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zhí)煊?/p>

我們都知道在半夜時分聽到電話鈴響是什么滋味。這一夜也不例外,我從睡夢中被電話鈴聲驚醒,猛然坐起來,抓起電話聽筒,睡意昏沉的腦子里充滿了各種可怕的猜測和疑慮。

“喂?是誰啊?”我的心砰砰地跳個不停?！笆菋寢寙?”那邊傳來一個聲音。由于靜電干擾的雜音,我?guī)缀趼牪坏綄Ψ降牡驼Z聲,但我立刻想到了我的女兒。當(dāng)電話另一頭那絕望而稚氣的哭泣聲逐漸清晰起來的時候,我一把抓住了丈夫,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腕。

“媽媽,我知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可是別……什么也不要說,先聽我說完。沒錯,我的確喝了點酒,在剛過去的那幾英里路段上我差點沖出了公路,而且……”我急促地吸了一口氣,松開了抓住丈夫的手,將它放在了額頭上。我此時依然睡意朦朧,并努力克制住內(nèi)心的恐懼。事情有點蹊蹺,很不對勁兒。

“我當(dāng)時非常害怕,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萬一警察找上門告訴您我已經(jīng)遇難的消息,這將會給您帶來多大的打擊和傷害啊!我想回家,我知道離家出走是不對的,我也知道您為我擔(dān)心得要命。我應(yīng)該前幾天就給您打電話的,但是我真的很害怕……”

從電話的聽筒中傳來女孩充滿悲傷和悔恨之情的啜泣聲,每一聲都重重撞擊著我的心門。我的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女兒的臉龐,我的意識也從迷糊狀態(tài)中變得清醒:“我想……”

“不!請您聽我把話說完!求您了!”她懇求道。我停了下來,想著該說些什么才好。還沒等我開口,她又繼續(xù)說:“媽媽,我懷孕了。我知道我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喝酒……特別是這個時候,可是我害怕,媽媽,害怕得要命!”

聲音再次停頓下來。我的牙齒緊咬嘴唇,并且眼眶濕潤。我的丈夫靜靜地坐在旁邊,用唇語問我:“她是誰啊?”

我搖了搖頭,沒有作答。丈夫起身把耳朵貼在手提式電話分機上。電話那頭的她肯定是聽到了這邊的一些聲響,于是問道:“您還在聽嗎?請別掛斷電話!我需要您!我覺得好孤獨!”“我在這里聽著呢,我不會掛斷電話的?！蔽艺f。

“我早就應(yīng)該告訴您的,媽媽。但是當(dāng)我們交談的時候,您總是不停地告訴我應(yīng)該做什么,就是不肯聽我說。您從來不讓我講出自己的感受,似乎我的感受根本就不重要。但是有時候,我并不需要答案,我只想有個人聽我說話?！?/p>

我覺得喉嚨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卡住一樣,目光落在了散放在床頭柜上各式各樣的關(guān)于如何與孩子交談的小冊子上?！拔以诼犞??！蔽业吐暬貞?yīng)。

“您知道嗎,剛才在半路上,我把車子控制住以后,我開始牽掛起肚子里的孩子,然后我看到這個電話亭,耳旁又回響起您對我的諄諄告誡:絕對不準(zhǔn)酒后駕駛。所以我打電話叫了一輛出租車,我想回家?！?/p>

“那太好了,親愛的?！蔽艺f著,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丈夫湊近了一些,坐在我旁邊,我們的十指交織在一起。

“可是,我想我現(xiàn)在可以開車了?！?/p>

“不行!”我急促地說。我全身的肌肉一下子繃緊了?！昂煤玫却鲎廛囘^來吧。車到以前一定不要掛斷電話。”

“我就是想回家,媽媽。”

“我知道?？墒?為了媽媽,坐出租車回家好嗎?在那里等出租車來吧?！?/p>

我忐忑不安地感知著那邊的靜默,閉上眼睛?！俺鲎廛噥砹??！碑?dāng)我聽到電話那頭有個聲音在跟出租車司機說著什么的時候,心里的石頭才落了地。

“我現(xiàn)在回家了,媽媽。”電話“咔噠”一聲掛掉了。我起身下床,眼里噙著淚水。我穿過客廳,走進了16歲女兒的房間,丈夫從后面跟上來。

我抹去淚水,對丈夫說:“我們得學(xué)會聆聽。”他端詳了我一會兒,然后問道:“你說她以后會意識到自己撥錯了電話號碼嗎?”

我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女兒,然后轉(zhuǎn)頭看著他:“也許不能說她撥錯了?！?/p>

“媽媽,爸爸,你們在干什么?”女兒從被子下面發(fā)出微弱的聲音。我走近女兒,她坐起身來,努力在黑暗中睜開睡眼?！拔覀冊诰毩?xí)?！蔽一卮鹫f。

“練習(xí)什么呢?”她一邊喃喃地問,一邊躺下繼續(xù)睡。

“聆聽。”我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頰,小聲回答道。

[編譯自英國《為人父母的經(jīng)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