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敏
天空和森林灰蒙蒙的,像畫家名作畫成之前畫布上的底色。
聶茂情緒低落,但他還是選擇了今晚動手。
沒有明確的意圖,沒有動機(jī),他只是在金錢瘋狂的驅(qū)使下才找到了這個公寓的門。
聶茂把公寓的門敲了三下,敲門聲不大,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今晚的底氣怎么這么不足。以前他可沒有這么斯文,往往是瞅準(zhǔn)目標(biāo),三腳就把門踹開了。聶茂一只手握著刀,另一只手插在褲兜里,他知道只要能輕松地得到他要的東西,他就不會動用它。在這一點上,他一直認(rèn)為自己是個善良的人。
聶茂靜靜地等著,他的半個身子隱藏在黑暗里,他想先察看里面的動靜,盡管他知道這個公寓里住著一個女人,他對她觀察已經(jīng)多時了。
門開了,果然是一個女人。一股清香的熱氣撲向聶茂的鼻子和面頰。他竟然后退了一步。一張圓圓的、微笑著的臉伸到了他面前。說實在的,這張臉平平常常,一點兒特別的地方都沒有,但卻反著最柔和最美麗的光。
屋子里暖融融的,客廳里放著一個很大的畫桌,桌子邊坐著六個孩子,他們在畫畫。聶茂瞅著孩子,孩子們也都仰起腦袋瞅聶茂,聶茂突然眉毛一擰,臉迅速地拉成了一塊鐵板,他惡狠狠地瞪了孩子們一眼,并用同樣的目光盯著這個為他開門的微笑著的女人。
女人靈機(jī)一動,又笑了一下說:“孩子們,這位叔叔可真會開玩笑,他是來給我們推銷刀的,我正需要一把刀給你們削畫筆呢!快進(jìn)來吧,外面冷,進(jìn)來暖和暖和吧,我給你倒杯茶!”她一邊說,一邊讓聶茂進(jìn)屋。
孩子們咯咯地笑,聲音悅耳而清脆,像琴弦伴奏時發(fā)出的聲音。
屋子里的光溫暖柔和,聶茂聞到了他一生都沒有聞到的氣息,那氣息軟化了眼前的一切——臉、聲音,甚至思想。
毒癮像一條蛇一樣,把他的心纏得死死的,毒友們嫌他弄不來錢,硬是把他往死里打。多少次,他淚流滿面,下決心停止干這種見不得陽光的勾當(dāng),但惡習(xí)難除,一到關(guān)鍵處,又故態(tài)復(fù)萌。
此時,聶茂腦袋空空的,著了魔一般的站在那里。
女人把一杯茶放在茶幾上。茶杯冒著一縷縷白色的霧氣。聶茂帶殺氣的臉漸漸靦腆了起來。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呃,我不是來推銷刀的,噢,不過,呃,如果你們需要,我可以把它留下來……”
女人趕緊說:“好的,好的,非常感謝你,你真是太善良了,你很像我過去的一位鄰居,他也是賣刀的,還經(jīng)常用他的刀給我削畫筆呢,哦,請喝杯茶吧!”
女人又把茶遞了上來。聶茂說:“謝謝,不用了,真的!”
女人就這樣“買”下了聶茂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刀,她給他了100元,并請他一定收下。
聶茂拿過錢,轉(zhuǎn)身正要離開,卻又突然遲疑了下來,他轉(zhuǎn)過身,把錢放回了茶幾。
聶茂向女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轉(zhuǎn)身飛快地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