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立肖

空山,靜夜,稀星,遲月。身處此境,你會有何感?會孤寂嗎?會恐慌嗎?會百無聊賴,意興闌姍?會哭哭啼啼,怨天尤人?會跌跌撞撞跑下山,奔向有人家的村落嗎?臺灣散文家簡[女貞]會如何想、如何做呢?讓我們循著她的文字,去追捉她的蹤跡,捕獲她的靈悟吧。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山水不來近我,我自走向山水。

作者是白天來看山的,看山的走勢,看山的姿態(tài),看疊疊的巖石,看翻覆的花樹,看“盤繞于樹干間”的蛇藤。

暮色漸沉之際,鳥倦歸巢之時,人也該“歇宿”了。癡情于山的作者,不歸家,不投友,卻“藏身”山的懷抱,“采來柔嫩的青草”,鋪設(shè)于地,鋪就一床名副其實(shí)的“青草榻”,與山親近,同山共眠。

偌大的空山,孤身一人。月未出,夜沉沉,遠(yuǎn)星幽微。看山下村落“已到吹燈時刻”,那“提燈”的夜行人也回家了。“我”躺在青草榻,不但不寂寥,還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在完全的沉靜里有一絲甘美?！蹦俏兜啦辉谖队X,不在聽覺,不在視覺,是心與心的結(jié)合使然,是心境使然。

心境如睛空朗月,即使?jié)M天烏云,你一樣可以收獲一天澄明的碧空。心境有花,即使在寒冬臘月,你也能得到滿室清香,人在無所欲求之時,所看,所聽,所觸,所聞,所感,便無所不美,無所不甘,感到萬物沒有比此時更好的了。因此,沉靜的作者能聞到青草莖的甘美,能欣賞到“夜色的濃淡、星空里星子的移動、山澗的流暢、花樹的翻覆,以及不知憩息于何處洞穴的獸的鼾聲,共同和弦才完成的笙歌”,并“呼吸了遠(yuǎn)村飄來的桂香”,能感知到一切圓滿,歲月靜好,所有的都好了。

“遲來的月”使烏鳥發(fā)出“驚呼”,那該是多么皎潔的月啊,讓人想起王維“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的意境。韓愈有詩“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在多情的作者筆下,月亦有情,她嬌羞,她怕自己的出現(xiàn)破壞了這靜謐,便靜悄悄地來,又靜悄悄地去了。但她何曾去,她躲起來了。靜夜,春山,明月,花香,草香,鳥啼,讓人迷醉,由醉入夢?！按曳怼?夢醒時分,卻見月光如洗,灑滿青草榻,與“我”同榻而眠,只是忘了吹熄她的燈盞。

簡[女貞]在《私房書》里曾如此理解優(yōu)美風(fēng)景里的寂寞:“海浪研洗過的沙灘,應(yīng)該有人去走字;雪花覆蓋的野地,應(yīng)該有鴻爪鈐印;漠漠水田,應(yīng)該有鷺鷥照鏡;一匹平鋪的苔萱,應(yīng)該有人去點(diǎn)墨。這樣,天地才不會寂寞?！?/p>

如此空曠的一座山,如此靜寂的夜,難怪山不寂寥,水不寂寞,花不孤單,草不凄慘;難怪“我”的世界,沉靜中有甘美,遠(yuǎn)處香能共享,澗、鳥、獸可和弦,原是作者將自己化入其中,物我一體兩相諧,走字自然,點(diǎn)墨空山啊,如此,宇宙萬物怎不春意盎然,生機(jī)勃勃,趣味無限?

自然是偉大的,有了人的自然,一切皆活起來。人在,萬物皆自在,有情趣的人走入風(fēng)景,天地與“我”才會相伴兩無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