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偉山
大頭在街上溜達時,天已半晌了。
他剛走到賣肉的劉三跟前,就見他從桌上摸起了一把屠刀。大頭嚇了一跳,心想:壞了,上次割了劉三五塊錢的豬肉,還沒給錢呢。劉三曾到家里要過,可自己身無分文,最后大頭咬著牙又加上兩塊錢的利息,劉三才勉強答應了。劉三說,好你個大頭,這幾天再不還錢,當心我拿刀騸了你!大頭倚在籬笆圍成的破院墻上,不停地點頭。
想到這,大頭下意識地摸了摸褲襠,扭身就走。
大頭兄弟,你等一下。大頭一下立住了,沒敢走。等他回過身來,見劉三割了一大塊豬肉,正朝自己遞來。
拿回家炒了,下酒吧。劉三滿臉漾著笑。
大頭的心砰砰跳著,他看了一眼劉三,覺得他的笑里藏著邪氣,大概神經有些亂了,就更加害怕。大頭說,兄弟,你就再寬限一天吧,明天我賣了玉米,一定還你。
看你說的,那幾塊錢也叫賬?以后這肉你盡管吃,誰叫我是你哥呢。劉三一笑,露出了滿嘴的金牙。
大頭顯然被金牙晃了眼,他揉著紅紅的眼皮,怯怯地說,錢明天我一定還你,一定還你。
劉三就說,再提錢我可就生氣了。抽空你和咱家兄弟二頭說說,讓他向工商、稅務、檢疫啥的打聲招呼,照顧我一下不就有了?說著,劉三就把肉往大頭懷里使勁塞。
這下,大頭更迷糊了。心說找二頭打聲招呼?他個傻小子有個屁能耐呀!他一邊推脫,一邊就勢溜了。
肉我給你留著,你可一定來拿啊。劉三喊著,一臉的遺憾。
大頭回頭望了望那塊紅紅白白的豬肉,咽了口唾沫。他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覺得劉三徹底瘋了。
大頭剛跑到街中心,又碰上了丁老師,丁老師是自己兄弟二頭的班主任。爹娘死得早,自己與二頭相依為命,每次二頭在學校里惹了禍,或是考試不及格,丁老師沒少來找他。想到丁老師每次緊繃的臉龐,大頭就一陣兒心慌。他低著頭,剛想溜過去,卻被丁老師一把拽住了。丁老師提著一把嶄新的熱水壺,臉上樂呵呵的。
他說,你家二頭出息了,當鎮(zhèn)長了。
我咋不知道?大頭一臉的疑惑。
今天教師節(jié),這熱水壺就是二頭在大會上親手發(fā)給我的,假不了!
二頭真當鎮(zhèn)長了?大頭望著丁老師,將信將疑。
你就放心吧,一會兒二頭就該坐著小車回來了。丁老師拍了拍大頭的肩膀,依舊樂呵呵的。
想想劉三和丁老師說的這些話,大頭就有些信了。
大頭說,二頭能有今天,還不多虧了丁老師教得好。
哪里,哪里。
丁老師謙虛著猛然想起了什么,從貼身衣兜里摸出一包東西,塞給了大頭。這是二頭上任獎給我們教師的一份茶葉,送給你喝吧。
不,我哪能要你的茶葉呢。大頭推讓著。
那就先放你家,抽空我去找你喝茶還不行嗎?丁老師說著,就快步走了。
望著丁老師漸漸遠去的身影,大頭突然有了幾分感慨,就對著半空吼了一嗓子,他覺得渾身輕松多了??蓜偤鹜?就后悔了,他看見村長正快步向自己走來。那天,他喝了點兒酒,也是在這條街上吼了一嗓子,竟被村長狠狠地踢了兩腳。村長說,你個小光棍,在這文明村里也有你咋呼的理?我聽說你私底下說我閨女長得俊,長得俊也是你這種人說的嗎?小心我砸斷你的狗腿!大頭嚇得屁也沒放一個,就溜了。
這次村長來到大頭跟前,沒踢他,還破例給了他一支香煙。他滿臉賠著笑給大頭點煙時,大頭才猛地想起自己兄弟當鎮(zhèn)長了。大頭挺了挺腰桿,狠狠地吐了一串煙圈,把臉挪開了。
村長說,大頭兄弟,你這嗓子吊得不賴,沒事在街上好好練練,過幾天還要讓你登臺唱戲呢。
為啥?大頭扭過了臉。
咱兄弟二頭當鎮(zhèn)長了。這么大的喜事,村里說啥也要唱幾天大戲慶賀慶賀。
哦,我咋聽說咱村要重選村長呢。大頭吸了口煙,把話岔開了。
那樣的話,兄弟你可要幫幫忙啊。村長慌了。
我能幫啥忙?一個光棍在村里說句話,不就是放個屁嗎?大頭說完,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狠狠踩了。
村長慌忙又給大頭點上一支,笑著說,有件事我正想找你呢,我閨女這些天直夸你呢。
夸我?大頭笑了,覺得這事離譜了。
真的。她說你憨厚老實,心眼好,八成看上你了。
不可能,我比她大十多歲呢。大頭說著,伸手拽了拽皺巴巴的衣襟。
那有啥?不要緊的。村長一臉的真誠。
大頭說,那抽空我倆談談?
早該談談了。命里婚姻天注定,就是說的你倆。村長有些等不及了。
大頭就笑了笑,又拽了拽皺巴巴的衣襟。他覺得就憑自己的身份,就是村長的閨女嫁了他,也是高攀他,就一下有了底氣。他學著村長平日的口氣說,那晚上讓她到我家研究研究?
中,中。村長答應著。
晚上,村長的閨女真來了,大頭還沒做好準備,就被她抱住親了起來。他覺得村長閨女的舌頭真長,從他的嘴里又挪到了腮上,弄得他癢癢的,難受死了。
哥,你做啥夢了?哈喇子流那么多,都便宜咱家的狗了。二頭中午放學回來,見哥還在大睡,就使勁喊他。
大頭睜開眼,抹了把濕漉漉的嘴唇,見二頭拿著張試卷朝他晃了晃。二頭說,老師叫你簽名呢。
大頭定了一回神,見二頭正騎在狗身上,試卷的右上角是一個紅紅的37分。
唉!大頭嘆了一口氣,心想,還鎮(zhèn)長呢,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