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林興

有句話叫“半路夫妻是非多”。這不,第二中學的鐘老師和市衛(wèi)生局局長張芳這對半路夫妻就應了這句話。他們倆都是再婚,三年前走到了一起。頭兩年,夫妻關系還算不錯?？勺罱?卻鬧起了不大不小的別扭。矛盾的起因說來很簡單,一個字:錢。

鐘老師和張芳婚前各有一個兒子。最近,鐘老師的兒子要自費去澳大利亞留學,需要六十萬元擔保押金。夫妻倆東拼西湊,只湊到四十萬元。

張芳與鐘老師結婚后,搬到了鐘老師處,她原來的一室一廳就暫時出租?，F(xiàn)在,面對二十萬的缺口,鐘老師委婉地提出把那套房子抵押一下貸點款,先救救急。但張芳卻說,抵押也貸不到二十萬元,解決不了問題。

鐘老師這才意識到,畢竟半路夫妻兩條心啊!他認為張芳是為自己的親生兒子留了一手。

正在鐘老師一籌莫展的時候,竟來了雪中送炭的貴人。這個人就是徐燕燕,鐘老師高中時的同學。當年,鐘老師是出了名的書呆子,經(jīng)常被期負。而徐燕燕卻像個野小子,時時處處護著他,以至于在同學中落了個“美女救英雄”的笑談。

現(xiàn)在,鐘老師正為錢的事發(fā)愁,徐燕燕這多年沒聯(lián)系的美女就像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似的,又來救他了。

那天兩人見面,聽了鐘老師的一番訴說,徐燕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你這個書呆子,不就是二十萬嗎,看把你給愁成啥模樣了,我明天就給你送來?！?/p>

第二天,徐燕燕果真把一大摞錢拍到了鐘老師面前,說:“鐘大才子,點一下,整整二十萬,過后是多是少我可不認賬呵?！?/p>

鐘老師看著整整二十疊百元大鈔,兩只手不停地搓著說:“這,這怎么好意思呢?”

“嗨,啥好意思不好意思,咱倆誰跟誰呀,你有困難,難道還不讓我?guī)鸵话?說不準今后我有事要你幫呢?！?/p>

“那真太謝謝了,我這就給你打個借條,日后一定盡快歸還?！辩娎蠋熣f著掏出紙和筆,刷刷寫了起來。

“你這個人也真是,寫什么借條啊,這不是見外嗎?”徐燕燕半嗔半怒地說。

“親弟兄明算賬,這么大數(shù)目的一筆錢,怎能不留個憑據(jù)呢?”鐘老師認真地說。

“好,好,你寫,你寫,等你把錢還給我時,我還不知道找得到找不到這借條呢?！毙煅嘌啻蟠筮诌值卣f。

“這可不行,這借條你可一定要放好,免得節(jié)外生枝,弄出啥是非來?！?/p>

徐燕燕也不答話,接過借條,胡亂朝包里一塞,一邊又變戲法似的掏出兩疊錢,送到鐘老師面前說:“剛才二十萬是我借給你的,這兩萬么,算我這個姑姑送給侄子出國留學的賀禮?！?/p>

“這,這,怎么可以呢?”鐘老師惶恐地說。

“怎么不可以,你兒子是不是該叫我一聲姑姑,姑姑送點賀禮還不應該?再說,等我女兒出嫁時,你這個舅舅難道也不表示表示?”

聽徐燕燕這么一說,鐘老師也不好再推辭。

鐘老師興沖沖地回到家里,妻子張芳輕聲對他說:“老鐘,這房子的事,我想……”鐘老師擺擺手:“算了,算了,你的房子給你寶貝兒子留著吧……錢我已經(jīng)湊齊了。”

“啊!”張芳一驚,顧不得計較丈夫話里帶刺急著問:“老鐘,這么一大筆錢,你是……”

“蝦有蝦路,蟹有蟹途,我雖然是個窮教書的,可總還有幾個闊朋友。”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張芳見丈夫陰沉著臉,也不好再問下去了。

第二天晚上,張芳回到家里,從公文包里摸出一份材料,遞給鐘老師,對他說,中心醫(yī)院這幾天正在改選新的院長,這是其中一位候選人辛副院長的競聘報告,讓他這位當老師的看看寫得如何。

鐘老師漫不經(jīng)心地接過報告看了起來,報告寫得很出色,他只看了一頁,就暗暗叫好,情不自禁地對妻子說:“報告寫得很見功力,看上去這位辛副院長很有能力啊?！?/p>

張芳怪怪地說:“連你都這么夸獎,看來確實是很有能力,但真正的功力還在后面呢?！?/p>

鐘老師不明所以,又翻了一頁,猛地愣住了。為什么,這頁材料的背面用雙面膠黏著一張紙,這張紙不是別的,竟是鐘老師打給徐燕燕的借條。

“這……這是怎么回事?”鐘老師結結巴巴起來。

張芳冷冷地說:“怎么回事?我正要問你呢!”

鐘老師怎么也沒想到,這個老同學徐燕燕借錢給他,竟是這么一個用心。本來一個女同學平白無故借給他這么一筆巨款,對妻子就不太好說,再說他還收了她另外兩萬元所謂的賀禮,這事情的真相,他現(xiàn)在怎么能向妻子解釋清楚呢?他的臉一下漲得通紅,額頭上頓時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來。

見丈夫這副模樣,張芳語重心長地說:“老鐘,你是個明白人,這事背后的用意我不說你也應該清楚,這明擺著是引誘我犯錯誤的陷阱啊。我想你不會為了兒子而害了我這個妻子吧?！?/p>

當天晚上,鐘老師真不知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第二天一早,他心急火燎地找到徐燕燕,劈頭就問:“中心醫(yī)院的辛副院長和你是什么關系?”

“他是我愛人,”徐燕燕見他臉色不對,忙問,“出什么事了?”

鐘老師把一個紙包推到她面前,冷冷地說:“這是你的二十二萬元錢,請你點一點。”

徐燕燕好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鐘老師把事情簡略一說,又拿出那張借條,當著她的面狠狠地撕了個粉碎。徐燕燕仿佛如夢初醒,訥訥地解釋說自己完全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她只是把借條隨手交給了丈夫,告訴他出借了家里的錢而已,沒想到他會這么做。

任憑徐燕燕如何解釋,鐘老師還是把錢全部還給了她,隨后轉身告辭。

當他如釋重負地回到家里,一眼看到桌上有一個紙條,拿過來一看,見上面寫著:“老鐘,我進監(jiān)獄了,望你一定要妥善處理好那件事。芳?！?/p>

鐘老師一下呆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會到這個地步。他知道妻子寫的“那件事”,一定是指向徐燕燕借錢的事,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全部退掉了,可妻子怎么還會受牽連呢?

鐘老師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趕緊打電話到妻子辦公室,可始終無人接聽。他又打手機,可傳來的是“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他知道妻子的手機是很少關的,現(xiàn)在居然關機了,可能真的出事了。但他仍不死心,抱著一絲希望撥通了妻子司機的電話,那司機壓低聲音告訴說:“張局長已進了監(jiān)獄大門,我也要進去了,里面有規(guī)定,手機不能打。”然后就掛了機。鐘老師趕緊再撥,司機的手機也已經(jīng)關了。

鐘老師只覺得頭暈目眩,他瘋了似的沖出家門,滿世界地找徐燕燕,他一定要找到徐燕燕這個當事人,一起找領導把事情解釋清楚?？尚煅嘌嗑瓜袢碎g蒸發(fā)了似的,始終不見人影。直到黃昏,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六神無主地回到家里,一踏進家門,卻見妻子張芳正笑盈盈地坐在沙發(fā)上。

“你,你不是進監(jiān)獄了嗎?”

“是啊,我是去監(jiān)獄了?！?/p>

“那你怎么能回來……”

“怎么?難道你要我呆在監(jiān)獄里不出來?”張芳有點調(diào)皮地說。

“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我快被你嚇死了?！?/p>

看到丈夫失魂落魄的模樣,張芳收起笑容,滿臉凝重地說:“老鐘,今天,是我?guī)е值母刹康奖O(jiān)獄接受警示教育去了。我之所以給你留了這么個故弄玄虛的紙條,目的是希望你也能從這件事當中受到警示。看你也嚇得夠嗆。這說明你也不希望我出什么事,但真想不怕鬼敲門,就不要做什么虧心事?！?/p>

“芳,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在怪我稀里糊涂向人借錢,可……”鐘老師欲言又止。

“老鐘,你的為人我清楚,我已了解這事并不全是你的錯,是你那位‘俠女同學的夫妻倆一手導演的好戲?！睆埛技葒烂C又不失嗔怪地說,“現(xiàn)在有些人為了私利,可以說是不擇手段,所以我們時時刻刻都要多長個心眼啊。”

“嗯,不過這錢我已經(jīng)全部退回去了?！辩娎蠋熚⒓t著臉說。

“我知道你會處理好這件事的,”張芳說,“剛才,我給了你一個驚嚇,現(xiàn)在我要給你一個驚喜。”

“驚喜?”

“喏,兒子出國的錢,我已經(jīng)湊全了,我估算我的那套房子作為抵押的話,只能貸到十萬元左右,還不夠數(shù),所以我就把它賣了,隔幾天買主就會把錢交給我們,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賣了房子吧?”

“芳……”鐘老師聽到這兒,哽咽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