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新明
上個世紀60年代,一部小說《紅巖》紅遍中國,其主人公江姐及其原型江竹筠更是家喻戶曉。40多年過去了,江姐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依舊高大,但其子彭云在解放后的生活狀況卻鮮為人知。
幼年痛失雙親,由大媽撫養(yǎng)成人
關于自己的家庭和雙親,彭云輕易不肯言及,大概是小的時候受到了較大的刺激的緣故吧。
記得那是在1965年8月,彭云剛入伍,來到哈軍工學院。經(jīng)過短暫的入伍訓練后,10月初他就被送到當時駐防在齊齊哈爾市榆樹屯村原陸軍第23軍69師當兵鍛煉。去之前,學院考慮到彭云的安全,決定讓他化名為李實。到了部隊后,同學們對彭云一直以李實相稱。可不久后,彭云還是被一位細心的戰(zhàn)士認了出來,團里頓時傳得沸沸揚揚。團里看到實在瞞不住了,就請示哈軍工政治部,要求公開李實的真實身份,并要求他給全團干部戰(zhàn)士作一個公開的傳統(tǒng)教育報告。這一請示很快獲準。
1965年10月底,彭云在206團大禮堂第一次講述了自己的身世和成長過程。講到母親江姐時,他說:對母親,我沒有一點直觀感覺,只有一張和爸媽的合影。對著那張合影,彭云的眼圈有點紅了,會場也鴉雀無聲。彭云為人很實在,實話實說,沒有一點做作。
彭云兩歲時,父母就雙雙為革命獻出了寶貴的生命。據(jù)大媽對他說,他的父親彭詠梧先去了華鎣山游擊隊,隨后母親江姐又被派去。臨行,為把彭云托付給誰,江姐很是費了一番腦筋。最后,江姐還是想起了彭詠梧在家里的原配妻子譚正倫——彭云的大媽。譚正倫又名譚政烈,人稱幺姐,是彭詠梧在讀大學時由家里包辦成婚的,婚后一年幺姐生了彭云的哥哥彭炳忠,長彭云8歲。這本是一件很尷尬的事,但大度的幺姐認可了這件既成的事實。聽大媽說,當?shù)叵曼h組織請她撫養(yǎng)彭云時,她的心情是很矛盾的,既感到委屈但又心疼孩子。不過,不管怎么矛盾,善良的幺姐還是把彭云接收下來。1948年2月,幺姐冒著白色恐怖的威脅來到了重慶,從江姐的戰(zhàn)友手中接過一歲零十個月的彭云。
1948年3月底,身在川東游擊隊的江姐接到表弟譚竹安的來信,得知幺姐帶著彭云和炳忠來到重慶,并實心實意地撫養(yǎng)彭云時,對幺姐的感激與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江姐給譚竹安回信說:“你給了我溫馨,給了我鼓勵。我把你的信看了兩遍。的確,我感到非常的愉快!幺姐成了我不能忘記的人物……”
1948年6月,江姐在萬縣因被叛徒出賣而被捕。敵人知道,負責川東游擊武裝的彭詠梧犧牲后,唯有江姐清楚共產(chǎn)黨游擊隊的情況,于是對江姐施用各種酷刑,但得不到任何口供。敵人心生毒計,派出特務四處搜捕彭云,想以此迫使江姐就范。
深明大義的幺姐深知保護好彭云對黨的事業(yè)的重要,便把自己的名字改為譚正倫,帶著兩個孩子開始了四處躲避特務搜捕的動蕩生活。她頻繁變換住址,巧妙機智地與特務周旋,躲過一次又一次的劫難。
1949年8月26日那天,江姐自知敵人可能會對自己下毒手,就給組織和幺姐留下了一封遺書。沒有紙筆,她巧妙地用棉花燒成灰,加水制成墨水,再把吃飯用的竹筷子磨成細竹簽做筆,把信寫在了如廁用的毛邊紙上,托被我們策反了的監(jiān)獄看守帶給了譚竹安。1949年11月14日,重慶解放前夕,江姐遇難,年僅29歲。這封遺書就成了她留給彭云的唯一遺物。遺書中江姐對組織和幺姐寫道:“我們有必勝和必活的信心,自入獄日起(上一年6月),我就下了兩年坐牢的決心,現(xiàn)在時局變化的情況,年底有出牢的可能……我們在牢里也不白坐,我們一直是不斷地在學習……我們到底還是虎口里的人,生死未定……假若不幸的話,云兒(指彭云)就送給你了,盼教以踏著父母之足跡,以建設新中國為志,為共產(chǎn)主義革命事業(yè)奮斗到底。孩子們決不要驕(嬌)養(yǎng),粗服淡飯足矣……”
講到這里彭云極度地傷心,淚流滿面,泣不成聲!臺下干部、戰(zhàn)士們也是一片唏噓……
立志從軍,破格被哈軍工錄取
青年時代的彭云身材瘦小,肩膀很寬,一米六零左右的小個頭,略大腦袋上戴著一副近視眼鏡,講起話來是麻辣味特足的四川調(diào)。1965年6月,彭云在重慶高中畢業(yè)了,彭云決定繼承父業(yè),選報了當時大名鼎鼎的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哈軍工)。
當決心定下來后,問題就來了。哈軍工是軍校,考生的身體條件要求不同于一般的大學,身體方面最低的要求是滿足陸軍服兵役的條件。彭云體重不夠,只有92斤,還戴著一副600度的高度近視鏡,第一輪體檢就給刷下來了。后來,了解了彭云的特殊情況后,學院院長劉居英少將一錘定音,破格錄取彭云!除了他是著名烈士江姐子女這一根正苗紅的特殊緣由外,還因為彭云是那年四川高考的理科狀元,這個條件太過硬了!清華大學招生的老師早就盯上了他,幾次找他做工作,勸他去清華學習。
說到哈軍工,彭云說自己當年鐵了心要讀軍校,大媽對此卻是反對的,大概是舍不得他離開她身邊吧。臨行,大媽流著眼淚送彭云去報到,但興奮中的彭云卻沒有多想,到了報到地點,還相約幾個知己到附近的飯館大吃了一頓。多年以后,彭云很為自己的少不更事而后悔不已。
大媽是在1976年離世的,那時,彭云已經(jīng)在北京成家立業(yè)。采訪時,彭云說:“大媽退休后和哥哥一起住在成都,1974年我兒子壯壯出生,1976年,就在大媽準備到北京來看孫子的前一天,親友們在成都為大媽餞行,她突發(fā)高血壓去世了,那年才59歲。沒想到大媽會在上火車前的最后一刻突然離世,沒能在我這里享受到天倫之樂?!?/p>
鍥而不舍地求學,終成一代學術中堅
1975年8月,彭云調(diào)到北京四機部電子研究所當工程師。1977年恢復高考后,全國同時開始招考研究生。一心好學的彭云不滿足自己的現(xiàn)狀,決定報考中科院計算機所的研究生。彭云講,當自己把想法報告了所領導之后,領導很支持他,特批了一個月的假期,讓他作準備。工夫不負勤快人,研究生考試順利通過。剛讀了一個月,又來了機遇,國家開放了公派留學的政策。有了上次考研的經(jīng)驗,經(jīng)過一番苦苦的努力,他再次如愿。來到美國后,進入馬里蘭大學,選取的研究方向是人工智能和神經(jīng)網(wǎng)絡。這是一個嶄新的科學領域,一切新的東西都吸引著彭云。經(jīng)過十年動亂的折磨和熬煎,像久旱的禾苗逢上了甘露,他開始如饑似渴地學習。當時,各國的留學生每學期都選修三門課程,可彭云每學期都要選修五到六門。當時,除了每天保證6小時睡眠,其余時間彭云什么也不干,就是讀書。就這樣,苦讀三年終于拿下了博士學位。
上個世紀90年代,彭云就出脫為美國知名的人工智能專家,他現(xiàn)為美國馬里蘭大學終身教授、博士生導師。
彭云雖然身在異國他鄉(xiāng),但一直關注著祖國的建設,他說:“我雖然人在國外,但心還是在中國。我的根在中國,我永遠熱愛自己的祖國?!?/p>
摘自《退休生活》2009.5