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俊芳
從倒計時牌在校園里佇立起來的那天起,蘭州大學的百年校慶也就悄然開始了。和絕大部分高校的校慶一樣,大興土木,整飭修葺自然都是必選動作。但是,此刻,暫且撇去這種宏大、壯觀、華麗的浮沫;抽離這種群體的儀式感很強的套路,很想以一個人的姿態(tài),在細細碎碎的感觸中進行另一種紀念。
2002年的秋天,我終于坐在了蘭大紫藤廊下,從此四季流轉(zhuǎn)。
春天,舊文科樓墻角的迎春花、丁香花兀自怒放,香氣悠遠。蜿蜒的湖岸邊翠柳拂水,梨花點點,魚兒嬉戲。倏爾,一只松鼠從眼前跳過,轉(zhuǎn)眼竄上枝頭。
夏日午后,盤坐林間,說說笑笑,捧著西瓜大快朵頤。有時。伴著鳥兒的聒噪,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閑書。孩子們在草地上歡叫、追逐,老人們悠然地踱來踱去。斜陽西下,我們繞著草場一周一周地走著,說著各自的惆悵。
秋天,梧桐葉落,鋪滿了長長的甬道,銀杏葉閃爍著成熟的光澤。青澀的新生意氣風發(fā)地穿梭在校園的每個角落。
而冬天的蘭大有著北方特有的簫索,冷淡、凜冽,讓人清透。有時沐浴在冬陽里。心靈慰貼得無法言語。
我懷念那條消失的小巷,它擁擠、狹促、泥濘,各地的小吃鱗次櫛比,各種味道混雜彌漫,各種方言此起彼伏。恰同學少年,多少激情都消磨在那里。從最廉價最普通的食物中感受到喜悅與滿足應(yīng)該是年輕的一種表現(xiàn)吧!而今小巷被修整成千凈的大道了,但那種親近、窩心的感覺卻沒有了,好像有些珍貴美妙的東西,恰恰藏身在不起眼甚至齷齪的地方。
我也懷念那消失的禮堂,有著古老的紅磚墻,破舊、昏暗,夏夜里,在長驅(qū)直入的涼風里,我們?yōu)楣げㄌ氐哪Хㄊ澜缂饨小g呼、驚艷,當銀幕落下,踩著零落的瓜子皮和票據(jù)走出禮堂的時候,一抬頭,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我更懷念圖書館那個安靜的角落,陽光飽滿,從喋喋不休的《追憶似水年華》中抬起頭來,雙眼發(fā)花,而今自習室里總是人頭攢動,但很少有人看小說了,年輕的面孔都淹沒在厚厚的考研或各種資格證書的資料里。那些經(jīng)典該多寂寞,只能隱忍在細弱的飛塵中。
是的,我記憶中的這所大學總是那么溫吞、慵懶,缺乏別人所說的那種火熱、激情。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恰恰在一定的閑散和輕慢之中,才能滋養(yǎng)出淡定、雍容的精神世界。才使它在溫厚憨直中顯露著一種特有的大氣、樸拙,而蠅蠅茍茍只會陌入偏狹、算計。
一百年的歷程,非“光輝歲月”所能一言蔽之,每一個身處其中或已身處其外的蘭大人將他們各自的點點滴滴記憶串綴在一起,這才是蘭大真正的百年,真正的歷史。它無關(guān)儀式。只關(guān)情誼。
而今,門內(nèi)象牙之塔,門外車水馬龍。百年之后才是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