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忠波

唐琳是大連捷訊科技發(fā)展公司的總經理。她在做好總經理份內工作的同時,順手牽羊幫公司做了不少銷售工作。但沒有想到的是,因為提成問題給公司帶來了一場滅頂之災。

現在談起這件事情唐琳還是淚光閃閃:“令我很傷心!”身為公司的總經理,為公司銷售產品應該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會因此給公司帶來滅頂之災?又怎么會遭受這么大的委屈呢?

燙手的570萬元提成

捷訊公司成立于2000年,主要生產光譜儀。公司一成立唐琳就在公司,幾年來她銷售了價值3000多萬元的產品。按照銷售提成制度,她認為可以拿到570萬元銷售提成。因為自己是公司的總經理,所以,一直沒有急于去拿這筆提成款。轉眼到了2008年年底,這個時候的唐琳,準備去其他公司。可是當她去要這筆巨款的時候,公司卻拒絕支付。

“他們認為我是股東、是總經理,已經拿著一份管理者的工資,就不要再拿提成了?！碧屏崭嬖V記者,公司成立時,她以60.8萬元現金和相當于100萬元的技術入股,并被股東會選舉為董事,后來股東會聘任她為總經理。但是,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多重身份,會導致她不能拿到提成款。那么,為什么是股東和總經理就不能享受提成待遇呢?

談起這件事情,捷訊公司董事長李哲對唐琳很有意見:“我看她是窮瘋了,這個錢也想要,太貪心了。她屬于股東會成員,是不能要提成的。提成政策只是針對銷售人員。”

是否股東會已經約定了總經理不享受銷售獎勵?唐琳又為什么說自己應該拿取提成呢?唐琳說,要這筆提成款是有依據的。

總經理不能拿提成嗎?

唐琳拿出了公司在2001年出臺的管理制度。在這些制度中,公司對銷售提成進行了非常細致的規(guī)定。但是,這項銷售提成制度,并沒有約定哪些人可以享受。

唐琳解釋說:當時自己是公司的總經理,因為公司那時剛剛成立,有些制度制定得確實不是很規(guī)范。但是,在這些管理制度中還有這樣一條:“全體人員在工作量不滿時,由公司統一分配工作。工作制度八點上班,六點下班?！?唐琳說,在這個制度里面,只有這里體現了是針對全體工作人員的,而不僅僅是銷售人員。

據唐琳回憶:在2000年到2001年期間,股東會多次開會研究銷售獎勵政策,而且所有股東都簽了字,董事長李哲也簽了。那么當年李哲的簽字,是不是對唐琳說法的認可呢?

“就是因為我簽了這個字引起了爭議,說我在上面并沒有明確規(guī)定總經理不拿提成,所以唐琳才來鉆這個空子?！崩钫苷f,“銷售獎勵只是針對職工的,而且股東會的人都參加會議了,都可以作證。”

李強、徐軍城是公司的另外兩名股東?！拔覀兎浅Ｇ宄匮芯窟^,銷售政策是為了鼓勵銷售,是對職工而言的,是針對銷售人員,不適合總經理!”兩位股東的語氣很肯定。

捷訊公司的股東會一共有四名股東,除了唐琳以外的其他三名股東,都認為銷售制度只有銷售人員可以享受。這樣讓原本簡單的事情,變得撲朔迷離。

那么,在實際執(zhí)行層面,公司的職工是怎么認為呢?當時捷訊公司一共有200多名職工,專職的銷售人員有15人,那么其他非銷售人員,有沒有拿提成呢?

出于對自己的保護,在職職工不愿意對唐琳的說法發(fā)表意見。在唐琳的努力下,終于找到了一個叫徐勤勤的職工,原來在公司做焊接。徐勤勤說:“我們公司當時有制度,凡是能銷售的人員,都可以拿到提成,不管他是什么工種,什么崗位。雖然沒有白紙黑字寫出來,但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事實上,捷訊公司的部分非銷售人員的確拿過提成。

工資買斷一切勞動?

但是,董事長李哲認為,即使這樣也不意味著唐琳可以享受提成制度,因為唐琳不是普通職工。她的待遇股東會專門確定過:“在第一次開會的時候,我們已經定了,她每月工資最高是8000元。當然我們只是這樣定的,沒有記錄下來,這是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吧?！?/p>

一談起工資待遇的事情,唐琳就掩飾不住內心的氣憤:“我也問一下,他現在到哪里能聘到拿8000塊錢的總經理,管給企業(yè)融資,管技術,還要管銷售,上哪兒去聘8000塊錢的總經理?”

唐琳說:產品生產出來后,最重要的就是銷售了,她當時大部分精力都撲在銷售上了?？梢哉f,她個人的銷售占到了公司總銷售額的50%。

但是,她的說法遭到了李哲的反對:“她是公司的總經理,銷售合同上當然大部分都是她簽的字,可是業(yè)務都是銷售人員聯系的,怎么說是她的提成呢?而且她的銷售是職務行為,是份內之事,不能等同于普通職工的銷售?！?/p>

對于李哲的這個說法,唐琳覺得銷售并不是總經理的份內之事:“這樣說吧,我作為總經理,本身已經很累,不愿意做銷售,而且銷售又是一個求人的工作。我希望人人都能做銷售,然后我就輕松了。但是如果我不做,企業(yè)可能要吃不上飯,所以逼得我去做?！?/p>

股東是否喪失“提成權”?

李哲堅決不同意給唐琳銷售提成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唐琳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公司的股東。“因為她是一個比較大的股東,大股東可以拿公司的分紅,你再拿提成職工也不會答應”。

可是唐琳不這么認為,她覺得自己的身份是雙重的:既是投資的股東,又是企業(yè)的勞動者?！白鳛橥顿Y的股東,我投資那一部分是承擔風險的,盈利了我分紅,虧了我就虧進去,這個沒話可說。但是,作為勞動者,勞動提成是我勞動報酬的一部分,因為我付出勞動了,就應該拿勞動報酬”。

唐琳要求拿提成的做法也遭到其他兩名股東的反對:這是很不合理的事情,公司注冊資金是600萬,你提570萬,那我們股東的利益哪兒去了。而且,你又是總經理,你這種身份都拿報酬,是一種侵占的行為。

唐琳認為:“這些股東之所以這樣講,是因為他們不熟悉法律。出多少資擔多少風險,我作為股東已經兌現了這一塊,已經把錢交來了;但作為勞動者,根據《勞動法》應該給我報酬,不管身份多特殊,我首先是一個勞動者?！?/p>

免職老總的絕對反擊

唐琳說,自己其實原本沒有打算要這筆提成,從2001年到2008年,自己從來也沒有拿過提成。但在2008年發(fā)生了一件讓她不得不拿提成款的事情。這一年9月,剛剛參加訂貨會回來的唐琳,被通知馬上召開股東會。會上,董事長李哲宣布:因為虧損原因,解除唐琳的總經理職務。這讓唐琳感到非常突然和氣憤。唐琳在公司2001年成立以來就任總經理,為什么會突然免掉她的職務呢?

李哲說:“由于唐琳經營不善,我多次找唐琳談過企業(yè)扭虧的問題,但是公司的經營一直沒有起色。當時公司虧損額已經達到300多萬元,職工和股東的意見比較大。后來經股東會商量,決定暫時停止唐琳總經理的職務,其他再進一步做審計,以后看情況而定?！?/p>

面對公司的指責,唐琳對虧損的原因做出了自己的解釋:因為捷訊公司是生產企業(yè),有科研、有生產、有銷售,涉及鏈條很長,不像種莊稼那么簡單,結出果來馬上就能賣出去,生產企業(yè)前期投入大、回報慢。

但是以李哲為代表的股東并不認可唐琳的說法,他們認為其他同行三年就盈利了,可是唐琳經營企業(yè)已經七年了,卻還是虧損。他們認為主要是唐琳能力的問題。

唐琳告訴記者:作為生產企業(yè),前三年虧損很正常。按照她的規(guī)劃,再三年就可以盈利,而在2008年時,捷訊公司已經開始出現盈利的苗頭。

“已經開始見到曙光,開始要盈利了,再以后企業(yè)如果發(fā)展好了,一年盈利幾百萬都是有可能的。但是,我萬萬沒想到在形勢這么好的情況下,我們的法人代表有點著急,迫不及待了。”談到這里,唐琳總是覺得很遺憾。

在李哲等股東看來,免掉唐琳的職務還有一個原因:一些職工舉報唐琳利用職務之便侵占公司的財產。知道其他股東這么不信任自己,唐琳表示很傷心。

被罷免了總經理職務之后,唐琳決定要回自己應該得到的銷售提成,“走到這一步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你們誣陷我,所以我要依法拿到我的勞動提成,并且把整個事情澄清出來”!

法院:總經理享有職工權利

其實李哲和唐琳是一對相識近十年的老朋友,而他們在生意上的合作也有七年的時間了。從信任到合作,再從互相猜疑到對簿公堂,如今已形同路人,彼此提起對方時,語氣里總有無限的遺憾。

那么,作為總經理到底能不能享受適用于全體職工的銷售提成制度,企業(yè)虧損了股東又到底能不能拿提成呢?

2008年唐琳向大連勞動仲裁委員會提起勞動仲裁。勞動仲裁委員會支持了她的仲裁請求。公司不服,向大連法院提起訴訟。

法院經過審理認為:唐琳應該拿到570多萬元提成款,但是必須除去唐琳在銷售產品中報銷的各種差旅費。

2009年5月法院做出判決:捷訊公司支付唐琳提成款5290206元。

大連市法院的吳法官認為:“這個案件里被告身份比較特殊。但是,我們認為不管她被賦予了多少種特殊的身份,她最基本的一個身份是職工,企業(yè)制定的相應工作制度,包括獎勵、出差、考勤,這些制度上到董事長,下到每一個職工都是適用的。全體職工都適用這個制度,也同樣適用于公司總經理?！?/p>

反思:該約定時當約定!

其實,這個案例表面上看來,是原被告雙方在爭論該不該拿提成,但實際上折射出來的是企業(yè)所有者和經營者之間,在管理和利益上的矛盾。應該說,在合作之初,他們因為信任走到了一起,也正是基于這種信任,又礙于情面,所以企業(yè)的所有者和經營者在對一些應該約定的事情沒有約定。

隨著企業(yè)的發(fā)展,企業(yè)的所有者和經營者難免會產生矛盾。而此時,那些當初沒有約定的事情,終究會暴露出來。這個案例就證明了這一點。所以,事先對一些事情做出明確的約定,用制度來鞏固彼此之間的信任,保障彼此之間的利益,恐怕是我們從這個案例中獲得的最大收獲。管理

(本文出現的人名、公司名全部為化名)

責任編輯:李 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