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華
虞,一個古老的地名。一千一百二十九年之后,有人專門為她填詞,稱她為虞美人。她是王的女人,她是英雄的美人。那出著名的霸王別姬,使她名垂青史。對于這樣的女子,一直有著過多的好奇,便整日掛在網上查詢資料,眼睛酸澀。卻發(fā)現關于她的資料少之又少,只知道她是江蘇吳縣人,有美色,善劍舞。
十七歲那年,遇見了自己的真命天子。初次見面,西楚霸王項羽立于吳中壩上,彼時,他剛剛在東陽打了個大勝仗,鎧甲隱隱透出青輝,他眉間流瀉出一股天然的霸氣,五官英俊到不可對視。她愛上他,走進了自己的宿命。
垓下一戰(zhàn),她為他拔劍自刎,若不是遇見他,她定會在吳中嫁一個普通兒郎,在歲月里平淡地老去;于今,一切都不同了,最后關頭為了不成為他的負累,她為江山毅然捐軀,在歷史里留下了濃厚的一筆,至今靈壁縣城東仍留著她的墓碑。
霸王別姬的故事,他們說,可歌可泣感天動地;但在我看來,這一出,或許并不是故事的主干,只是旁枝末節(jié)。在這一幕英雄傳奇里,她只是一個象征符號,是西楚霸王威風八面盛名遠播的陪襯。或許,她的價值就是從另一個側面襯托英雄氣概,就像貝多芬命運交響曲最后響亮的收尾,即便是結束,也要來個精彩的亮相,余音繞梁三日不絕。她是他千秋霸業(yè)、錦繡江山圖畫上的一抹艷景晚照,是柳梢的飛燕,花上的戀蝶。
虞姬只是一個與愛情有關的柔弱女子,她擅長舞劍,和項羽一樣,弱點就是感情直露,兒女情長,缺乏政治斗爭的天分。呂雉和她就大不一樣,剛毅的呂雉在漢朝江山已定后,替猶豫的劉邦除掉了包括韓信在內的諸多功臣。政治斗爭中,對他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呂雉的心狠手辣虞姬是斷然學不來的,所以呂雉有資格坐享八年漢室江山,篡奪王位是遲早的事。
項羽和虞姬都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他們都有高貴的靈魂,死法也是一樣的自刎,她的自刎是為了斬斷項羽的眷戀,希望他放手一搏沖出重圍。這種犧牲自己成全愛人的大義,作為一個人來說極為可敬,但從軍事戰(zhàn)略上來說,就顯得兒女情長柔弱無力。也正因為她的自刎,徹底摧毀了項羽的斗志,使他在烏江放棄了一線生機,斷送了西楚江山。
我們贊賞虞姬與項羽的可歌可泣千回百轉的愛情,也感慨愛情在殘酷戰(zhàn)爭面前的脆弱與凄婉。自古以來,英雄美人的故事總是經久不衰,至今仍有隱約的耳語,跟隨他倆的傳說。
后世效仿虞姬的人很多,陳凱歌《霸王別姬》電影版里的程蝶衣,對于虞姬的迷戀,近乎瘋魔,臺上臺下,分不清哪個是真霸王,哪個是假虞姬?臺上的虞姬媚眼如絲,臺下的蝶衣眉目似畫。他怔怔地對段小樓說:“說好是一輩子,差一年,差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他從背后抱著師兄段小樓,眾人皆恍惚。這究竟是現實,還是戲文,誰是誰的霸王,誰又是誰的虞姬?
還有他,關于虞姬他是無法避開的話題。2003年暮春猶聽得他凄凄然在唱,有一天你會知道,人生沒有我并不會不同。他從香港文化大酒店24層一躍而下,固執(zhí)地和角色融為一體。他和程蝶衣一樣,雌雄不分,瘋魔入戲。面對著唐鶴德,最終遵從了自己的內心。
這樣的故事簡直是一出傳奇,如連環(huán)套般迷人精彩。他,舞臺上穿露背晚裝貝殼裙褲的哥哥Leslie,有著干凈的眼神,憂郁的神情。一直以為鎂光燈下風光無限,應該會給他帶來快樂,誰曾想到,這么多年,他一直走不出的是自己的心,將本人與角色復雜地混在一起,連他自己亦分不清現實中誰才是美嬌娥,誰又是男兒郎。
他的嗓音低沉纏綿,一直反復地輕唱《當愛已成往事》:你不曾真的離去,你始終在我心里,我對你仍有愛意,我對自己無能為力。
好一句“我對你仍有愛意,我對自己無能為力”,早該知道,虞姬拔劍的瞬間,心中就是這樣的凄楚和絕望。
程蝶衣曉妝開鏡,提劍而上的時候,張國榮嘴角上揚,身體下墜的時候,應該都聽得見楚歌在唱吧,江有渚兮,之子歸,不我與,不我與,其后處兮。風正朝山上吹,四面營盤波瀾頓起,塤聲如咽,楚音無絕。
這夜,依舊茫茫的沒有邊際。
心頭平靜抑或是絕望的,都可以被原諒,因為有人,就是要這樣,被你無法獲得地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