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梁
小 傳
高梁,原名王樹彬。1966年重陽節(jié)出生。詩歌散見《詩潮》《詩選刊》《穿旅游鞋的舞神們》《桃花詩三百首》《五月的祈禱》等刊物與選本。
在以“下洼地”為題的一組詩中,高梁回到了自己的故土,在熟悉的事物中,重現(xiàn)出自我和他人的生存狀態(tài)。這種身體和精神雙重的返回和沉入,反而使他的詩在向下的努力中,獲得了上升的力量,從具體的事物中浮起來,蔓延開去,變得非常開闊,仿佛他個人的出生之地就是人類的故鄉(xiāng)。因此,詩中堅實的質(zhì)感所體現(xiàn)出來的,是空靈彌漫的氣息,讓人被感染卻難以把握和捕捉。他有控制物象的能力,也有松開事物的手指,因此其開合縱橫,上升下沉,自然就在氣象之中。
——大 解
即將展開的生活
在院落里搭成爬滿葡萄藤的長廊
在綠色長廊下面,擺放天然的石桌和石椅
長廊的兩邊,一邊栽果樹,一邊平整出菜地
在南面種上南瓜,在東面種上冬瓜
在西面,哦,在西面種上西瓜
在北面,我要栽上黃瓜
我喜歡黃瓜上頂著小花,喜歡它的嫩
和它的清香
我還要打一口井
我一直渴望喝上清冽的井水
吃上井水拔過的秫米飯;香油淋過的,脆生
生的咸菜
井水冰鎮(zhèn)過的冰啤
我要大開院門,迎接半裸的泥孩子
玩野的孩子,就像來自土里
我要藏起來,竊笑,看著他們偷走我的黃瓜
像一陣風從我身邊刮過去
我每天都在設(shè)想
它日趨完美 我的井水抽上來
嘩嘩的水聲流淌在夢里
哦,我會,我會展開
這從容、淡定、清涼的人生
微 雨
近似于,無。和沒有表達的愛情
離開屋檐,摸到一頭霧水:
這算不算下雨?
感情卻明確多了,沒有說出
也是愛你
未在大地的凹處聚集
一絲絲的,落在鼓上;
滲入——骨髓
我聽到一臺變壓器在運轉(zhuǎn)
歡快的聲音在擴散 在變強
被微雨敲出的鼓點傳染
這就是我的快樂,多么簡單
被一個人愛上,不容易
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叩擊
想象的歡樂真實地在生活中呈現(xiàn)
再過幾天,草色就可以
遙看——
蚯 蚓
地上的小圓洞,是蚯蚓的大門
門口堆積著排泄物,它們的環(huán)行山
我不知道地下,是茅草房,還是宮殿
整天和它們在一起,
我也不可能變得又細,又柔軟
其實它們難得一見,
我想它們已經(jīng)厭倦 懶得和人類照面
偶而爬上來 像是一次打探 到底為了
什么
這是我的疑惑
在蚯蚓的心里,疑惑可能更多
我也許不是人,而有著別的名稱
軟弱的人,也會喪失憐憫之心
暴力隱藏著 如同晴空后面的閃電
起落處,蚯蚓身首兩段
直挺挺的,在陽光下,萎縮
隨后,兩段同時弓起,各自向兩邊爬去
輪到我目光變直
它自己生出自己……
我斷裂,破碎,從來不能完整地收起
只想著事情越少越好 一半的生活都在
虛擬
一條蚯蚓在我的眼里 它的存在
大于它自身的意義
高 粱
夜晚成片的高粱,在風中搖晃
一個名叫高梁的人,忘記了前方
想融入高粱的世界,趁著安靜的時光
和高粱在一起
也許我會聽到,它們隱秘的歌唱
沉默的事物也有著溝通的欲望
我調(diào)整呼吸
讓它變得平穩(wěn)、安詳
我聽到蟲鳴
高粱與高粱輕微碰撞
發(fā)出的聲響
細若游絲的聲響,
引不起世界的動蕩。我知道它們在呼吸
它們的呼吸用上了整個身體
開放的身體啊
吸收了閃電和驚雷
它們在有風時晃動
在無風時假寐
它們不靠嘴唇說出思想、感情和秘密
盛 景
我們是高粱、玉米和棉花
趁著冬天,在下洼地的田野生長
大風刮過來,刮過去,要把我們刮走
仿佛這里是它的家
而我們是陌生的闖入者
我們暫且,還能和大風抵抗
想象灌溉、拔節(jié)和灌漿
我們的果實火紅、潔白和金黃
我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愿意站在這里
不知道還需要多少人,才能驅(qū)走田野的荒涼
和大風 制造出
一場盛景,不再讓遠遠的人群
慌亂、不安和擔心
和 風
風拂過青草,也拂過石頭
一塊兒遺落的鐵,獨自生銹
生銹的人啊,孤獨的人
青草在搖曳,和風在輕輕地叩門
遠方的人啊 青草遍地
你嫵媚的臉上擁有綠色的嘴唇
和風吹得更深些
我就能在石頭中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