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汀

我們是餐館里唯一帶孩子就餐的顧客，我把伊瑞克放進一把高高的嬰兒椅里。突然，伊瑞克高興地尖叫起來：“嗨，嗨……”并興奮地用手拍打著椅把。當伊瑞克高興地“咯咯”笑著扭動身體時，他的眼睛笑得起了皺紋，嘴巴咧開著，露出了沒牙的牙床。我環(huán)顧四周，找到了讓他快樂的根源。那是一個穿著肥大褲子的老頭，他的腳趾頭從鞋子里戳出來，襯衫很臟。我們離他比較遠，但我相信他身上一定很臭。

我們點的飯菜來了，那個老頭大喊：“你們點小餡餅蛋糕了嗎?你們知道躲貓貓嗎?嗨，瞧，他知道躲貓貓!”沒有人認為那老頭是可愛的，他顯然喝醉了，我和丈夫感到很困窘。我們默默地吃著飯，伊瑞克則在為那個欣賞他的流浪漢表演自己的拿手好戲，那個老頭把他大大地贊美了一番。

我們終于吃完了飯。丈夫去結賬，我抱著伊瑞克去停車場等他。那老頭就穩(wěn)穩(wěn)地坐在門口。“上帝，讓我在他對伊瑞克說話之前順利地走出去吧!”我在心里祈禱著。當我走近那個老頭的時候，我轉過身，試圖橫跨一步躲過他，避免他呼出的空氣吹到我們臉上。但是，當我這么做的時候，伊瑞克努力把小小的身體向外斜探出去，伸長胳膊，做出“抱抱我”的姿勢。我還沒來得及阻止他，伊瑞克就已經向那個老頭撲過去了。

一剎那間，一個身上帶著臭味的老人和一個滿身乳香味的小嬰兒之間的愛達到了完美的極致。伊瑞克表現(xiàn)出來的是完全的信任和愛，他溫順地把他的小腦袋靠在老人肩膀上。老人的眼睛緊閉著，我看見淚珠在他的睫毛上閃動著。老人抱著伊瑞克，輕輕地拍著，用一種堅定的、命令的口吻對我說：“你要好好照顧這個孩子!”我的喉嚨里像卡著一塊石頭，好不容易才發(fā)出聲音：“我會的?！彼H不情愿地將伊瑞克遞給我，看起來非常傷心。我接過伊瑞克，那老頭又說：“愿上帝保佑你，太太，你給了我一份最珍貴的禮物!”

我除了低聲說“謝謝”之外什么也說不出來。我抱著伊瑞克向汽車跑去。丈夫看到我哭，并且把伊瑞克抱得那么緊時，他感到莫名其妙，只有我知道為什么。我剛剛親眼目睹了一個看不見罪惡、不懂得評判的小嬰兒表現(xiàn)出來的愛。我的伊瑞克看見的是一個人的內心。而我，他的媽媽。看到的則是一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