)無法站立,只能屈膝跪在地上,向著山谷的方向,一點點爬行著、挪動著,身后是被壓倒的草叢和灌木,上面留下了一行行的血跡……
犴疼得幾次暈死過去,烏鴉嘶啞的叫聲驚醒了它,它們在犴身邊飛著,啄食著它身后凝結(jié)的血塊。黑暗中,幽幽綠光閃爍著,那是一路跟蹤過來的野狼。
清晨,當(dāng)太陽升起的時候,犴終于看到了一片金色的山谷;山谷中有晶瑩澄清的湖水。犴想:媽媽應(yīng)該經(jīng)常帶著弟弟在那兒洗澡吧?經(jīng)過整整一個黑夜,此刻,溫暖的太陽正把五彩的陽光投射到山谷中。陽光中依稀呈現(xiàn)出媽媽的模樣。媽媽,是媽媽啊!犴張開嘴想盡力呼喊,但卻只能發(fā)出“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兩行熱淚從犴的眼角滑落,在離開這個世界的那一刻,它看到烏鴉已經(jīng)站在它的身體上肆無忌憚地啄食起來。狼群也很快圍了過來,它們在夜里襲擊了兩個偷獵者,現(xiàn)在又能飽飽地美餐一頓。它們露出鋒利的牙齒,伸出血紅的舌頭,一擁而上……
天完全亮了,犴媽媽帶著小犴像往常一樣在林間散步。它們發(fā)現(xiàn)了一具巨大的骨架,骨架上還連著絲絲縷縷的殘肉和筋絡(luò)。小犴躲在媽媽身后,驚恐地望著那個不知名的動物尸體。
犴媽媽停了下來,這里還殘留著一種記憶中曾經(jīng)有過的氣味。很親切很熟悉。它低下頭仔細(xì)地嗅了一下:這是一具成年犴的尸體。
“媽媽,好嚇人啊?!毙♂磉h(yuǎn)遠(yuǎn)地繞開那尸體,跟媽媽抱怨著。
“可憐的家伙,看,這里還有野狼啃過的痕跡呢。不怕不怕,平日野狼可不敢招惹咱們,媽媽一腳上去,能踹出它們的腸子?!贬韹寢尩吐暟参恐鴥鹤?。
“骨碌碌”,一個眼球從那具骨架的眼窩中掉了下來,一直滾到犴媽媽的腳下,小犴嚇得“哇”的一聲跳了起來。這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著犴媽媽。“真討厭,死了還來嚇唬我?!毙♂硪荒_將眼球踢向遠(yuǎn)方。
它們不知道,沿著血跡往前走,會看到兩具人的骨架,其中一具骨架旁還有一桿獵槍。偷獵者害死了犴,自己也在野狼的包圍中丟掉了性命。
“嘎嘎嘎!”烏鴉從樹林中低飛掠過,昨天它飽餐了一頓,現(xiàn)在還在回味犴肉的美味。
“骨碌碌”,那只黑白分明的眼球被地鼠媽媽運回去給它的孩子們當(dāng)點心了?!罢媸且活D香噴噴的午餐啊!媽媽好偉大!”地下的某個洞穴里,小地鼠們歡呼著。
山風(fēng)吹過,落葉飄呀飄地落了一地,大自然殘酷的生存法則,在森林中繼續(xù)上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