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 翼
赤 峰
赤峰這個詞,最初是緣于元寶山區(qū)一個詩人出版詩集,要我為他作序才知道的。
后來在魯迅文學院首屆高研班學習時,同學荊永鳴就是赤峰平莊礦上人,經(jīng)常能從他嘴里聽到“赤峰”的字眼,這讓我對赤峰有了更親近的認識。赤峰產(chǎn)煤,永鳴說他出生的那個村莊,因為露天煤礦需要排土而被掩埋。掩埋前居然有重大考古發(fā)現(xiàn):七千年前人類聚居的遺跡被挖掘出來,經(jīng)過考古專家清理分析后,現(xiàn)在可以在博物館里找到那些遺存。在我的印象里,赤峰其實就是荊永鳴的老家,是一個古老而久遠的村莊。一個延續(xù)數(shù)千年的村莊,現(xiàn)在被厚厚的黃土所掩埋,成為下一個七千年的考古發(fā)現(xiàn)與遺跡。
我跟永鳴說,一定得去看看他的村莊。他說被埋了,什么也看不到。而我想看的,正是那個被掩埋的現(xiàn)場??墒沁@次永鳴是整個會務的主角,他根本沒空料理我的這樁心思。我也就始終不曾提起。那個我為他詩集寫過序的詩人,本來期望與他見一次面的,可惜時間過去許多年,我連他的名字也一時想不起來,更無從知道他的電話了。
大巴把我們從火車站接到平莊賓館,一下車,就見到永鳴,我報以擁抱。赤峰是個結識新朋友的好地方,一時間,四面八方的朋友逾百人云聚平莊。敞開肚子喝酒能把黑里河咕嚕出浪花,撩開嗓子唱歌能把貢格爾草原的牛羊唱歡!
平莊有座露天煤礦
“中國作家看平煤”活動第一站,就是參觀這座露天煤礦。
這是一口巨大的聚寶盆,不斷有烏亮的東西從里面鏟出來。挖掘機、重型運輸車像螞蟻一樣蠕動。盆沿上的土皮被一層層剝?nèi)?盆的邊沿不斷擴寬。據(jù)說,這口聚寶盆里的烏金可以讓人挖上一百年。土層被履帶運送到遠處,剝開土層,就是煤層。聚寶盆不斷地延展擴大,烏金源遠流長……我們像欣賞一盤相互絞殺的棋局,欣賞眼前的黑色動畫,棋子似的重型卡車穿梭往返……要不是在陽光下,還真的以為自己站在另一個世界,置身高處,欣賞著一道黑的布景。我突然有種向下飛翔的感覺,觸到真實的黑時,也許可以找到黑夜的感覺,多么迷人的黑夜啊……烏金就是從黑夜的胸膛里一勺勺地往外舀的……
天是那么藍,云是那么的白,眼前卻是一片黑亮的深湖。煤——工業(yè)之源,動力之母,現(xiàn)代化之髓,原來也可以這樣被采挖出來。
達里諾爾湖——天鵝湖
踏著木棧,穿過一片沼澤地,眼前是一片晶瑩剔透的水墨畫境。
木棧伸入湖心,我的眼睛四處捕捉著一道景觀:起若飄飄仙子,蕩如晴天鋪素,濺落游弋的高雅華貴的天鵝圖,也許就在湖的對岸朝我撲來。
或許不是時候,沒有看見傳說中的天鵝,但幾只水鳥卻不時在湖面飄忽,而我笨拙的相機難以抓拍。一個烤串的攤上,擺了一排烤得焦黃的長條魚,據(jù)說這就是華子魚,當年康熙大帝幸臨草原,采集了白蘑、山花椒與魚一起烹制,鮮香美味令康熙帝胃口大開,并說吃了這里的魚,朕便不想天下的魚了。午餐是一席魚的盛宴,從十幾個形態(tài)各異的餐盤里我一眼就認出華子魚。一嘗,果然不同凡響。幾口下去,又來一條。實在是不過癮呢!吃了這魚,有些后悔起來,回到京城可就慘了,那里的魚還能叫魚嗎?
我們一行百十人,一色的紅色太陽帽在湖岸和棧橋上游移。突然,相機里攝入一個戴湖藍色太陽帽的飄逸身影,她走在棧橋上,微風吹拂,衣裙如翅翼般起伏,背景是一幅巨大的湖光山色……指尖像叼魚郎啄過水面一樣撳下快門,沒想到夢境中的天鵝就這樣飄入我的視野,封存入我的相機……
達里諾爾火山群
汽車繞過達里諾爾湖,看見遠處突起如砧子一樣的山崗,據(jù)說那就是砧子山古火山。導游小劉——我戲稱她“對象”(她說這是赤峰當?shù)厝藢ξ椿槟信g的稱謂,但據(jù)我所知,全國好多地方都是這么稱謂的),她悅耳的聲調(diào)把我?guī)胍慌善娈惖木车亍_里諾爾(湖)周圍有寬廣遼闊的火山熔巖臺地、突兀的火山口、火山錐、熔巖頸和微觀火山地貌及火山彈、火山渣等火山噴積物。達里諾爾(湖)火山群為東北九大火山群之一。星羅棋布的火山群,一碧萬頃的貢格爾草原與草原明珠達里諾爾湖構成了自然界中最壯美的自然景象……
在克什克騰世界地質公園的沙盤模型里,我俯瞰了整個火山群貌。火山口的形狀一律都是馬蹄形,蹄凹其實就是火山熔巖噴發(fā)后流向低洼而形成的。沒有火山運動,恐怕就沒有我們眼前一亮的“草原明珠”——達里諾爾湖。
導游小劉抄襲道:“克什克騰”,蒙語“衛(wèi)隊”之意,歷史上系成吉思汗的護衛(wèi)軍。
我想:火山可以造就神奇的自然景觀,我們?nèi)祟愖约旱臒嵫?何嘗不能造就巍峨的山峰和廣闊的平原呢?眼前閃過當年成吉思汗將版圖從地球東半球延展到西半球,其熱血噴張的速度又豈是火山可以比擬的呢?火山噴涌的意象,最終化為成吉思汗征服世界的鏗鏘馬蹄聲……
阿斯哈圖石林
“阿斯哈圖”漢譯為“險峻的山峰”。一座座形態(tài)不一的石林壘在山脊上,有的像魔方,有的像城堡,有的簡直像極了我老家出產(chǎn)的那種千層麻片糕——恨不得咬上一口,讓它在口齒間脆嘣回旋。每一座石林都刀削斧砍過似的,一股子豪氣干云的氣度,在天地間與白云和草原比試悠久。
我們一群人散落在山野與石林攀親,不過是把自己放在相機的一個角落而已。石林見過的世面比人類久遠,要算老朋友的話,恐怕只有天上那些哈達似飄逸的白云了。白云每天飄過來,飄過去,變化各種形狀,無非是問候這些神情有些肅穆的老者。石林并不是無知的石頭,他們用風雨鐫刻自己的經(jīng)書,每天都讓白云默誦一遍,日久天長,能沒有故事嗎?怎么看,都覺得這是一對老叟與少女的戀情!
這時,荊永鳴站在一塊“將軍石”上,讓我給他“來一張”。我正要站上去也“來一張”,呼啦啦頓時站上去七八個帥哥靚妹,徐迅被簇擁在中間,背景是浩渺無垠的天地間……
轉場來到另一處形態(tài)不同、猶如一蹲巨獸似的怪石,名曰“鯤鵬展翅”。蟄伏千萬年,要想離地遨游,卻終于不能如愿,心里為石頭徒增一絲悲涼。
思想無法觸摸到石林的縱深,而眼睛也無法望到曠野的邊緣。天永遠是無盡透明的藍,云永遠是純貞的少女模樣,只有石林這個愚者,永遠在撰寫一部總也寫不完的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