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春平(原文) 文擇仁(縮寫)
一
秦建成家的工程是在黎明時分開始動工的。
兄弟問:“大哥,救火似的,有啥急事?”
秦建成說:“都操家伙,把兩邊園子里的東西都拔了。挖地基,蓋房子?!?/p>
侄子問:“大伯,磚呢?石頭水泥沙子呢?”
“東西馬上就到,快動手吧。”
上河灣村果然就響起了汽車聲,“轟轟”的,直奔秦家而來。
劉大杰是秦建成的親家,吃過早飯,才知秦建成家連夜在蓋房。他奔了去,見地基已有了模樣。劉大杰問,正房就不翻蓋啦?秦建成說,我尋思來尋思去,正房還能將就住,不如先蓋幾間廂房。這兩年,我看城里人愛來水邊玩,別人能掙農家樂的票子,咱為啥不掙?
兩人哈哈一笑,散了。劉大杰直接奔了縣城找閨女。他不信親家半夜三更突然蓋房是為了農家樂。
劉大杰的女兒劉慧在縣里的一家小學當老師。劉大杰說,你公公家在忙著蓋房子你知道不知道?劉慧說,不是早商量過的嗎,我和秦博贊助一萬元,別的就不管了。劉大杰說,問題是他們現在就動手干上了,也不等秋后,而且蓋的是廂房,一蓋就是六間,根本不是原來打算的翻蓋正房。這里有磨磨兒,你得幫爸打聽打聽。
傍晚下班,劉慧進了家門,不進廚房,卻躺在床上翻起書來。過了一刻,丈夫秦博也回來了,見廚房里冷清,冷下了臉:“什么意思你?放著好好的日子不想過啦?”
劉慧摔了書:“是誰不想過?昨天夜里,你騎著摩托跑出去,直到天快亮才回來,你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秦博知道,在這個事上她既已存了心一追到底,那自己就越描越丑。想到這里,秦博就把嘴巴湊到劉慧耳邊,細細地說了。
劉慧吃驚了,瞪圓了眼睛問:“可真?你怎么不早跟我說?”
“事關機密,露出去還了得?”
“知道機密還連夜跑回家跟你爸說?”
“我不是怕老爺子急三火四地把正房蓋起來嘛?!?/p>
劉慧給父親打手機,把事情的緣由如實稟報。劉慧特意叮囑了一句,這事可是絕密級的,對誰都不能說,稍有不慎,可就把秦博拐進泥坑里去了。
劉大杰確實對誰都沒說,連對老伴都沒露半點口風。他的應急之策也是連夜把一個又一個的電話打出去,先是讓建材公司和磚瓦廠抓緊把東西送過來,見貨付款,不賒不欠,又忙著將幾個有泥瓦手藝的親友從夢中喚醒,讓他們天亮前趕來幫忙。
兩親家突然之間都造起了房,在村民間引起驚異是必然的。秦建成是什么樣的人?兒子在縣政府里吃著官餉,跟在縣太爺身邊人模狗樣呢;劉大杰又是什么人?那是人所共知的“鬼一號”,說話辦事誰能精過他?
沒過兩天,村里又有三五戶挖地基砌磚石。
二
上河灣村突然開來一溜兒小轎車,村里有人會看牌子,說肯定是縣里哪位領導的,還有市里的省城的,看來村里要有大事啦!
縣里來的那位領導是常務副縣長岳棟。岳棟將來人介紹給村委會主任劉志威,果然一個個來頭都挺顯赫,叫于東子那位,是省國稅局副局長、黨組成員,兼培訓中心基建指揮部總指揮。
于東子指點著圖紙說,省國稅局決定建一處大型培訓中心,功能相當于四星級賓館,地址就選定在上河灣村。上河灣村整體搬遷到山梁西側三里處的梨花坳,新村莊的整體重建費用由省國稅局承擔,所有村民的搬遷補償按眼下的實際住房面積,每平方米暫定八百元整。
岳棟縣長不失時機地插話,按省里的拆遷補償政策,農村住房一平方米是五百五十元,省國稅局考慮到村民們的利益和時下建筑材料上漲的因素,將補償價格每平方米增加了二百五十元,占了大便宜啦。依我的意見,你們村委會不妨走出去取取經,就像那江南的華西村,河南的南街村,好好規(guī)劃規(guī)劃,爭取一次到位,借此機會也搞成個社會主義新農村的樣板村嘛。
劉志威心里有數了,人家這是看中上河灣村的這塊風水寶地了。怪不得秦建成、劉大杰他們起五更爬半夜地忙著蓋起了房子。
劉志威正思忖該說些什么的時候,就見劉大杰在外面“嘭嘭”地敲窗戶,還做手勢讓他快出去。岳棟黑下臉說,抓緊時間議正題,不是火上房的事,都先放放。劉志威靈機一動,說他是我老叔,還真興許是火上房,我奶奶跟著他住呢,九十來歲了,整天病怏怏的,誰敢說不是個山高水低?岳棟說,那讓他進來說。
劉大杰進屋前,朝著院門外招招手,原來院墻外還躲著許多人,得了號令,便浪涌一般沖過來。
劉大杰說:“聽說省里的衙門要在這里蓋什么中心,上河灣村要整個啷兒地搬遷,有這么個事吧?”
岳棟看著于東子,一時不知是該搖頭好,還是點頭好。于東子舉起雙手,做了個往下壓的手勢,大聲說:“鄉(xiāng)親們靜一靜。省國稅局籌建培訓中心的事確實存在,搬遷事宜我們正在與相關領導商議。請諸位放心,我們本著以民為本、執(zhí)政為民的精神,在搬遷安置及資金補償問題上,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復?!?/p>
秦建成接話說:“當官的可別拿虛話忽悠我們。你就明明白白地說,我們的房子怎么算面積?”
于東子說:“明天我們就派人挨戶測量。村里現有的房子,有一間算一間,有一平算一平,我們按實有面積說話。”
劉大杰追問:“我們新蓋的算不算?”
于東子扭頭低聲問劉志威:“村里的新房有多少?”
劉志威大聲答:“你看嘛,新蓋房的戶主們基本都來了?!?/p>
那就是不超過二十戶。于東子迅速在心里算過這筆賬,一戶按一百平米計算,那就是八萬元。一二百萬元對首期基建預算過億元的這個培訓中心,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于東子大聲對眾人說:“那就截止到今天,凡是已壓了屋頂有門有窗的,都算面積?!?/p>
劉志威說:“于總指揮說話辦事,嘁哩咔嚓,讓我們老百姓心里踏實。但私憑文書官憑印,是不是您這就把這兩句話寫下來,你們幾位領導大筆一揮,都簽上字,也省了村民們日后跟我們這些小蟣子官犯嘰嘰啦?!?/p>
于東子吩咐秘書:“也好,你把我剛才說過的話寫下來,我和岳縣長簽字?!?/p>
岳棟碰了碰于東子,小聲提醒,是不是還是以正式文件為準,別急吧?于東子卻高聲亮嗓地說,劃定時限,免起紛爭,這事不可再拖。正式文件一定要把這個內容增加進去。岳棟淡淡一笑,不好再說什么了。
在回縣城的路上,于東子當即命令局基建辦公室立即調集足夠力量,明早八點前必須趕到上河灣村,挨家挨戶測量核定住房面積。
三
第二天一早,省國稅局的面包車就駛向了上河灣村。領頭的叫唐恕,是省國稅局局辦主任。頭天,于東子讓她帶著六人三組,分別從村東、村西和村中開始測量。測量必須嚴格準確,數字須讓房主當面認定,并按下手印。遇有爭議,不要糾纏,留待最后一并解決。測量工作務必在當日天黑前完成。
幾個人下了車,一股新鮮的水泥味和泥土味撲面而來。放眼望去,幾乎每個院落里都聳立著新起的房屋,有鋪了水泥預制板的,更多的則只鋪了油氈紙或石棉瓦,墻面有的已抹上一層水泥,多數則還紅糊糊赤裸著,連墻縫都還沒來得及勾抹。唐恕心里沉了沉,預感今天的任務不好完成了。
劉志威跑過來,老遠就伸出了手:“我姓劉,是村委會主任,領導有事請吩咐。”
唐恕邁步走向臨得最近的一家院門。這家也在東西兩側都蓋了廂房,院子一下就顯得狹窄逼仄,只留了一條通到正房的甬道。唐恕站在新蓋的廂房前,用手指撥弄著從墻縫里擠出來的泥巴,故作漫不經心地問:“用黃泥充水泥做漿砌磚,能結實嗎?”
劉志威說:“鄉(xiāng)下人蓋房,多是將就。頭些年還夯泥土干打壘呢。這磚墻日后用水泥一抹,就結實了。”
唐恕不動聲色地說:“劉主任的家離這兒不遠吧,我們去坐坐可好?”
一行人又進了劉志威家的院子。讓唐恕大感意外的是,劉志威家的院子規(guī)整潔凈,園田里的蔬菜郁郁蔥蔥,丁點沒有大興土木的跡象。
村主任畢竟是村主任。頭天,當滿村人都躁動起來的時候,劉志威也曾想攔阻,有人勸他,說你這是何苦,動遷費又不是村委會出,省里的冤大頭真要照單支票子,揀罵落埋怨的豈不是你?劉志威想想也是,便息了念頭。只是他把手里的錢偷偷塞進了信得著的親戚手里,讓他們把房子多蓋出兩三間,他只管坐收紅利就是了。
唐恕回到面包車上,把電話打給于東子:“于局長,這里新蓋起來的房子,并不是你跟我說的一二十戶呀。”
“那是多少?”
“覆蓋全村,幾乎是家家戶戶。足有一二百戶吧。”
“不會吧?昨天我是親自去村里看過的?!?/p>
“許多房子就是昨天連夜蓋起來的,連泥巴都還濕著呢。不信局長現在就坐車過來看看?!?/p>
“……那就新房、舊房分別測算,具體情況具體研究?!?/p>
“可哪個為舊,哪個為新?具體的標準是什么?稍有不慎,國家損失的就可能數以千萬,這個責任我可承擔不起。”
結果,省里大衙門的人按計劃準時而來,期待中的測量卻一戶也沒進行??粗姘囻偝龃蹇?,有人想起帶頭來測量的那女人剛才曾進過秦吉太家的院子,還摳捏過秦吉太家新房子上的泥巴,便“呼”地涌進秦家。有人嘟噥說,一家壞了全村的事,一條臭魚攪得滿鍋腥。秦吉太跳起腳罵,到你家看看去,老鴰落在豬身上,還好意思觍著臉說我!劉志威忙著打圓場,說他們沒動尺更好,正好給我們容出點工夫,大家抓緊張羅點水泥,把墻皮都抹抹,把屋頂也再好好收拾收拾,不信他們再來時還能挑出啥毛病。聞聽此言,人們又“呼”地散去,忙著回家張羅自己的事。
雨是晌飯后下起來的。那個時候,秦吉太正頂著雨抹水泥。老婆爬到屋頂上去,她揀來一些別人家扣大棚替換下來的廢棄塑料布,讓他往上遞。
這時,房子“轟”地一聲就倒了,斷壁殘垣間傳來女人凄厲的嘶叫,秦吉太沖進去,女人被半掩在塌坍的磚石木板間。隨聲從院門外跑過來的還有幾個陌生的小伙子。一個小伙子說,快把人扒出來,送醫(yī)院吧。
秦吉太看小伙子一眼,又扭頭看了看停在院門外裝滿水泥的載重大貨車,陡地明白了。秦吉太一下揪住小伙子的衣領,紅著眼睛罵,裝什么好人!剛才是載重車從院門外經過,顛簸得地皮顫動,震垮了房子。怪你們!賠,賠我老婆,賠我房子!
四
岳棟接到電話的時候,已是凌晨。電話是縣政府秘書秦博打來的。秦博說,上河灣村有村民已經聚集起來了,要到市里集體上訪請愿,好幾十人呢,馬上就要出村了。
岳棟只覺腦門子上刷地出了一層冷汗,霎時就清醒了,說:“馬上叫車,咱們一起去上河灣?!?/p>
秦博夜里接到的電話,是父親秦建成打給他的。秦吉太的女人摔傷了,建材公司的經理趕來說,我只賣水泥磚瓦,但我沒有汽車。你們說房子是汽車震塌的,那你們去找運輸公司。運輸公司的經理來了,說,你們蓋的這也叫房子?若是我的汽車能把你們村里原來的老房子震倒,震倒一間我賠一村,行不?
那個時候,村街上聚滿了人,堵著不讓兩家經理和汽車走。劉志威怕引出更大的事端,忙吩咐幾位村干部用門板將秦吉太的女人抬送到鄉(xiāng)衛(wèi)生院去。
受傷的女人一被抬走,兩位經理趁亂沖出了人群。有人出主意,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不如就鬧到市里去,現在當官的最怕攤事,只要堵到市政府門前,不光秦吉太家的事會有眉目,咱們大家的事也會有個說法,省里的官憑啥連蒙帶唬,說話不算數?
眼下,控訪可是大事,尤其是控制三人以上的群訪。上級動用的手段叫一票否決,出了這類事,一年之內做了什么工作都雞飛蛋打。
岳棟帶著大隊人馬趕到上河灣村時,天已見亮。一輛租來的面包車和兩輛村里的農用三輪車停在村外村路和環(huán)水庫公路的相連處。三輛車上都擠滿了人,受傷的秦吉太女人躺在面包車里。
岳棟一看,立即給縣中心醫(yī)院打電話,讓馬上來救護車,費用全部由縣里支付。離開上河灣村時,他讓信訪辦留下兩個人,又留下兩位警察,繼續(xù)觀察和處理可能出現的新問題。
岳棟一回辦公室,縣委常委、宣傳部長賀明霞就跑過來,將一份文件拍在了岳棟的書案上。
岳棟看上面縣委書記批示:“茲事重大,務請注意。抓緊處置,力保穩(wěn)妥,不可遺患。”
岳棟再看正文,原來是一篇3000余字的通訊稿,題目是《是誰在破壞新農村建設?》,文章竟把近來發(fā)生在上河灣村的希奇古怪之事都寫了進去。稿紙的天頭處是四個大字:關東瞭望。《關東瞭望》是省內很有影響的一份報紙。
岳棟恨道:“敲詐!純粹是幫強盜!”
賀明霞說:“就是綁匪,你也得忍住這口氣?!?/p>
岳棟沉吟有頃,問:“那你拿主意,擺平得多少錢?”
“除了禮物,一個人總得再塞一個紅包。總的算下來,總得一萬五吧。這種事,與其往下砸木頭,不如狠狠砸石頭,砸就砸個死,讓他們徹底啞口無言?!?/p>
五
早晨一上班,辦公桌上的傳呼器就響了,牛瑞娜急向岳棟辦公室跑去。
岳棟問:“上周周二午后,省國稅局的領導來了,陪同來的還有市局和縣局的領導,還記得這事吧?那天,你出去后,跟沒跟誰說過我和客人們商談的具體內容?”
“沒有,絕對沒有。別說領導們研究什么我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不能隨便往外泄露啊?!?/p>
“你先不要急著搖頭嘛。上河灣村那邊出事了,縣委主要領導對此非常生氣,責成我必須嚴肅處理。我給你半天時間,你再認真想一想,看自己有沒有一時疏忽的地方。有就跟我明明白白地說,我在處理這事時也好有個分寸。”
牛瑞娜回到辦公室仔細回憶,然后就哭了。那天的事,確實是自己一時嘴欠,說給了對面桌的秦博,哪曾想秦博又把機密泄露到上河灣村去了呢。
牛瑞娜原來是縣一中的老師,是岳棟副縣長把她調進縣政府當了秘書。剛開始牛瑞娜不會寫公文,那些任務很多就悄悄地轉嫁到了秦博頭上。許多文章都是秦博回家熬夜趕出來,再輸進她的電腦,卻從不對別人流露只言片語。一來二去的,牛瑞娜就對秦博生出一種很特別的感情,就像姐弟。那天,她從岳棟辦公室里出來,一時興奮,就對秦博說了建培訓中心的事,當時秦博還有些不信,但她強調,圖紙都畫出來了,肯定在你的老家上河灣。
看牛瑞娜淚流滿面的樣子,秦博問發(fā)生了什么事,牛瑞娜便將岳縣長問她的那些話原原本本說了出來。秦博頓時就傻了,頭上的汗水像坐進桑拿房一般流成了溪水。
午后,看岳棟一人在辦公室,牛瑞娜推門進去,大包大攬地說:“縣長,上午您跟我說的那個事,我想起來了,錯誤都在我一個人身上。我請求組織處分,什么處分我都接受。”
岳棟笑了:“哦,這么堅決?”
牛瑞娜眼里汪了淚水:“我給我先生打了電話,他批評我違背了機關工作規(guī)則,但他支持我的這個態(tài)度。我先生說,做人不能不講情義,就像帶兵打仗,不能只是嚴格要求下命令,還要講愛護士兵情同骨肉。不然,真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候,誰會為你舍生忘死?”
這話里有潛臺詞。兩年前,岳棟去部隊看兒子,認識了營教導員,才知道教導員的妻子牛瑞娜就在縣里當教員。岳棟回到縣里不久,就把牛瑞娜調到了縣政府。牛瑞娜知道岳縣長心里的小算計,他兒子日后要入黨,要考軍校,或者轉士官,轉干,都少不了自己先生這棵大樹的蔭護,這里早含著你來我往的交易呢。
其實,這個事,岳棟早已心知肚明。他之所以還這般嚴肅地找牛瑞娜詢問、叮囑,就是想通過牛瑞娜賣給她先生一個天大的人情。
半月后,秦博被派到一個山區(qū)鄉(xiāng)鎮(zhèn)當了副鄉(xiāng)長。那個鄉(xiāng)遠離縣城,較為閉塞,經濟形勢也不大好。
六
從夏到秋,冬去春來。秦建成突然帶人扒掉了原來的四間舊房子,又扒掉了還沒過周歲的六間新房子,他要用拆新房的磚石在舊房址上再仔仔細細地蓋起四間新瓦房。劉志威聽到消息,急抱來一萬響的大地紅鞭炮。秦建成說,糟蹋這錢干啥?劉志威說,你帶了個好頭,我得慶祝慶祝。這滿村房子擠的,看著鬧心?。∏亟ǔ烧f,是鬧心,出來進去擠擠插插的,還白耽誤了兩季青菜。去年一冬,我連吃棵大白菜都得花錢買,不光心疼,還怕說出去臉上臊得慌,這莊稼人當的!劉志威說,聽說省國稅局的培訓中心已經另選地方開工了,有些人硬是不醒夢,還盼著另有衙門來蓋樓呢。凡事總得有人帶頭邁出這頭一步,到底是鄉(xiāng)長的爹,想得開,看得遠,謝謝啦。秦建成忙將煙卷塞進劉志威嘴巴,說可別提那個鱉犢子了,我心里堵。
去夏,連降伏天雨那些日子,全村草草而就的房子塌了十來戶,都是連地基都沒打好的新房子。
(原載《人民文學》 2009年第1期 原標題為《一樹酸梨驚風雨》 原小說約31000字圖:段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